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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憶眸光一閃。 六七年前,正好是那年小公主纏著他出來游玩,他們也曾走到一個糖畫攤子前,那時候小公主也想讓攤主做出一個小少年來,奈何少年冰封著一張臉,小公主眼巴巴望了他好一會兒,最終無奈放棄。 “姑娘是要照著這位公子現(xiàn)在的樣子做?” “對。” 這一回,奚嫵顯然沒有詢問蘇憶的意思,她專注地看著老伯做糖畫,不時比對和蘇憶的樣子,看看相不相似。 她看著糖畫,蘇憶看著她。 他好像又看到那個眼巴巴盯著他瞧的小公主,上一刻還在失落,下一刻又會因為一顆糖而哄得很開心。 蘇憶想 ,他大概是那時候開始覺得糖很甜,好像一顆糖能解決世間所有的煩愁。 那個明媚又簡單的小公主,在他十二歲那年的秋日里劃下濃墨重彩的一筆,此后數(shù)年他不懂那種感覺的意義,但在聽說小公主落水而亡的那個午后,他吃了一罐子的糖。 但好像再甜也不能添補內(nèi)心的空缺。 “姑娘,好了?!?/br> 老伯將糖畫遞過來,奚嫵笑著付錢,她將糖畫放在蘇憶臉側(cè)對比,彎著眉眼點頭:“很像,那現(xiàn)在……” 奚嫵瞇眼一笑,她將糖畫抵在唇邊,“咔嚓”一聲咬斷“蘇憶”的頭,她用力嚼碎,像是在咬著某人泄憤一樣。 蘇憶看她嚼完,眼里笑意依舊:“要不要再做一個?” “不要,這個賞你了?!?/br> 奚嫵將剩下半個身子的糖畫丟給蘇憶,轉(zhuǎn)瞬又被旁邊攤位上的異域小玩意引起興趣。 蘇憶跟著她過去時,順手朝老伯攤位上放了一袋銀子。 老伯“哎”了一聲,見蘇憶不回頭,知是貴人賞賜,也沒再說什么。 只是他看著那少年,越看越覺得熟悉。 想當初那冰臉少年怎么也不肯答應(yīng)旁邊的小姑娘,后來不知怎得又反悔,冷冰冰地站到攤位前,要照著自己的模樣作出一個來。 也不知那糖畫最終有沒有送出去? 一路逛下去,奚嫵中途停在面攤前吃了碗牛rou面,她看著在湖上游行的畫舫,眨巴眨巴著眼睛看著,也不說,滿眼里寫著想去。 但其實她有些困了,在去與不去間掙扎,迷蒙間看到一艘畫舫停靠在岸邊。 蘇憶走到她身邊,她雙眼霧蒙蒙地看著他,眼里有困意。 “做什么?” “不是想游湖嗎?我抱你去?!?/br> 少年說完,下一刻將她攔腰抱起,奚嫵驚得摟住他的脖子,她感覺到四周目光探看過來,臉頰攀升紅云:“快放我下來,這是在大街上?!?/br> “我知道,你不亂動,這樣我才走得快。” 蘇憶理直氣壯,奚嫵爭不過他,索性將臉埋在他懷中,假裝無事發(fā)生。 直到感覺蘇憶踏上畫舫,她才抬頭看向四周。 這艘畫舫通透寬敞,里面還擺著一方軟榻,桌上放著茶酒點心。 蘇憶將她抱到軟榻上,又將小茶幾挪得近些,方便她拿取食用。 這么一番折騰,奚嫵的那點困意也消散干凈。 她眉眼彎彎地看向蘇憶:“我們?nèi)ゴ沧??!?/br> 她拉著少年坐到船尾,看著兩岸燈火不斷倒退,像是一副流光畫卷,晚風輕悠,伴隨著潺潺的水流聲,靜謐又美好。 奚嫵索性躺下來,她看著漫天星空,一瞬間好像回到越縣,那次同樣是游湖,情形卻大不相同。 蘇憶也躺在她身側(cè),她偏頭看向他,指尖劃了劃他的掌心。 “上次為什么要喂我血?你的血是能解蠱毒嗎?” “嗯。”蘇憶微微點頭。 他似乎無意解釋更多,奚嫵忍不住問:“為什么?你……申屠嬴當初對你做過什么?” 少年眼睫波動,他抿唇,沒有說話。 “不想說嗎?沒關(guān)系。” “不是,”蘇憶搖頭,他握住小姑娘的手,慢慢敘說,“我做過藥人,進過狼窩蛇窟,與數(shù)十人廝殺過。最后許是他在我身上做的試驗太多,那些蠱毒漸漸對我不起任何作用,我的血反而能解蠱毒。” 他用很簡單的話語解釋那十幾年的遭遇,口吻輕淡到仿佛做藥人不是一件多么嚴重的事情。 “試驗太多,”奚嫵小聲重復(fù),她眼中情緒波動,“你還記得做了多少次試驗嗎?” “不記得了,”蘇憶想了想,搖頭,“從小開始我就泡在藥桶里,或者忍受那些蠱蟲,習(xí)慣了也沒什么?!?/br> 蘇憶顯得太漫不經(jīng)心,他對于那段過往沒有什么波動。 但奚嫵做不到平靜,她嘗過蠱蟲啃噬的疼痛,那種痛到她記在骨子里的感覺,蘇憶不知經(jīng)歷過多少次。 他本該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殿下,卻從小經(jīng)歷非人折磨,他一步步走到如今,心里有恨也是理所當然。 “你看到我,不恨嗎?”奚嫵輕聲道。 日日看著她,不會更加清楚地憶起曾經(jīng)受到的不公對待,不會更加仇恨嗎? 為什么還要留她在身邊? “你不一樣?!?/br> “什么不一樣?”奚嫵困惑地看向蘇憶。 蘇憶眉眼溫柔,他一字一句地道:“阿嫵,你很好,不像那些人,也不像我?!?/br> 少年沒說不像他什么,奚嫵也沒再問。 她轉(zhuǎn)目看著星空,許久后手指勾住少年的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