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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 第38節(jié)

    半晌后,太子走了進來。

    寶鸞一見太子,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瞬間消失,撲過去想要求抱,眼見就要到面前,卻又因四個月的分別和身世之事,雙臂僵直半空。

    太子主動攬過寶鸞:“小善?!?/br>
    太子的懷抱溫暖寬厚,袍間彌散著沉香與墨香,令人安心平靜。

    寶鸞情不自禁掉起金豆子:“阿兄。”

    太子柔柔地拍她背:“這段日子,苦了你了,小善肯定很煎熬,是不是天天抹眼淚?”

    寶鸞哭得鼻頭嫣紅,嘴硬道:“沒有沒有,就哭了一兩次而已?!?/br>
    太子俯低一瞧:“加上這次,也就一兩次?”

    寶鸞眼里含了淚,黑眸水光流動:“這次不算?!彼粞劢菧I水,道:“這是喜悅的淚水。”

    她說著話,甜甜一笑,含羞花骨頭似的明媚,直擊人心。

    太子終日沉郁的面容終于現(xiàn)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小善真真世間第一可愛之人?!?/br>
    兄妹倆一場敘舊,大多數(shù)時候是寶鸞說,太子側(cè)耳聽。

    從太子離開長安后城中發(fā)生的事,一直說到她今天早上覷見的宮內(nèi)趣事,小嘴兩瓣,叭叭開說。

    她聲音輕細柔美,一句句話落入人耳中,令人不嫌喧鬧反覺悅耳。說起她自己的大事,沉重悲痛的事實,經(jīng)她一說,化作細雨春風(fēng),似乎永遠有希望之盼有歡樂可取。

    太子看著寶鸞,暮氣沉沉的內(nèi)心似有暖流涌入,他暫時卸下自己的無精打采,同她一道眉飛色舞。

    太子遺憾地想,這么好的meimei,竟然不是他的親meimei。

    轉(zhuǎn)念又想,幸好不是親meimei。李家哪能生出這般鮮活無邪的人物。

    說起自己的食邑,寶鸞貼到太子耳邊悄悄告訴他:“阿兄,我有錢了,以后你要辦事,不必天天求著戶部給錢,我湊錢給你?!?/br>
    太子失笑。四個月來第一聲暢快笑聲。

    “好,阿兄先謝過小善?!碧硬蝗檀驌羲?,笑道:“為了回謝小善,以后小善出宮開府,阿兄定給小善建一座最大最華麗的公主府?!?/br>
    寶鸞摟著太子脖子伏在他肩頭:“阿兄,你回來了真好?!?/br>
    太子問:“小善,方才你說想請我去哪?”

    寶鸞重新說起宮宴的事,這一次沒有掩藏,提了班哥。她瞅著太子臉色,怕他不肯去。

    二兄就不肯去。倒是三兄,早早地就遞了話說一定會參宴。

    不過三兄是個和事佬,平時誰都不得罪,就算不特意請他,他也會去。

    太子差點忘記自己多了個弟弟。

    好在班哥給他留下的印象很深,東宮馬球賽班哥天生英猛的稟賦,令人記憶猶新。稍微回憶一下,就想了起來。

    太子對視寶鸞:“你沒同他生嫌隙,反而替他來請人?”

    寶鸞長睫濃翹,茫然問:“我為何同他生嫌隙?”

    太子淺笑,一時不知是該感慨幼妹心大,還是感慨幼弟手段了得。

    太子問:“你來請人,是他教你的,還是你自愿的?”

    寶鸞道:“當然是我自愿的,他還不知道我為他張羅呢,對了,阿兄,這事你別告訴他,若他知道你是因為我的緣故才去參宴,得多傷心?!?/br>
    太子點點她挺巧鼻尖:“誰說我因為你才去?”

    寶鸞捂鼻子:“不是最好啦?!?/br>
    太子牽她往外,“走吧,進宮?!?/br>
    寶鸞想起相思的提醒,問:“阿兄,你要不要先去太極宮拜見那位陛下?”

    太子冷若冰霜:“改日再去。”

    第38章 ??夜宴

    天空又下起細雨。四面八方淅淅瀝瀝的雨聲,細微雨珠打落青磚泥土,白氣迷迷蒙蒙散在風(fēng)中。

    廊道下,宮裝麗人們?nèi)箮骠?捧盤抱酒,進進出出,應(yīng)接不暇。為麟德殿這場宴會,永安宮所有得力的宮人都被調(diào)用來此侍宴。

    內(nèi)宮最顯赫的麟德殿,只有天子才能在這個場合辦宴。圣人下令在麟德殿為新得的六皇子辦宴,賓客皆顯貴,長安城各大世家都派了人前來參宴。

    這場宮宴的用意,旨在知會長安世家一聲,宮里有了新的皇子。在麟德殿辦宴雖然有大張旗鼓的意味,但是帝后沒有出席,這便成了一場沒有任何政治意義的宴會。

    沒有政治含義,就不必衡量利益。一場輕松玩樂的宮宴,各大世家全都出席也無妨,由家族里的年輕人們前來參宴再好不過。

    席間觥籌交錯,宴樂笙歌,熱鬧非常。

    前殿過道香爐升起清新怡人的云香,一樹白玉雕成的玉蘭花團團簇簇。玉樹下一人款款而出,眉目如山水,清貴溫潤,容姿風(fēng)華,滿堂生輝。

    被這少年一襯,華麗的玉蘭花樹頓失光彩。

    李云霄嘴唇微張,輕啊一聲,手中酒杯掉落。她扶案站起,激動地望著光影中半明半暗的俊美少年。

    “我要知道他是誰?!崩钤葡鰞裳郯l(fā)光,吩咐身后的宮人:“讓他過來陪我喝酒陪我玩?!?/br>
    傅姆恨不得將失態(tài)的李云霄藏起來,提醒:“殿下,你再看仔細點,瞧清楚那人到底是誰?!?/br>
    說話間,那少年走出玉樹遮下的陰影,整個人亮在光下。

    絳衣博袍,雨水沾發(fā),玉骨如山,清寒雍容。

    殿中一陣吸氣聲。

    李云霄跌回坐席,手指顫抖,驚訝指著前方少年身影:“他、他是那個小隨奴。”

    傅姆壓住李云霄雙肩,著急道:“什么隨奴,那是六殿下!”

    李云霄一時為美色所惑,羞惱得無地自容:“他算哪門子六殿下,我才不認他。”

    眼睛不自覺瞄過去,語氣幽怨:“打扮起來人模狗樣,也不知道要迷惑誰?!?/br>
    滿堂賓客,見到班哥,皆在心中感嘆一聲少年好風(fēng)采。

    他們聽從家中吩咐前來參宴,只為玩樂,未曾想過結(jié)交這位六皇子。一個鄉(xiāng)野長大的皇子,對于世家而言,沒有半點往來交好的價值,他們只當是永安宮多養(yǎng)一個像四皇子那樣的皇家子弟。

    今日見到這位六皇子的真容,眾人方知,他們竟是想錯了。

    六皇子舉止儀態(tài),氣質(zhì)風(fēng)貌,無一不令人心生向往。只見他執(zhí)壺舉杯,謙和端明,自人前一一敬酒,進退有度,讓人如沐春風(fēng)。

    在場郎君們皆是家族中的翹楚,百年世家堆積沉淀養(yǎng)成的氣度,非一朝一夕所能蹴就。一個家族培養(yǎng)一個可堪大用的子孫,需耗費大量心血,才得這群年輕人今天站在麟德殿的從容自如。

    他們打量眼前從未受過貴族正統(tǒng)教導(dǎo)的六皇子,驚訝發(fā)現(xiàn)他同他們站在一起,未遜半分氣勢。

    眾人心思活絡(luò),一改之前只管吃喝玩樂的目的。

    或是有意挑事,或是有意試探,有人欲同班哥行酒令,切磋詩詞歌賦。

    班哥笑盈盈:“我不會這個。”

    那人又問班哥文能什么,武能什么。

    班哥笑道:“我過去沒念過書,文章學(xué)問一概不會,會些拳腳功夫,打架斗毆頗有勝算?!?/br>
    郎君們恍然大悟。

    啊,原來是個草包。

    可惜,可惜。

    搭話的郎君們重拾信心,見班哥毫不避諱自己的短處,無論誰說什么,都不慌不惱,溫溫和和作答。長安崇尚豪爽男兒,似這類脾氣好的郎君并不多見。眾人言辭之間更為輕松自如。

    更有好為人師者,勸班哥早些入國子監(jiān)念書。剩下一些看不上班哥的,高傲走開。

    三皇子李皎同身旁坐著的袁騖道:“我這六弟,有點意思。”

    袁騖隨太子巡察江南道,比太子提前回來半月。袁家得了邀請,家中病弱的長兄無法參宴,袁騖便自己來了。

    袁騖觀察班哥許久,忽然提一壺酒起身。

    李皎問:“欸,袁二郎,你去哪?”

    袁騖顛顛手里的酒壺,問:“我去敬六殿下一杯,你來不來?”

    袁騖做過李皎的伴讀,兩人關(guān)系甚好,往來無忌諱。李皎揮揮手,道:“你想結(jié)交他,拉上我作甚?你自己去罷?!?/br>
    袁騖大步走開:“那我去了,殿下自己先喝著罷。

    李皎看著袁騖的背景無奈氣笑:“這人真是,冷落人還要說出來?!?/br>
    李云霄見班哥自曝其短,得意洋洋同傅姆道:“瞧瞧他,隨便一試就露出真面目了,不能文不能武,他就是個目不識丁的文盲。”

    旁邊的小娘子插嘴道:“可他長得好看呀,這么好看的小郎君,光是看著就足以令人心花怒放。”

    李云霄白眼橫飛:“長得好看有什么用,他毫無才學(xué),繡花枕頭一個?!?/br>
    另外一個小娘子道:“我只想看他的臉而已,再說了,才華又不能讓人多吃一碗飯,我要能天天看見他,定頓頓胃口大開?!?/br>
    李云霄皺眉:“放屁?!?/br>
    小娘子們不再同李云霄辯駁,繼續(xù)欣賞班哥的美色。

    今天傅六娘沒來,無人捧哏,李云霄不想搭理那群被美色所迷的小娘子,準備換個地方吃宴,卻又不知該換到誰身邊。

    傅姆cao碎了心:“殿下,別到處亂跑?!?/br>
    李云霄忽然看見門外賓客進出的過道有人影竄動,一高一矮,身影映在窗戶上,儀態(tài)高雅,風(fēng)姿卓然。

    李云霄看影子都能認出那個矮的是誰:“李寶鸞來了?!?/br>
    兩道身影如云般浮過墻窗綠紗,緩緩地,悠悠地,姍姍來遲。

    太子牽著寶鸞邁進大殿,身上沾著微雨之氣。

    短暫寂靜,眾人叉手見禮。

    “太子殿下。”

    太子頷首:“聽聞六弟置宴,孤過來喝幾杯?!?/br>
    他用“孤”的自稱,表明今日宴會乃是他所看重的。

    眾人心中明了,之后玩鬧,不再肆無忌憚,收斂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