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慧芳一直精于保養(yǎng)，不管什么時候，都是精練的模樣，可是今天她卻發(fā)現(xiàn)毛慧芳老了許多，她甚至已經(jīng)不染頭發(fā)了，露出了花白的頭發(fā)……眼睛也是烏紅的，仿佛剛哭過。

    “倩倩，夏夢最近沒有和你聯(lián)系么？”毛慧芳問道。

    “沒有……”她說謊了。

    “倩倩，你和夏夢說，我和她爹離婚，你讓她回來吧？啊？”毛慧芳說著，又哭了，“她想要怎樣，我都聽她的?！?/br>
    “阿姨你知道的，夏夢她人在國外，她都是打錢給我讓我轉(zhuǎn)交給你們，我也不知道她住哪……而且現(xiàn)在鬧疫情，她想回來可能也沒辦法……”

    “你問她呢，她肯定會告訴你的！”

    王倩倩實在是不忍心看到一個母親這樣絕望又卑微地哀求自己，正要說話，屋子里夏文斌中氣十足地大吼道：“不說就不說，就當(dāng)她死了！就當(dāng)我沒有這個孩子?。?！”

    “你別說了，你要逼瘋我了！”毛慧芳崩潰地叫著，“我只要夏夢！你還是個人么？都是你！都是你！??！我兩個孩子都沒有了！你怎么不去死??！”

    在毛慧芳的哭嚎中，屋內(nèi)一片安靜，夏文斌沒有再說話。

    王倩倩攙扶著毛慧芳進了屋，看到夏文斌坐在陽臺上，背對著客廳。夏家太大了，大到夏文斌的身影在這么大的客廳顯得越發(fā)的小。他佝僂著背，垂著頭，明明是陽光明媚的天氣，王倩倩卻感覺他周身都是蕭索與無奈。

    “夏叔叔……”她訕訕地打招呼。

    “誒，倩倩，”夏文斌卻沒有轉(zhuǎn)過身來，“聽說你有小孩了?！?/br>
    “嗯，快一歲了，所以之前都沒有來看你們……”

    “夏夢呢，她有孩子了么？”

    “沒有……她說她不想要小孩?！?/br>
    “胡鬧！”夏文斌說完，突然一頓，聲音軟弱道，“你……你勸勸她……別為了和我置氣，不要孩子……男孩女孩都好……”

    “嗯……”她點點頭，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好。

    她知道夏文斌和毛慧芳都還有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想著夏夢只要有了孩子，說什么都不會讓孩子不見姥姥姥爺?shù)摹?/br>
    夏文斌抬手抹了一把臉，又沉默了。

    他好像所有的能量與力氣都消失了。

    毛慧芳捉住王倩倩的手道：“倩倩，阿姨求求你，幫我問問她好不好？她肯定會告訴你的。”

    到底是夏夢，還是小滿，對于毛慧芳來說已經(jīng)沒有區(qū)別了，大女兒不在了，小女兒不知所蹤，耗盡了心血的孩子與他們成了死不相見的仇敵，這新鮮的傷口鮮血淋漓，痛得她幾乎無法入眠，痛得她幾乎以為如今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噩夢。

    她變得悔恨、神經(jīng)質(zhì)、絕望、想死，可她又不敢真的死，她糾纏著自己的親家讓他們聯(lián)系穆云書，但白鳳枝和穆金寶也表示無可奈何。她甚至跑去報警，警察又聯(lián)系不到國外的人……

    她偶爾也會忽然充滿了希望，覺得女兒還能回來。

    “阿姨，我一定幫你問她……”王倩倩遲疑道，“可我不確定她會不會告訴我……”

    毛慧芳的手死死攥著自己頸上的那顆心形的紅寶石，許久才顫聲說道，“夏夢這孩子，好狠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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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晝晷已云極，宵漏自此長。

    夏天又來了，夜晚，蟲鳴聲陣陣，仿佛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這天，夏文斌和毛慧芳做了同一個夢。

    他們夢到了一片虛無又光亮的白色，而這片白色中卻有一棵石榴樹，而他們久未謀面的女兒，就站在那一棵石榴樹下……

    她背對著他們，遠遠站著，仰頭看著一樹的石榴花。那些火紅的花，跟一個個小燈籠似的，不但開得耀眼，還發(fā)著光。

    她穿著白色的裙子，彎腰撿起來一朵石榴花，似乎是捧在了雙手之間在聞。

    “夏夢啊，我的女兒啊……”

    他們呼喚著，卻無法走近她的身旁。

    “小夢，你回來，回來好不好……”毛慧芳悲戚地呼喚著她，“mama求你了，mama不能沒有你啊……”

    夏文斌則向她跑過去，但是不管他怎么跑，哪怕肺都要跑炸了，她還是遠遠地站在那樹下。

    “小夢?。?！”他在夢里終于再也無法維持那強硬的假象了，他后悔得每天都在噩夢和眼淚中度過！他聲嘶力竭地呼喊著女兒，“小夢?。?！你回頭看看，是爸爸啊?。?！你回來好不好！你回來吧！”

    他嘴唇抖動著，眼里全是淚，說出了那句他一輩子沒有向任何人說過的、發(fā)自肺腑的懺悔：“我錯了，爸爸知道錯了……我以后都改了啊……”

    似乎是聽到了什么，夏夢茫然地回過頭來。

    她好像還是20不到的年紀，臉蛋依舊白白軟軟的，稚氣未脫。

    她既像夏夢，也像小滿。

    這時，天空上突然出現(xiàn)了許多斑斕的影像——有他們夫妻倆第一次把剛出生的夏夢抱在懷里時的笑容，有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去游樂場玩兒的時候的情景，還有他們給夏夢辦升學(xué)宴的時候……

    “爸爸?！庇跋裰袆倢W(xué)會說話的夏夢稚嫩地開口了。

    “誒，我是爸爸！”年輕的夏文斌指著身邊的毛慧芳道，“這是誰呢？”

    “mama?！?/br>
    “誒，夢夢可真聰明呀……”他將母女倆抱進懷里，笑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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