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準(zhǔn)是我在護(hù)理液里泡著，腦子都進(jìn)水了呢。”她自嘲道，“沒事，你先歇一會兒吧，也不能急于一時的。”

    簡單吃過晚飯，又回復(fù)了一輪信息，感謝同事們的慰問和關(guān)心，陸洵再次好聲好氣地和她商量。

    “那個，我這次真的去洗澡了？”

    “要不要我陪你??？”

    “這……”

    感受到他臉上傳來的熱度，江桃哈哈大笑，“哎呀，小同志不要開不起玩笑嘛。去吧去吧，洗完澡早點休息。”

    惹得陸洵吐槽她：“你這樣說話，比我?guī)煾高€顯輩分?！?/br>
    “你別說，可能我真比你大呢？來，叫聲jiejie聽聽，來嘛?！?/br>
    “你再胡鬧，明天不戴你出門?！?/br>
    “不戴就不戴，看不見路的也不是我?！?/br>
    他一邊笑，一邊抬手要摘眼鏡，手剛舉到面前，卻又停住了。

    “我把你摘下來以后，是不是就聽不見你說話了？”

    江桃一愣，剛才說笑的心情忽然就降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落寞和惶恐。

    她作為一副鏡片，是能看見外界的事物，也能聽見別人說話的，但是只有當(dāng)陸洵戴著她的時候，她的聲音才能被他聽見。

    離開了他的身體，她就是一件物品，一件有思想，有情緒，卻永遠(yuǎn)不為人知的物品。

    如果他不再理她，她就會被世界拋棄，直到她消失的那一天。

    她忽然又想起來，白天黃奇問過，如果他的眼睛痊愈了，是不是就不用再戴隱形眼鏡了。當(dāng)時陸洵給的答案，是肯定的。

    巨大的恐慌籠罩了她，使她一下就帶了哭腔，“你有一天會不會丟掉我？”

    第9章 009

    她哭得太猝不及防，把陸洵一下子給驚住了。

    “為什么突然這樣問？”

    話音剛落，他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

    眼眶酸澀，源源不斷的淚水從里面涌出來，淌得他滿臉都是。但是他知道，那些眼淚并不是他的。

    它們都屬于一個極度恐懼的，連哭也只能借別人身體的女孩。

    他怔了怔，不由得軟下聲音，“怎么可能。你剛才不是還說嗎，我不戴上你看不見路，是我離不開你?！?/br>
    江桃哭得抽抽噎噎的，不客氣地用眼淚糊了他一臉，“可是你說了，等你的眼睛好了，就用不上我了。”

    “……我說了嗎？”

    “你就是說了！”

    “好，好，是我說了?！标戜穆曇糗浀貌幌裨挘炙值仨懫鹪谒?，“我說錯了還不行嗎。”

    “哪里錯了？”她甕聲甕氣的，多少有點見了便宜賣乖。

    “就算是我的眼睛好了，我也不會丟著你不管。我說過的，會幫你查清你的身份，讓你重新做回人?！?/br>
    “真的？”

    “真的，警察答應(yīng)的事情，都算數(shù)的?！?/br>
    他有點像在哄小孩，聲音溫柔里又帶著點鄭重，逐漸安撫她的恐懼，平息她的顫抖。

    冷靜下來以后，江桃難免有點不好意思。

    其實她從理智上知道，陸洵是個有信用的人，他不會丟下她不管。就在今天，他還認(rèn)認(rèn)真真地花費(fèi)了幾個小時，幫她尋找有用的信息。

    她只是太害怕了，害怕到哪怕只是一夜的時間，也不敢回到孤寂里。

    “陸洵?！彼鋈徽f。

    這是她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喊他，讓他冷不防愣了一下，“嗯？”

    “謝謝你?！?/br>
    陸洵沉默了一小會兒，忽然抬手覆上眼睛。江桃以為，他是要摘掉她，但是他的指尖卻停留在了鏡片上，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只是輕輕地?fù)崦?/br>
    現(xiàn)在鏡片就是她的身體，她感覺到他的指尖很溫暖，小心翼翼的，觸碰著她。有點微妙，又令人安心。

    “你在干嘛？”

    “摸摸頭，安慰一下。”

    “……你傻子吧！”江桃剛收住眼淚，一下笑噴出來，“你別把自己眼珠子給戳了，快放下?！?/br>
    陸洵撓撓頭，聽話地放下來。

    讓他這么一逗，江桃的恐慌情緒倒也散了大半，“時間挺晚了，快去洗澡吧。”

    這人反而遲疑了一下，“我真的摘了？”

    “嗯，摘吧，我又不會跑?！?/br>
    “那……晚安?！?/br>
    “晚安?！?/br>
    江桃被他輕手輕腳地放回盒子里，換上干凈的護(hù)理液，冰冰涼涼地漂浮著，有點舒服，又很不真實。

    短短的一天之內(nèi)，她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了一副隱形眼鏡，目睹了兇案現(xiàn)場，參觀了公安局，還見了鬼，這會兒剛剛和警官先生說晚安。

    這一天過得好漫長啊，像做夢一樣。

    離開了陸洵的身體，她又回歸到小小的，屬于鏡片的視角，四周的一切都變得很大。不過習(xí)慣了之后，倒也還好。

    她看著陸洵進(jìn)進(jìn)出出的，洗澡，喝水，上床關(guān)燈。

    房間里完全暗下來，她吸了吸不存在的鼻子，還總覺得能聞到他濕漉漉的頭發(fā)上滴落的香氣。

    嘖，她不信陸警官平時獨居，洗澡前后都穿得這么密不透風(fēng)的。連她也防，還有沒有一點義氣了。

    長夜漫漫，她嘗試著入睡，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清醒得很，全無困意。她猜想，隱形眼鏡這份工作，是二十四小時待崗，不用睡覺的。

    無所事事地等著天亮，雖然難熬，但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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