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65節(jié)
寶鸞也知道自己只是說說氣話而已,真讓她去太子和圣人面前說一個朝臣的壞話不再重用他,她肯定是做不到的。 “他若敢接近阿姐哄騙她?!睂汒[握緊拳頭,下定決心:“我定會讓他好看?!?/br> 寶鸞將人將這幾日聽過的戲?qū)懗蓛宰铀腿ソo李青娘,又搜羅許多癡心女郎薄情漢的故事送過去。 每個故事的男主人公皆姓袁,皆面目可憎。 好在李青娘并未繼續(xù)打聽袁騖的事,袁騖那邊也沒有動靜,直至夏天過去,寶鸞發(fā)愁的心才稍稍寬解。 至九月生辰,宮中大辦慶壽宴。 寶鸞和班哥的生辰在同一日,由寶鸞做主,兩個人一起過生辰,不分開置宴。圣人自然應(yīng)許。 宮宴設(shè)在蓬萊殿,往來慶賀的人絡(luò)繹不絕。 班哥辦了幾件好差事,手里握了幾分實權(quán),漸漸有人向他靠攏。 眾人一口一個“六殿下”,殷勤熱情,猶如眾星捧月。 班哥命人將自己的案席和寶鸞的案席并排而列,兩個人坐在一起,無論誰來敬酒,皆由班哥接下。 寶鸞在旁算著,他接下的敬酒足足幾十杯,可他仍是面不改色。 “喝這么多,你不怕醉?。俊?/br> “我高興,醉不了?!?/br> 他和她坐在一處,盛裝華服,旁人上前敬酒,雖說的是祝壽詞慶生辰,可他覺得,這和祝賀夫妻的情形并無二樣。 班哥寬袖一只手快速伸過去,撓了撓寶鸞的手背,悄聲道:“以后每年我們都如此,可好?” 他說這話,眼里總算有了醉意,寶鸞點點頭:“好?!?/br> 她壓下心中的疑惑,不再想他明明千杯不醉,為何那天月下祈愿喝一壺清酒便醉了。 班哥得了寶鸞的許諾,一時間暢想了許多,臉上泛起酣紅,這層淺紅落在寶鸞眼里,便成了她進一步說服自己的理由。 瞧,他臉都醉紅了。 哪來什么千杯不醉,他那天晚上肯定也是醉的。 今日的宮宴,皇后也有出席。 寶鸞察覺到皇后看班哥的眼神,似在探究什么。 和皇后一同前來的,還有齊家那幾個新來的郎君。 寶鸞等了許久,不見齊邈之的身影,反倒是齊家大郎領(lǐng)著幾個郎君上前向她慶賀。 寶鸞很不喜歡齊家大郎盯看自己的眼神,偏偏皇后將班哥召去了,幾個兄長隨之一起走了,沒人替她擋酒。 換做以往,寶鸞不想搭理,轉(zhuǎn)過臉不看便是。但今日是生辰宮宴,齊家大郎身邊還有皇后的女官。 看女官的意思,竟是想讓她接了那杯酒喝。 寶鸞皺眉,接過酒的時候,假裝不小心失手打翻酒杯,抿一口茶,當(dāng)做是接了齊家大郎的好意。 女官沒說什么,領(lǐng)著幾個齊家郎君往別處去了,留下一個齊家大郎,遲遲不走。 齊家大郎定定地望著她,像是癡傻了一般:“殿下風(fēng)華,比初見時更甚?!?/br> 寶鸞冷冷道:“是嗎?” 齊家大郎忙忙點頭:“如殿下這般天仙的人物,世間罕有?!?/br> 寶鸞被他纏得煩了,態(tài)度更是冷淡:“嗯?!?/br> 齊家大郎朝前幾步,想坐到寶鸞身側(cè),撩袍尚未坐下,寶鸞喝住他:“這是我六兄的坐席?!?/br> 齊家大郎面上閃過幾分惱意。 在幽州時,他是齊家的嫡長子,人人懼他尊他,無人能越過他去。因皇后召命,他和族里幾個郎君來到長安,長安城雖權(quán)貴滿地,但他何嘗不是其中之一? 在長安不能像在幽州那般為所欲為,可他也是被人追捧著的,何時受過女郎的呵斥? 這無雙公主的大名,他早就耳聞,那日端午節(jié)初見,驚鴻一瞥,自此便記住了。原本早就想親近,無奈一直尋不到機會,今天宮宴,皇后特意派了身邊女官相隨,為的就是讓大家知道,他們齊家郎君是皇后重視的人物。 這個小公主倒好,竟半點面子都不給。 齊家大郎心中生出怒火,他自詡不是什么良善人物,又有皇后撐腰,小公主雖得寵,可終究不是皇室親生,他好心來給她祝壽,沒個笑臉也就算了,竟還斥他。 齊家大郎笑了笑,停住腳步,回身重新端起案上的酒,斟滿一杯,遞到寶鸞面前:“既是六殿下的席案,那我便不坐了,只是方才我給殿下敬酒,那酒殿下打翻了,實在不吉,我重新再敬一杯?!?/br> 寶鸞懶得理他。 她雖對齊家人敬而遠之,但也不必怕他們。 她是阿耶封的公主,不是齊家人封的公主。 皇后厲害,可齊家這幾個酒囊飯袋的紈绔子弟算什么? 齊家大郎舉著酒杯遲遲沒人接,一時憤惱,竟想來拽寶鸞的手。 剛一動作,背后挨了一腳,摔到地上,吃痛不已。 “誰?是誰!” 齊家大郎大怒,不等他從地上爬起來,又被人踩回去。 齊邈之一只皂靴踩在齊家大郎背上,腰間抽出劍,抵在他脖頸上,冷笑:“是你無錯大爺?!?/br> 第65章 ??一更 那劍冰涼鋒利,削金如泥,只差分毫就能取人性命。 齊家大郎面上的暴怒頓時僵住,顫顫巍巍道:“齊、齊無錯,你別亂來,我可是你親表兄。” 齊邈之笑道:“是親表兄才好,正好全了我大義滅親的高潔品性?!?/br> 鬧出這么大動靜,其他幾個齊家郎君去而復(fù)返,想要解救齊家大郎,手邊卻無刀劍武器。 進出宮宴,賓客不得攜帶利器,隨意佩戴刀劍出入宮中每個地方的人,唯有一個齊邈之。 他們深知這竇家改姓的小兒性情肆蕩,是個目中無人的瘋子,卻不知他瘋到這種程度,竟能對自家人刀劍相向。 殿外的侍衛(wèi)像聾了一樣,齊家郎君們喊了好幾聲“來人”,門口連個晃動的人影都沒有。其他參宴的賓客一見鬧事的人是齊邈之,早就遠遠避開,歌舞喧囂聲依舊。以齊邈之為中心的一圈方寸之地,自動被人們無視,發(fā)生什么事都不稀奇。 女官想要偷偷報信去請皇后,齊邈之揮揮手,立刻有人上前纏住女官。 齊家大郎趴在地上,只覺得脊椎都要被踩碎,他平生從未遭受這般羞辱,被人用劍指著,用腳踩著,又懼又氣,眼睜睜看著自己受辱,卻無人解救。 他依稀察覺這場無妄之災(zāi)是因為無雙公主,可他仍不敢確信自己同公主多說了幾句話就要遭此奇恥大辱,直到迎頭一壺酒澆下,澆得他猶如落湯雞。 齊邈之扔掉手里的空酒壺,另取一壺烈酒灌進齊家大郎口中,痞里痞氣地笑:“表兄,我敬你一杯?!?/br> 齊家郎君們目眥盡裂,其中一人喊道:“齊無錯,你同為齊家人,怎能如此對待自家人!” 齊邈之置若罔聞,一壺酒灌完,踹開齊家大郎,牽過寶鸞往殿外去。 人們自覺讓出一條路。 齊家郎君們氣得發(fā)抖,痛哀:“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齊家大郎在兄弟們的攙扶下緩緩站起來,蓬頭垢面,狼狽不堪。他喘著氣,發(fā)紅的眼緊盯前方離開的一對人影,雙手緊握成拳,青筋畢露。 夜風(fēng)涼寒,金桂撲鼻。 秋風(fēng)颯颯寒意沾面,因桂花的香甜,多出一抹清暖之氣。 蓬萊島上種滿桂花,從蓬萊殿一直到湖岸,熱鬧的宴慶聲漸漸消散身后,濃夜中的桂花香隨風(fēng)四溢。 寶鸞一只手被齊邈之牽在掌心,兩掌相貼,guntang的溫度漸漸炙出水霧薄汗。 她最不喜沾染旁人的汗?jié)n,這次卻沒有掙扎抗議。齊邈之側(cè)眸瞥一眼,她低著腦袋,似在出神。 齊邈之猶豫半晌,松開手掌,握住她的手就要用自己的衣袖擦汗:“怎么,嚇著了?嫌我兇,嫌我暴戾?” 寶鸞緩聲道:“你一貫如此,我是知道的,怎會被嚇到?” 齊邈之聽著刺耳,目光探過去,她仍是低著眼眸,若有所思,不曾同他對視。 黑夜中看不清她的神情,只知道她垂著腦袋不肯看他,心中升起一團無名火,以為她又在嫌棄他蠻橫無理,揮袖一震,轉(zhuǎn)身大步離開。 寶鸞一頓,提裙追過去。 齊邈之聽見身后腳步聲,知道她追了過來,放緩腳步,心里的火氣稍稍平息,嘴里卻陰陽怪氣道:“追過來作甚,還想罵我不成?便是我故意攪了你的生辰宴又如何,我齊無錯做事,從不需向人交待什么?!?/br> 寶鸞跟在他身后一步遠的地方,慢悠悠地逐著,兩個人始終保持一前一后的距離。 齊邈之余光瞥不見人,語氣有些沖:“你啞巴了?” 腳步聲停住,她沒有繼續(xù)跟上來。 齊邈之走得更慢,猶如蝸牛挪移。他自知話語過分,卻無法平心靜氣低頭討好。 今日宮宴他本不該遲來,被皇后派去的人攔在府里,硬逼著相看了幾個世家女,這才得以出門。 太子和皇后之間的爭斗越演越烈,太上皇有意放任,不知是想考驗太子還是考驗皇后,朝堂上下劍拔弩張。 許是因為被親生兒子連連打擊,皇后一改先前的行事作風(fēng),不再顧忌外戚專權(quán)的名聲,先是從幽州調(diào)任齊家嫡系子孫,而后又將主意打到他身上。 皇后想讓他聯(lián)姻,用他的親事為她的權(quán)勢墊上一塊磚瓦。 他心里本就憋著火,見齊大郎死乞白賴纏著她,火上澆油,恨不得一劍捅死那廝。 “齊無錯。”她的聲音細細的,輕柔似一縷煙。 齊邈之心下一松,她沒有走就好。 “作甚?”往前走一小步,往后退兩大步。仍背對著寶鸞。 “他們姓齊,你不怕眾叛親離嗎?”她語氣遲疑。 齊邈之緊皺眉頭:“你想說什么?勸我回去同齊大郎賠罪?不必你替我cao心,就算我眾叛親離,死無葬身之地,也不需你來替我收尸。” “我這個人天性如此,改不了也不想改,你若嫌我不好,趁早遠了我?!?/br> “只是你遠了我,我卻不一定要遠你,待我膩味了,我再放了你。在那之前,你最好忍著些,將我當(dāng)成你敬愛的表兄你親近信任的人。” 他一通話說下來,尖酸刻薄,時不時冷笑兩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寶鸞一字一句地聽著,奇怪自己怎么一點都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