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129節(jié)
“告訴你干爹,這些日子不必送消息出來,好好服侍皇阿翁便是?!遍L眉入鬢,不怒自威,班哥慢聲繼續(xù)道,“另讓他好好想一想,為何今日太上皇見三公主如見故人,知情不報,本殿最忌諱這樣的人?!?/br> 太上皇賜婚寶鸞的旨意已經(jīng)過完明路,只要選好前去宣旨的人,代天子往崔府走一趟,此事就算板上釘釘。 聽說今日便有人來宣旨,寶鸞早早地準備起來,戴步搖,插花釵,一個盛裝麗人就此婀娜現(xiàn)身,風(fēng)鬢霧鬢,容光煥發(fā)。 雅室靜候,臉上笑容恰到好處,結(jié)果抬目一見來人,大吃一驚,淑女端莊之姿立時飛到天邊。 “怎么是你?”她宛如驚弓之鳥,張皇失措。 “我主動請纓,前來宣旨?!卑喔绨淹媸种醒b著圣旨的銅筒,長身玉立,姿態(tài)閑雅,目光寸寸掠過寶鸞。 氣色真好啊,沒有半點傷心失意的影子。 不像他,夜里想她想得做噩夢。夢見她遠遠飛走,每晚驚出一身汗。 寶鸞忐忑不安,被他看得心肝兒直顫,姑姑不在,表哥也不在,屋門已關(guān),人都被趕到外面去了,拔腿想跑,為時已晚。 “這這這是在崔府,你不能仗勢行兇。”她兇巴巴警告,可惜一出口就結(jié)巴,威力全失。 寶鸞倒在班哥懷中,毫無抵抗之力,輕而易舉被他攥住手腕,高舉過頭,按在門板上。 “小善,你在怕什么?”他輕輕笑。 寶鸞咽了咽涎沫,心跳如雷,越發(fā)覺得這個人笑起來好奇怪,好像壞掉了一樣。 “誰怕了?”服軟是不可能的,話狠氣虛,她目光往四周飄,看哪里都行就是不看他。 班哥壓下去,不讓她亂動,鼻尖蹭著她的,薄唇緩緩輕移,貼著她說話:“你過河拆橋,當(dāng)然得怕?!?/br> 寶鸞心虛,干巴巴說:“沒有,我沒有,你含血噴人。” 班哥摟一把細腰,笑容冷嘶嘶:“你不但過河拆橋,還死不認賬?!?/br> “你胡說。”寶鸞頸后好似壓了千斤重,慢慢低下去,怎么也抬不起來:“那……那你想怎樣?” 理虧在前,底氣全無,愧疚之態(tài)一目了然。 停下掙扎,乖順如羊羔,嗷嗷待宰。 班哥內(nèi)心寬慰一二,總算她良心未泯,不至于讓人太心碎。 收帳不能拖,當(dāng)機立斷,一手捧過她后腦勺,強勢地攫取她口中蜜津。 一邊深深親吻,一邊問:“嫁人嫁誰?” “嫁……嫁……”她臉紅紅的,手腳發(fā)軟,暈乎乎地答:“嫁表哥?!?/br> 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不能反悔的呀。她那天在太上皇面前信誓旦旦,說肯定不嫁班哥。當(dāng)然得表哥了。 “再說一遍,嫁誰?”他怒到極致,反而淡定,笑兩聲,用她最喜歡的眼神勾她。 寶鸞嗚嗚兩聲,掛在他身上,仍是堅持:“我嫁表哥?!?/br> “表哥就這么好?”班哥聲音陰郁,她吃痛一聲。細腰掐在掌心,他放輕力道揉了揉,“那我呢,我算什么?” 寶鸞被他逼得要哭出來:“……我不知道,你不要問了好不好?” 班哥勾唇噙笑,語調(diào)陰惻惻:“小善,記住了,以后都這樣,說不出好聽的就不要說,不知道這三個字就很好?!?/br> 寶鸞淚盈于睫,暗罵他就是個大變態(tài),嘴巴痛,渾身都痛,使這么大勁,他就是故意的! 班哥慢條斯理撫攏她鬢角碎發(fā),重新打理烏發(fā)間的步搖花釵,動作細致,好似永遠用不完的耐心。 他說:“你實在想嫁表哥,那就嫁吧?!?/br> 寶鸞不敢置信,差點以為他精神錯亂:“真的?” 他笑道:“你看,我說讓你嫁,你還不高興了。我若就此放手不管,只怕你更不高興?!?/br> 寶鸞張嘴要辯,被捂住,他繼續(xù)說:“我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其實表哥也沒那么討你喜歡,你喜歡他,就像喜歡童年時沒有得到過的小貓小狗。小善,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認,你心中都有我,你最喜歡我。” 寶鸞的聲音捂在他掌心,含糊不清,總算放開她,問:“小善,你剛剛想說什么?” 寶鸞炸呼呼:“你放屁,你把我關(guān)起來,拿金鏈環(huán)鎖我,還不許我見外人,我有病才最喜歡你!” 班哥振振有詞:“我愛你才那樣?!?/br> 寶鸞翻白眼:“表哥就不會!” 班哥:“那是因為他不夠愛你。” 寶鸞氣死,和這個人說不通的,算了不說了! 班哥親親她額頭,無奈地嘆口氣。 罷,和她說不通,先讓她高興幾天吧。 第131章 三公主的未婚夫逝世不到一個月, 第四個未來駙馬就已新鮮出爐。 太上皇賜婚的旨意一出,寶鸞和崔玄暉即將成親的消息滿城皆知。 連死三個未婚夫,按時下風(fēng)氣,是天大的祥瑞,預(yù)兆著這個女郎天生命貴。若在民間,早就有人上門蹭喜氣,小地方若出這么一個碰巧死仨未婚夫的女郎,當(dāng)?shù)馗改腹龠M獻天子的奏疏早就第一時間托人送進長安。 相對而言,世族不那么講究這個,除非有人志在皇后。雖然不重視,但也不至于平常心對待。 寶鸞和崔家的婚事,有人看熱鬧,有人疑惑重重。李云霄就是后者之一。 進宮見皇后,特意提起此事,很不高興:“怎么把小善許給崔家那位啊?” 崔玄暉名聲極好,跋扈如李云霄也挑不出刺來。所以即使不滿也沒有直呼其名,而是用那位代指。 皇后午寐剛起,未來得及梳洗打扮,對這個大咧咧闖進寢殿的淘氣女兒,耐心有余親熱不足,道:“你皇阿翁賜的婚,上太極宮問去?!?/br> 李云霄打發(fā)周圍垂手侍立的宮女們,連女官也被她借口支開,只剩娘倆了,李云霄這才放心摟著皇后的手。 悄悄地說:“母親,正因為是皇阿翁賜的婚,所以我才覺得奇怪?!?/br> 皇后懶得問她奇怪什么。但凡對政事有點嗅覺的人,都會猜想這樁婚事背后的意義。 忽略這樁婚事中兩人的身份,事情很明朗,太上皇將身負祥瑞的女郎許給外孫。這無疑是一份明晃晃的偏愛。在這偏愛背后,是否另有期許呢?這種事,大家都會多想一想的。 李云霄見皇后無動于衷,對此事反應(yīng)平淡,不由著急了:“母親,如今太上皇對崔家都比對我們好!” 皇后最見不得李云霄這副焦躁的樣子,讓她端正坐好先學(xué)會收斂臉上外露的情緒,履行了一番嚴母的教導(dǎo)后,這才慢悠悠接過她的話。 “崔家算什么?全靠一個長公主。才能略得幾分薄面。她生的兒子雖爭氣,又有一半李家的血,可九鼎寶璽不是誰都有資格肖想的。” 叮囑這個笨女兒:“你府中門客有和長公主那邊來往的,通通趕出去。簡家那邊也吩咐一聲,讓他們遠著些,目光放長遠點,別見著人得勢就往上攀?!?/br> 李云霄以為她在說駙馬,不高興了,嘴巴撅高:“那就是塊悶石頭,白長一副機靈的模樣。在長安這么長的時間,連城里那些人家府門往哪開都不清楚。讓他阿諛奉承,還不如直接打他一個嘴巴子。這樣的人,母親擔(dān)心什么?” 她明明一副小女兒情思,卻偏要裝作嫌棄不在意的模樣?;屎笠娏?,憂喜交加。 欣慰這個女兒平日與駙馬吵吵鬧鬧,可心里是快活的。同時又不免擔(dān)心她被情愛蒙了眼,受駙馬影響太多。 這兩個人成親之初,鬧得雞飛狗跳,誰也瞧不上誰。鬧出許多笑話,長安人盡皆知。 沒想到鬧著鬧著反倒好了。雖然李云霄還是時常進宮告狀,嘴犟起來就說養(yǎng)面首,但嚷了無數(shù)次,面首還是一個都沒有。 什么鍋配什么蓋,簡家那小子也是個奇人。成親三月,天天睡地板。寒冬臘月的,凍出病來,也沒吱一聲。脾氣不算好,斗起氣來硬得很,敢裝鬼嚇公主。 皇后目光略過李云霄脖下處沒有遮實的曖昧紅印,明知故問:“你和駙馬最近如何?” 李云霄察覺皇后的視線,順勢理了理衣襟,不覺得有什么好害羞的,大大方方說:“還行,最近他服侍得很不錯?!?/br> 皇后諄諄教導(dǎo):“你是公主,他是臣子,夫妻間再要好,也得分個主次,記住了嗎?” 李云霄神采飛揚:“母親不必你教。我堂堂一個大美人,還馴服不了一個野人嗎?自然是他以我為主?!睖蕚涮统鲈S多事來證實自己所言非虛。 皇后沒有功夫聽她說那些瑣碎的事兒。本以為她有了不得的大事,煞有介事把宮人全給轟出去。不理她讓她自說自話,準備重新喚人進來服侍。 結(jié)果李云霄撲過來:“母親我還有正事同您說呢?!?/br> 皇后:“說吧?!?/br> 李云霄換上一副憂慮的面孔,咳了咳,兒女情長收回去,野心勃勃露出來:“其實若像母親說的那樣,長公主的風(fēng)光只在這一時,眼下的局勢就更不妙了。晉王有太上皇的支持,對李齊兩家皆不親近,加上舊怨,他指不定有多怨恨咱娘倆?!?/br> 聲音慢下來,語氣更為幽怨:“兩個哥哥也不是靠得住的人,名聲全敗了,繼位無望,最近還接二連三拒絕母親的好意,根本配不上母親為他們花的心思?!?/br> “依你之見,如今我該如何是好?”皇后好脾氣地引導(dǎo)她繼續(xù)說。 “母親不如另擇賢能。” 話音落,皇后一改溫和的面孔,震怒而起,厲聲呵斥:“竟攛掇到我面前來了!簡家人膽大包天,其心當(dāng)誅,而你身為李氏中人,竟想將祖宗家業(yè)拱手讓人,更是罪不可?。 ?/br> 李云霄立馬跪下,急急解釋:“母親誤會我了,我再愚昧糊涂,也懂九鼎不容外人染指的道理。駙馬待我再好,也不如阿耶阿娘,除非我瘋了,才會放著公主不做,讓他永遠凌駕我之上?!?/br> “既然不是駙馬,那你今日到底為誰做說客?”皇后氣得不輕。 李云霄仰起頭,一貫刁蠻任性的囂張面容,露出幾分委屈,像是失望皇后竟猜不出,口吻理所當(dāng)然答道:“阿娘,我流的也是李家血脈?!?/br> 皇后一愣,被她的話驚到。 李云霄撲到皇后膝上,雙眼炯炯有神:“哥哥們不聽話,我聽話。阿娘在,我聽阿娘的話,阿娘不在,我聽齊家人的話。我發(fā)誓,日后所思所想,定以阿娘為先,以齊家為先?!?/br> 皇后震了好一會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腦子有些亂,但面上已經(jīng)冷靜下來,緩緩道:“那你得先休夫,然后在齊家找一個表哥丈夫?!?/br> “若讓母親為我選?” 皇后隨口道:“也就你無錯表哥沒有成親了,他雖犟了點,但人長得還行,若有富貴閑人的機會,還是給他吧?!?/br> 李云霄搖頭:“不嫁表哥,讓他聯(lián)姻去,封個親王,配妻簡家女,三五年后,再擇朝中重臣之女為側(cè)。屆時,他上有親表妹,下有一二實權(quán)岳丈,終身有靠?!?/br> 她認真的模樣前所未有,此刻皇后不關(guān)心任何人,心被驚世駭俗的小女兒占滿,五味陳雜:“方才的話,不要再提,你心里想的事,不要露出半點來,否則母親保不住你。” 李云霄眨眨眼,沒有再繼續(xù)追著不放,端看母親沒有趕跑她,就知道她的態(tài)度了。 她開心地笑了笑,露出頑童滿足的笑容:“知道了!母親?!?/br> 太極宮,小黃門來來往往。 急行之中,規(guī)矩得當(dāng),不見半分混亂。 獻丹的方士又拖下去一個,行刑的板子打得裂開來。 太上皇脾氣越發(fā)暴躁。宮內(nèi)人人自危,戰(zhàn)戰(zhàn)兢兢。誰都不想丟了小命。 老中官在太上皇身邊服侍,比平日更為小心謹慎,一輩子伺候人的功夫都使上了,不求有功只求無過。 自那日太上皇見了三公主后,便舉止飄忽,時常皺眉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