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心里明白，江南這邊富庶，還好一些，北地中原一帶連遇災荒，加上貪官苛政搜刮聚斂無度，老百姓早已是水深火熱了。

    聽聞在一些地方，甚至出現(xiàn)了餓殍遍野的情形，連江南這邊，過來的災民也越來越多。

    而江南這邊情形也是越來越差，民憤被強壓著，年景一日不如一日，賣兒鬻女的也是常見了。

    在一些重鎮(zhèn)大鎮(zhèn)，治安還算過得去，但一出了這些大鎮(zhèn)，流匪強徒之類也是多如牛毛。

    為什么商路會斷，這就是其中緣故。行商的，沒有大隊的保鏢，根本都走不了遠路。

    “爺，這幾日我們幾個都暗中守著這一帶，并沒見到爺說的道士打扮的人，”

    這時，一個親衛(wèi)稟道，“我們要不要擴大范圍搜尋一遍？”

    沈澈還沒開口，不遠處忽而傳來一陣sao動。

    “救命啊，救命啊——”

    緊接著就傳來一陣求救聲，求救聲十分尖利，乍一聽，都聽不出喊救命的是男是女。

    沈澈二話不說，一調(diào)馬頭立刻策馬沖了過去，幾個親衛(wèi)也毫不遲疑呼啦啦跟了過去。

    “打，給我往死里打——”

    “主子說了，這兩個小倌不要也罷了，敢逃出去就是死路一條，給我打，打死了抬回去尸身，也給別的幾個小倌來個殺雞儆猴?！?/br>
    “嘭！嘭嘭！”

    沈澈策馬才轉過一道彎，就聽到一陣打罵聲，還有悶棍打下去的聲音，還伴著幾聲哀嚎。

    他一眼看去，就看到路邊一處空曠的稻場上，十幾個家丁短打裝扮的男子，正圍著兩個人拿棍子拼命敲打。

    “住手！”

    沈澈輕喝一聲的同時，策馬沖了過去，直接將外圍幾個家丁撞飛后，回身策馬轉過半圈，冷冷掃過那些家丁后，視線飛快落在了被打的兩個人身上。

    看清了其中一個人的臉時，沈澈臉色一變，飛身下馬，疾落到了這人面前，一把抓起這人的手腕，直接將他拎了起來。

    “誰，什么人，”

    那十幾個家丁回過神后，看著沈澈大怒，“知道這是誰的地盤么？哪里來的不知死活的東西！”

    看著像是個行商，一介小小行商，也敢在他們宋員外的地盤上撒野？！

    然而他話音才落，又是幾騎呼嘯而至。

    “每個人一條腿，”

    沈澈冷冷命道，“一只眼?！?/br>
    “喂你們到底——啊——”

    為首的家丁驚怒著正想吼人，沒等他說完，咔嚓一聲，一條腿的骨頭已經(jīng)被人閃電般出手打斷。

    他都沒看清對方是怎么出的手！

    不等他反應過來，又覺得一只眼睛一陣劇痛，手一抹，是滿手的鮮血，頓時殺豬般叫了起來。

    其余十幾個家丁就算反應過來想逃，也逃不過沈澈這幾個親衛(wèi)的出手速度。

    也就眨眼間，十幾個家丁每個人都斷了一條腿，都瞎了一只眼。

    “撤。”

    沈澈一聲令下，拎著才救到手里的謝明謹就要上馬，卻忽而一頓，一眼掃去，卻發(fā)現(xiàn)謝明謹手里還緊牽著另一個人。

    “一起救……”

    謝明謹這時候滿臉是血，眼皮都腫了，聲音也嘶啞不堪，“留下……這個人……就沒命了?！?/br>
    沈澈沒有猶豫，一擺手，一個親衛(wèi)過來，從謝明謹手里接過來那個人，一起帶上了馬。

    眾人卷起一片雪泥塵沙，轉眼間便從這稻場處消失。

    到了一處僻靜的地方，沈澈才勒停了馬，也將謝明謹帶了下來，扶他坐在了一株樹下。

    “你怎么穿成這個樣子，”

    沈澈從身上拿出傷藥，蹲在他面前，一邊簡單給謝明謹處理外傷，一邊皺眉道，“怪不得我的人說沒見過道士?！?/br>
    眼下的謝明謹哪里是道士裝扮，竟然穿著不倫不類的婦人裝扮，連頭發(fā)都胡亂挽成了婦人的發(fā)髻。

    剛才若不是謝明建的呼救聲，他碰到了也仔細看，也不會認出這就是謝明謹。

    “一言難盡，”

    謝明謹靠在樹干上，這才像是緩過來一口氣，一臉劫后余生的神色，“若不是碰到你來，我大約就被打死了——打不死只怕也會被丟進那條河里?！?/br>
    “到底怎么回事？”

    沈澈皺眉，“為什么成了這個樣子？”

    “你們豪門大族的人不懂，”

    謝明謹?shù)?，“這世道已經(jīng)亂的不是你能想到的了——你能想到，一個道士都不安全了么？”

    沈澈：“這里的人厭憎道宗門人？”

    “不是這個，你看我這張臉，”

    謝明謹性子一向不羈灑脫，這時候冷哼一聲道，“是不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

    沈澈：“……什么意思？”

    “被人看上了，”

    謝明謹一臉的一言難盡，“你怕是再也想不到，這一帶有個宋員外，是京中宋貴妃一族的，在鄉(xiāng)里真是橫行一方為非作歹——不知道弄死了幾個好看的人了……不分男女！”

    沈澈：“……”

    “我一個道士走到這里，誰成想被人看上了，就落了虎口，”

    大約是傷口太疼，謝明謹?shù)刮艘豢诶錃猓职櫭嫉?，“我看這里是沒有王法的樣子，就想辦法逃了出來……不然我為何穿成這種老嫗的樣子。”

    沈澈默了默，回頭看一眼自己親衛(wèi)馬上帶過來的那一個，又看向謝明謹?shù)溃骸澳莻€也是跟你一樣的遭際？”

    “嗯，”

    謝明謹?shù)?，“沒他幫忙，我一個人也逃不出來，那孩子還小，若是之前我不讓你把他一起帶著，這孩子肯定就沒命了。”

    “跟我走。”

    沈澈看著他道。

    “你把我?guī)С鲞@個地界就行，”

    謝明謹點頭道，“逃出了這里，我?guī)е呛⒆诱覀€道觀掛著，再不云游亂跑了。”

    差點把命給云游完了。

    “我是說，跟我回云川城。”沈澈緩緩一字一句道。

    “云川城？”

    謝明謹一怔，繼而搖頭一笑，“沈澈，我與這大熹朝無緣，再不想做官，也不想入貴人幕府當什么幕僚參謀……你知道我的性子，我這一世就只與山間風月相伴一生了?！?/br>
    “跟我回云川城?！鄙虺河值馈?/br>
    “不去，”

    謝明謹再次斷然拒絕，眼底透出些許調(diào)侃，“我要求仙問道，說不定能參透仙緣，弄一個長生不老豈不美哉。”

    “跟我走，”

    沈澈壓低了聲音，“既然這世道亂了，跟我一起收拾這天下河山。”

    “不去不——”

    謝明謹習慣性地想要繼續(xù)搖頭，等反應過來后，倏地睜大了雙眼，眼底像是有地火陡然躥騰而出，“沈澈，你知道你在說什么？”

    沈家祖訓第一條就是忠君。他對這個沈家的祖訓精神最了解不過，這樣出身的沈澈，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

    況且，沈澈他姐沈漓，可是如今的寧王妃。

    “我只說一遍，”

    沈澈緩緩凝重道，“殺頭的買賣，你不做我不強求。我是要做到底的，不死不罷休。至于原委——你跟我回云川，我自會一一說明?！?/br>
    說著站起身道，“給你一點考慮的時間，在我送你離開這地界之后，給我你的答復。”

    “哈哈哈……哎喲喲，”

    謝明謹先是幾聲長笑，繼而哎喲喲喊了幾聲疼，“快把我綁你背上，我腿都軟了——”

    說著一嘆，開玩笑似的又道，“大約我是欠了你們沈家的，別等了，我這就把我這條命送給你們沈家了?！?/br>
    沈澈無聲一笑，沖他一伸手。

    謝明謹啪的一聲跟他擊了一掌。

    “你身上有傷不能騎馬，”

    沈澈簡略道，“我有一隊車馬從江南往云川運送一些物資，你跟著車隊走，車隊里有我府上的坐府郎中在，他會幫你療傷?！?/br>
    說著，又略略將陸雪禾的事情說了，不過由于時間倉促，他沒有直接說重生的事情。

    “你懷疑這個陸家姑娘是雁歸堂的細作？”

    謝明謹聽完一怔，“你確定？”

    “確定，至于緣故，回頭再跟你細說，”

    沈澈道，“你在車隊了，可去試探一下這細作——你可以裝作陸霈門下的學生，對她做出很是關照的樣子，讓她以為你單純好騙，會很容易被她利用——”

    謝明謹：“……這么好的差事你為什么不自己去做？”

    “我不行，”

    沈澈淡淡道，“殺氣重。”

    謝明謹無語道：“我是看著單純好騙的人么？”

    “你生的貌美，”

    沈澈又不緊不慢道，“一般心機深沉的女人，都會認為生的美的男人是個繡花枕頭?！?/br>
    謝明謹：“……你姐算不算心機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