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長善見識過有錢人的演技，但著實沒想到他們一個比一個能裝，乃至全該去奧斯卡溜一圈，捧無數(shù)小金人為國爭光。

    眼下還沒到晚飯時間，彭朗領(lǐng)著季長善回到自己房間，他去書房里看畫冊，季長善倚在床頭板上看新聞。

    記者從事故前線發(fā)來報道：夏季雨多，今天凌晨下了場暴雨，郊外幾座水庫向外漫水，淹了一片度假農(nóng)家樂。

    季長善百無聊賴看著，新聞聲音不大，彭朗卻忽而從前面的書房里傳出聲音：“能不能看點兒別的，小善？”

    這礙著他什么事兒了？

    季長善雖然不理解，但還是轉(zhuǎn)了臺，看了一會兒家庭倫理劇，實在閑不住，關(guān)了電視，挨個兒給下屬發(fā)消息詢問工作情況。

    下屬們并不希望周末收到上司的微信，敢怒不敢言，只好兢兢業(yè)業(yè)地匯報自己搶占了多少單子。

    季長善專心致志搞事業(yè)，全然沒留意彭朗什么時候近前來。她指尖快速敲擊屏幕，對下屬們耳提面命，等她感知身邊床鋪陷落一塊兒的時候，驟然鎖上手機，嚴防死守，絕不向競品公司的老板泄露遠方的銷售進度。

    遠方的花招自有朗郁員工破解，比起親自探究遠方給中小精品咖啡館灌了什么迷魂湯，彭朗只覺得季長善小心謹慎的樣子很有意思，就像只炸毛的小刺猬。

    他剛才無意間瞄見幾個詞匯，都無關(guān)緊要，但是配合著自己對遠方新系列的了解，彭朗有理有據(jù)推測遠方的商業(yè)戰(zhàn)略，猜得八九不離十。

    季長善聽他不疾不徐地一通分析，很明白他說的這些并不涉及她和下屬的聊天內(nèi)容，但是這并不妨礙她為計劃暴露而生氣。

    不過朗郁的咖啡豆成本太高，根本復(fù)制不了遠方的戰(zhàn)略。想到這里，季長善頃刻消氣，冷靜道：“那又怎么樣，朗郁還是拿不下小咖啡館的單子?！?/br>
    “你對他們是很大方?！迸砝薁孔〖鹃L善的右手，慢慢磨著她手背上的青筋，“能不能對我也大方一點兒？比如親你的時候，別閉嘴，比如主動來親我一下?！?/br>
    季長善剛想罵他流氓，轉(zhuǎn)念間改口：“那你先大方一點兒吧，跟我說說你爸昨天為什么摔盤子?！?/br>
    “可能是不喜歡那盤子，眼不見為凈。”

    就沒見過這么不真誠的人。

    季長善從彭朗的掌心里抽回小手，請他該看畫冊看畫冊，她還有工作要忙。

    彭朗摸摸太太的臉頰，跟她說自己后天出差。季長善扯開他的大手，“去就去吧，不用告訴我?！睕]過一會兒，尋思這人怎么說話說一半，也不告訴她去哪里，去多久，回來用不用她接風。

    他還倚在旁邊，季長善朝名義丈夫斜去眼光，“你可太小氣了，彭朗?！?/br>
    第23章 寂寞 我很想你，小善。

    彭朗出差五天, 去西南洱城，談咖啡種植園擴張的生意。

    遠方的價格優(yōu)勢來自于規(guī)模生產(chǎn)和盡可能壓縮咖啡農(nóng)的利潤，朗郁有自屬種植園，地方不大, 先前一直精耕細作, 價格偏高, 如今要擴大商業(yè)版圖，不得不開辟新的種植園, 并且需要聯(lián)絡(luò)一部分咖啡農(nóng)供豆，以獲取更多的利潤空間。

    朗郁在西南洱城原有的種植園于十一年前收購, 是彭訴仁主導(dǎo)的。

    彭訴仁祖上八輩兒都是絳城人, 他父親六十年代上高中，大學(xué)打算考到西南體會別樣的風土人情，政策一變, 大山和土地立馬成為青年人最好的大學(xué)。

    當年的中蘇關(guān)系已然不復(fù)從前, 卻也不到撕破臉的程度，西南漫山遍野咖啡樹, 長的基本都是阿拉比卡種，多數(shù)供應(yīng)蘇聯(lián)。彭訴仁的父親會講俄語，長了一張北方大漢的臉卻身子骨羸弱, 下鄉(xiāng)以后, 比較擅長充當蘇聯(lián)人的翻譯，可一到種咖啡干農(nóng)活的時候就攢不夠工分。

    彭訴仁的農(nóng)民母親特別愛聽城里的小伙兒嘰里咕嚕說外國話，因為過去沒聽過也聽不懂，更覺得彭訴仁的父親淵博多才，便搶著幫他干農(nóng)活兒，就為了多聽他說幾句大舌頭話。

    彭訴仁的父親起初看上了農(nóng)村少女健壯如牛的勞動力, 后來被她的熱情和毫不遮掩打動。沒有一個男人能拒絕脫光了躺在炕上的女人，尤其那是個夜晚，屋里燈光昏黃，窗外的蟋蟀嘀嘀咕咕，夏季無比火熱，知青一個比一個寂寞。

    作為一個正經(jīng)的父親，后來在與兒子講述父母愛情的時候，彭訴仁的父親不能實話實說，只能用知識包裝欲望：“你母親質(zhì)樸坦誠，像土地一般熱烈誠懇，我不能不動心?！迸碓V仁也許暗自質(zhì)疑過父親的鬼話，但是在向大眾轉(zhuǎn)述家族故事的時候，他毫不猶豫且倍感自豪地引用了父親的原話。

    彭訴仁是在田地里出生的。據(jù)他本人說，他母親生他的前一秒還在采摘咖啡果實，可謂勤勞至極，連分娩都阻擋不了她進步的心。

    擁有這樣一對賢伉儷的農(nóng)民父母，彭訴仁的童年安穩(wěn)快樂，每一個腳印都踩在泥土里，重回絳城發(fā)家致富以后，自然不能忘本。

    他對西南的咖啡地心心念念，以至于有一些夜晚站在自家院子里，眼睛仰望明月，心中不知為何寂寞。

    商人重情必須以利益無損為前提，早些年中國人根本不愛喝咖啡，投資咖啡種植園無疑血本無歸，彭訴仁早有收購種植園的計劃，卻不能立即實施。到彭朗高中畢業(yè)那年，小布爾喬亞的情調(diào)已經(jīng)逐步席卷城市，是時候買下記憶中的那片種植園培育一批咖啡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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