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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皇兄在線閱讀 - 皇兄 第81節(jié)

皇兄 第81節(jié)

    那晚在帳中,寶鸞將二皇子三皇子想了想,又將那些堂叔侄兄弟郡王親王們想了遍,就是沒想過太子和班哥。

    兵變謀反,不是說反就能說反的,沒個幾年功夫,是布置不了的。

    謀反前,至少得先弄清楚城內(nèi)城外各處布防在哪里,而布防不是一成不變的,單只這一點(diǎn),就足以讓不熟悉其中關(guān)竅的人白忙好幾年。再就是最近的援兵兵力多少,起事前自己的私兵能藏多少藏在哪里才不會引起懷疑,十六衛(wèi)禁軍安插多少人安插到哪個位子上才能里應(yīng)外合,這些,沒有長年累月的人脈積累,是做不到的。

    哪怕是昏了頭不管不顧,突然起興發(fā)瘋,起碼也得熟知起事地點(diǎn)的地形吧。兵從哪邊進(jìn),又從哪邊退,對于第一次伴駕秋狩的人來說,班哥知道驪山的山路有幾條分別通往哪里嗎?

    再者,謀反成功,沒有名聲,也站不住腳。

    你能反,我也能反,大家一起反。別人反得比你第一個反的更要光明正大——勤王之師,師出有名。到頭來可能為別人做了嫁衣。

    倘若運(yùn)氣好,逼迫皇帝同意下旨讓位,謀反的消息掩藏起來,勉強(qiáng)有了名聲,也不見得一定就能穩(wěn)坐皇位。成事后如何拉攏朝臣穩(wěn)定人心?如何防備親王郡王們和權(quán)貴們趁亂打劫?如何繼續(xù)駕馭藩鎮(zhèn)武將聽自己號令?

    事先沒有一定權(quán)勢,登基后要想掌控大局,無異于癡人說夢。古往今來,謀事成功的人,大多都是受到皇帝重用的人,這是有一定道理的。

    寶鸞壓根就沒想過班哥,是因?yàn)橄啾扔谄渌首佣?,班哥確實(shí)是根基淺薄。讓他謀反,不如讓他自砍一刀,后者更切實(shí)際。

    至于太子,太子有這個能力謀反的。

    但寶鸞不相信太子會反。

    太子是儲君,又是皇后嫡長子,沒有人比他更配稱為“正統(tǒng)”。

    母子間再怎么鬧,也是親母子?;屎笤谝蝗眨泳驮谝蝗?。

    自古東宮與中宮密不可分,二者福禍相依。史書里廢完太子廢皇后,或廢完皇后廢太子,不管廢誰,反正一個倒了,另一個的結(jié)局也不可能好到哪去。

    現(xiàn)下扳倒太子就是扳倒皇后,而皇后專寵多年,輕易是不會讓人扳倒的。她怎會坐視別人設(shè)計害太子?

    寶鸞堅定認(rèn)為,太子造反是有人誣陷。

    接受宮廷正統(tǒng)教育長大的她,哪怕見過一些宮斗詭計,也不可能想到,皇后已經(jīng)拋棄太子。

    她只想著這是一對親母子,卻不曾想過,史書里太子和皇后不可分割的例子,大多都是母親必須依附兒子,由保住兒子的地位,從而保住自己的地位。而本朝,皇后勢大,如日中天,她是不需要通過兒子來保住自己地位的。

    她有三個兒子,是兒子們依附母親,不是母親依附兒子們。

    必要時,她是可以放棄母親這個身份的。

    李云霄這樣說太子的事:“掖庭里來了新的罪奴,這里面有兩三個人背后說過我壞話,如今她們成了賤奴,我要讓她們到我宮里日日掃茅廁刷便桶,你也去挑幾個,權(quán)當(dāng)陪我吧?!?/br>
    寶鸞追問罪奴身份,是東宮屬官們的妻女。由此得知太子的事。

    李云霄被套話,索性不瞞了,走的時候冷冷丟下話:“他做錯事,要?dú)⒛赣H,他不是我哥哥?!?/br>
    在清露公主心里,母親永遠(yuǎn)比長兄重要。

    這就又絕交了。

    李云霄不來找,宮門又出不去,圣人面前,這幾日是不見公主們的。不但不見公主,連皇子們也不見。

    寶鸞左等右等,希望能找機(jī)會見見其他幾位兄長問問,無奈三位皇子不露面。連班哥都臨時住到宮外去了。

    好在中秋節(jié)宮宴,依然照舊。

    這場宮宴雖有粉飾太平之意,但寶鸞總算能找人問一問了。

    太子仍未露面,從驚變那晚起,再也沒人見過太子。

    東宮的人雖殺了三批,但圣人至今沒有下明旨問罪太子。

    明旨一日未下,太子一日是太子。想要另議儲君的人,日夜憂心,生怕臨到頭來,圣人顧念父子之情,仍讓太子做儲君。做這般想法的人,自然得想法設(shè)法掐滅這種近乎渺茫的希望。

    東宮倒臺,對于另一部分不是東宮官員卻視皇家嫡長子為正統(tǒng)的人而言,他們當(dāng)然無法接受。罪名未下,他們閉起眼睛堵住耳朵,只將謀逆的消息當(dāng)做謠傳。話里話外,和另議儲君的人針鋒相對。

    想要渾水摸魚的,長安越亂他越喜歡,也想法子兩邊出力。

    一時間,城里上跳下竄,雞飛狗跳,比唱大戲還熱鬧。

    圣人冷眼旁觀。

    遲遲不下明旨,除了對太子確實(shí)還抱有一絲猶豫不決的父子之情外,再就是等著看有多少人跳出來,跳出來的又是什么心思。

    今日的中秋宮宴,宮人們含笑侍宴,處處是圣人的耳目。

    男女共宴,又是中秋正宴,內(nèi)教坊宮妓只在場中做字舞花舞等,并不案邊伴宴,勸酒的,全是宮人。宮人不比教坊宮妓,能夠隨意調(diào)笑,上手摸幾把也得先衡量自己的身份。

    女眷們看舞不看人,有新興的音律舞步,記下來也能自己學(xué)一學(xué),或者讓府里的樂人們學(xué)一學(xué)。

    男人們被宮女干巴巴勸酒,很快有人離席去別處對酒賞菊。

    二皇子和三皇子也一前一后往外面去。

    寶鸞見他們走開,正好跟上去說說話。她自己出來,遠(yuǎn)遠(yuǎn)跟在二皇子三皇子身后,這兩個人分別走兩條路,寶鸞猶豫了下,選擇二皇子。

    曲折狹長以水環(huán)繞的蓬萊宮,軒亭山石,幽靜安寧。雖是秋日,路邊枝葉繁茂,仍有冷綠森森。各式菊花點(diǎn)綴為主,剪秋紗、萬壽芙蓉等上百種花為輔。四處景致皆引水圍繞,花開處有蚰蜒般的清水流動,彎彎繞繞,水面浮著花瓣,更添靈動之氣。

    樹影疊重,花木茂密,人走在期間,影影綽綽,似畫一般。寶鸞提裙走在小徑里,前方二皇子的身影停下來,在臨池旁的亭中坐下。

    寶鸞揮揮手,讓宮人不必再跟隨。

    她要向二皇子問太子的事,不便有外人在場。

    要問話,能撒嬌自然得撒嬌。曉以兄妹之情,或許二皇子肯說幾句。

    亭子對著小徑,寶鸞往前多走幾步就能被看見。她眼珠子溜溜轉(zhuǎn),身子伏低,不走小徑,而是從小徑旁的花籬笆鉆過去,打算繞到亭子后方,突襲二皇子,從背后摟住他脖子再說。

    要是二皇子不想說話,看到她出現(xiàn)肯定會躲開。她才不會讓他躲開。

    鉆花籬笆,很是費(fèi)勁。寶鸞裙子上臉上全是泥,鬢間金步搖掉了幾支,揀起來往袖袋里裝,顧不得整理儀容,笑著就要奔出去。

    一抬身,亭子里多了個人。

    三皇子也在。

    寶鸞艱難鉆籬笆的時候,兩位皇子已經(jīng)說了好一會話。

    二皇子專門等在這,為的就是和三皇子說話。為了避人耳目,所以才分開走。

    這個地方視野開闊,來的路分別只有通往亭子的兩條小徑,站在亭中,小徑來人,一眼就能看到。

    他們只想著人從小徑來,也就沒想到寶鸞會調(diào)皮地從花籬笆后鉆過來。

    二皇子冷冷噙笑,眼中不屑,對三皇子說:“你做的好事,別拖累我?!?/br>
    三皇子氣急,胸腔里也是一股怒火燒著:“惡人先告狀,水鬼找城隍。”

    “誰是惡人,誰是水鬼!你照照鏡子!”二皇子上過戰(zhàn)場,軍里的做派端出來,挽起袖子,衣襟扎進(jìn)腰帶里,作勢就要舉拳揍人。

    三皇子也從小習(xí)武,身手不說靈活,在二皇子手底過下幾招不在話下。

    兩個人赤手空拳打起來,邊打邊罵。

    “陰險狡詐的小人!”這是二皇子在罵三皇子。

    “表里不一的混球!”這是三皇子在罵二皇子。

    雙方怒目相視,眼睛都要裂開。

    彼此心中都有氣,再就是恐慌。

    都懷疑對方做局害了太子,就算沒有直接害,肯定也間接做過什么。今日你能害他,明天就能害我。

    親兄弟間,平日爭風(fēng)也就罷了,籌謀到這種份上,已經(jīng)不是一句爭風(fēng)就能蓋過去的。

    太子倒了,下一個會不會輪到我?我的下場,會比太子好多少?兩兄弟都很擔(dān)心。

    擔(dān)心歸擔(dān)心,對那個位子的憧憬,兩個人都有,誰也不比誰少。

    正是因?yàn)檫@份憧憬,所以更要生氣。

    太子倒了,本該是個機(jī)會,如今卻什么好處都沒落,還要被圣人猜忌。

    被圣人猜忌,是兩兄弟打起來的主要原因。這話不能明說,說了丟人,所以只拿太子的事指責(zé)對方。

    被指責(zé),當(dāng)然要反駁。

    “不是我!”

    “也不是我!”

    誰也不信誰。

    打了一會,兩個人停下來。

    他們看到了寶鸞。

    “小善。”二皇子三皇子齊聲喊出口,都有些驚慌。目光從寶鸞面龐滑過,掃視四周,沒有看到其他人,驚慌先消失大半,還有一小半,倒不是擔(dān)心寶鸞看到什么聽到什么,而是怕她回去亂說話。

    “哈哈,哥哥們在比武,你怎么偷看,調(diào)皮鬼!”二皇子氣勢很足地笑幾聲。

    三皇子招手,也不心虛:“瞧你臉上弄的,來,三哥替你擦一擦?!?/br>
    寶鸞往后退,怔怔凝視二皇子三皇子的笑臉,眸子驀地一紅,鼻子吸幾吸,胸口喘不過氣。

    腦海里全是他們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她認(rèn)定太子是被誣陷,那現(xiàn)在不得不想,太子是被誰誣陷?

    二皇子三皇子,有沒有嫌疑呢?

    “是誰?”寶鸞木呆呆睜著大眼睛,渾然不知淚水成串掉落。

    兩位皇子只裝聽不懂。二皇子板起臉,走到寶鸞面前交待:“小善,我和老三打架的事,別告訴人。好meimei,回去看舞吃酒吧?!比伺磷幼屗翜I,沿著來時的路離開。

    三皇子也到寶鸞面前,語氣有幾分生硬:“小善,你要乖。不乖的孩子,沒有人疼?!闭f完,負(fù)手走進(jìn)另一條小徑。

    秋風(fēng)吹涼寶鸞的眼淚,冷冷地沾濕面龐,像是冬雪寒霜凝在臉上。

    她失魂落魄站在風(fēng)里,直到宮人來尋,腿腳一動,鉆心般的疼麻。站得太久,身體僵麻了。

    宮人扶寶鸞去島上專做歇憩的宮院。見她無精打采,話也不說,宮人伺候得更加小心翼翼。

    寶鸞洗漱畢,換下沾泥的衣裙,重整發(fā)髻妝容,回到宴上,看了一支舞,心里才漸漸好過起來。

    她忽然很想班哥,問自己的宮人:“六皇子還沒來嗎?”

    宮人連忙去殿外等候。

    不一會,殿內(nèi)氣氛忽地一變。歌舞仍歡快盈盈,底下看的人卻是面色各異。

    兩位皇子的幕僚最先讓人傳話進(jìn)來,然后幾位權(quán)貴的心腹也得到消息。

    ——“六皇子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