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第87節(jié)
這才不過三天,集團里已經(jīng)開始站隊了。 過去,許長尋是一家獨大,既有董事長的威權(quán)在,又一直維護著董事會的利益,股東和高管們每年拿分紅拿到手軟,自然會捧著許家。 可是這一年多的時間,長豐集團屢遭打擊,先是上了黑名單,隨即資金被管制,無法流出海外,海外的項目先后遭到停滯,眼瞅著血本無歸。 對此,董事們早就有了怨言,在無能為力之下,就只能將責(zé)任推到董事長領(lǐng)導(dǎo)無方,決策失準(zhǔn)上頭去。 幸而后來程崎出現(xiàn),適時挽回了一部分資金的虧損,總算緩解了燃眉之急。 可是在挽回的同時,損失也是與日俱增的。 那些資金且不論原本是什么顏色,最終都是要洗白的,可每次在外面滾了一圈,都要有一半滾進他人的口袋。 這種事偶爾來一兩次還好說,次數(shù)多了,時間久了,就會引起怨聲載道。 那每一次,都是在股東們身上割rou啊。 結(jié)果到頭來,大家要將這筆賬算在許家的頭上。 就在今天上午,集團里已經(jīng)開始有新的風(fēng)聲出現(xiàn),主要就是針對許家的,說許長尋年紀(jì)大了,已經(jīng)無力再做掌舵人,也是時候改朝換代了。 而這種說法的主要支持者就是在周會上為難過周珩的那兩位,孫總和方總。 他們兩人一向覬覦海外部,眼見許景楓出事,許長尋病倒,就趁機動作,一方面把過去的舊賬翻出來,刺激股東們的情緒,另一方面又打算趁著許長尋不在,提議董事會投票決定,將海外部暫時交給一個“可靠”的負(fù)責(zé)人手上。 聽到這里,周珩的心境已經(jīng)轉(zhuǎn)換了好幾次。 一開始她還在困惑自己竟然成了命案漩渦的中心,到后來又開始思忖面具人的最終目的,是要將許家一鍋端,直到聽到長豐集團的內(nèi)部風(fēng)波,又不由得想到幾天前程崎和她做的交換條件——“我希望你許景燁拿下這條線?!?/br> 而且程崎還表示過,可能會有其他老總出來競爭。 當(dāng)然,這不是他未卜先知,而是在知己知彼的基礎(chǔ)上做出的推斷。 思及此,周珩忽然開口了:“在我看來,海外部最適合的新負(fù)責(zé)人只有你。無論是能力還是頭腦,景楓都不是你的對手。雖然我人微言輕,但只要能在這件事情上幫到你,我會盡力,也會不惜動用周家的勢力?!?/br> 許景燁聽了,安靜了幾秒,看待周珩的眼神也發(fā)生了細(xì)微的變化。 周珩不明所以,正要問他怎么了,就見許景燁笑開了。 這一笑,還真是迷人,也難怪當(dāng)初眼高于頂?shù)摹爸茜瘛睍瓷纤@個私生子。 許景燁伸出一只手,輕輕握住周珩的,他的掌心很溫暖,而且有力:“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想不到這個時候,你還在為我著想。不過海外部的事不宜cao之過急,現(xiàn)在孫總和方總都想要,而我是他們共同的敵人。只要我表示出退意,他們自然會不會再緊逼,反而會將對方視為對手?!?/br> 周珩接道:“你是打算坐山觀虎斗,等他們兩敗俱傷了,再出來收拾殘局,以逸待勞?!?/br> 許景燁又是一笑,隨即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笑容落下。 等他再開口時,手上的力道也緊了些,神色中還流露出一絲擔(dān)憂:“其實我今天來不只是要告訴你集團里的動向,還有一件事非常重要?!?/br> 許景燁這樣的神態(tài),過去是極少見的,周珩看在眼中,心里也跟著一緊,隱約意識到此事和自己有關(guān)。 她的腦子很快做出判斷,遂又眨了下眼,問:“是不是關(guān)于我的謠言?” 許景燁點了下頭,說:“我剛才說了,有些老總要趁火打劫,而有些人是要改朝換代,只是這些意思他們不能明著來,總得找個借口出來。” 周珩不解:“他們拿我做什么借口呢?” 許景燁說:“一來,現(xiàn)在外面有很多對你不利的聲音,認(rèn)為你和大哥的案子還沒有摘清關(guān)系,不適合再接觸集團的業(yè)務(wù),尤其是程崎還是你找回來的,那條線也一直都是你在對接。他們的意思是,你要先交出來。二來,公關(guān)部正在和輿論周旋,而你又是當(dāng)事人,林秘書迫于壓力,今天下午出了一份讓你暫停職務(wù)的郵件?,F(xiàn)在你手里的工作,大部分都交給姚心語了?!?/br> 這番變化還真是讓人始料未及。 周珩消化了好一會兒,這才喃喃道:“針對我一個人根本不值得勞師動眾,他們是想趁機拿走和程崎有關(guān)的業(yè)務(wù)線,再順便打壓我周家的勢力。” 許景燁接道:“依照我的觀察,你最近這段時間,最好先不要在集團露面。等風(fēng)聲沒那么緊了,眾人的視線轉(zhuǎn)移了,這事也就過去了。在此期間,無論是集團里任何人要跟你套信息,你都不要回?!?/br> 周珩看向他,忽然笑了一下。 說實話,她其實對這樣的發(fā)展并不很意外,也沒那么生氣,本來她和那些老總就沒有交情。周家失勢的時候,他們也沒少踩一腳,后來周楠申病愈,他們又改換嘴臉。 這一套套的變臉絕活,她是經(jīng)歷過的,又怎么會抱有期望的認(rèn)為,他們會仁慈的對待這次的事,替她說句公道話? 周珩說:“無論如何,謝謝你,景燁,這個時候也就你還想著我……” “你啊,跟我是越來越見外了?!痹S景燁搖頭笑了下,那笑容卻未及眼底,顯然他是很介意周珩的客套的。 周珩安靜了兩秒,又低下頭,說:“因為我……除了道謝之外,也不知道還能做什么。” 這樣的答案出乎許景燁的意料,就連周珩說話的語氣都有那么一點卑微。 許景燁一時不知作何反應(yīng)。 周珩被他握著的手,卻反過來,用力抓住他的。 隨即就聽她說:“以前的我,驕傲、自負(fù),不知道這個‘謝’字的珍貴??涩F(xiàn)在,我學(xué)會了要說這個字,卻又覺得萬分無力,因為它聽上去太輕飄了,不夠有誠意?!?/br> “阿珩,別這么說?!痹S景燁應(yīng)道。 周珩苦笑了一下,卻說:“說實話,這些年我一直在適應(yīng)自己身份的變化,從高處跌落下來,真的很疼。” 這話落地,許景燁也跟著嘆出一口氣。 很快,許景燁松了手,繞過案臺站在她面前。 他個子很高,而她低著頭。 直到他伸出雙臂,將她攏進自己的懷里,他身上的溫度也一下子圍了上來。 周珩依然垂著眼,她嗅到了他身上的氣息,感受到異樣的溫暖,很神奇,也很令人驚訝,因為她以為,自己是害怕以及防備這個人的。 畢竟他過去和“周珩”狼狽為jian的模樣,她不僅見過,還是第一受害人。 可現(xiàn)在,她卻披著“周珩”的皮,感受到了他發(fā)自內(nèi)心的關(guān)懷,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羨慕,還是嫉妒。 周珩的心境漸漸復(fù)雜起來,這時就聽到許景燁的聲音落在耳邊:“這場風(fēng)波一定會過去的,要沉住氣,不要灰心。有我在,我會像過去每一次一樣,站在你身后。再說以后,你也要進我家的門?!?/br> 周珩輕輕眨了下眼,一瞬間受到了蠱惑。 無論這句話是對哪個周珩說的,在此時此地,都只有她一個。 周珩伸出雙手,環(huán)抱住他的腰身,輕聲問:“景燁,你相信我么,景楓的死與我無關(guān)。” 許景燁說:“我當(dāng)然相信你?!?/br> 但僅僅是相信還不夠。 周珩身上是溫暖的,眼底卻是一片冰冷。 似乎在她身體里,在她心底深處,有什么東西正在逐步被喚醒。 那是一個連她自己都害怕的東西。 過去每一次,在她努力沖刺之后,終于以為可以停下來歇一會兒的時候,又會有新的事情出現(xiàn)。 身邊每一個人都拿著鞭子抽打她,告訴她不能停,要繼續(xù)。 她真的很累,也很煩。 可她知道,一旦她松懈了,就會任人魚rou。 就好像這次的事,她原本只是個局外人、旁觀者,許景楓的死與她能有什么關(guān)系呢?偏偏只要一有點風(fēng)吹草動,周遭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就像是說好了一樣,一股腦的往她身上潑臟水。 在這個時候,又有誰會切身體會到她的無奈,體恤她因為這件事而遭受的損失和打壓? 沒有人。 鞭子只有抽在自己身上,才會覺得疼。 許景昕對案件的分析,是基于他的專業(yè),以及他對辦案思路的了解。 程崎與她做條件交換,是因為他聊到這件事會對許家造成影響,進而牽扯到他的進展。 許景燁跟她通氣、提醒,也是看在他和“周珩”的情分上。 還有,警方辦案是基于職責(zé),這本就無可厚非。 而林明嬌迫于壓力,出了讓她暫時停職的郵件,也是因為她要棄卒保車,先把麻煩摘出去。 他們每一個,都在做符合自己身份,且應(yīng)該做的事。 目標(biāo)明確,都沒有錯。 那么,她呢? 周珩不禁自問,自己是什么樣的身份,這時候又該做什么樣的事呢? 是坐以待斃,還是反擊? 或者說,如果是那個“周珩”,她會怎么做。 哦,如果是她的話,她不會急于摘清自己的關(guān)系,反而會踩得更深吧。 然后再在泥潭里蹦幾下,看著站在泥潭邊的每一個人都被波及到,站在中間肆意大笑吧。 是了,她怎么忘記了呢,她可是“周珩”啊。 想到這里,周珩終于抬起頭,和許景燁錯開了一點距離,臉上也跟著漾出笑容。 “景燁?!?/br> “嗯?”許景燁半垂著眼睛,微微挑眉。 周珩笑的十分無害,眼睛彎彎,卻好似淬了毒一般:“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是我無意間看到的?!?/br> 許景燁問:“是什么?” “哦,就是在宴會那天晚上,我看到林明嬌和于真趁著沒人的時候,在一個角落小聲說話。而且她們倆的神色很不對勁兒?!?/br> 許景燁臉色跟著變了:“你確定看到的是她們倆?” 周珩睜大了眼睛,看似無辜的點著頭:“我確定,我又不瞎。” 許景燁泛出狐疑之色:“這就怪了,她們之間會有什么交情……” 周珩不緊不慢的說:“我也覺得很奇怪,在人前她們就好像不熟一樣。你知道么,那天林明嬌看到于真和我一起迎賓,還叫我拉到一旁,為我打抱不平來著。說景楓將我們放在一起,實在太不尊重人了。我聽她的話茬兒,也能感覺到她瞧不起于真,誰知一轉(zhuǎn)眼,她倆竟然湊在一起咬耳朵?!?/br> 說到這,周珩停頓了幾秒,觀察著許景燁的神色,又繼續(xù)道:“至于于真這個人,也挺有本事的。景楓身邊換了那么多女人,卻在過去這一年中只有于真一個。而且在這一年里,景楓的身體越來越差,最近兩個月還經(jīng)常夢魘、頭疼。以他對藥物和毒品的依賴來看,我猜他這段時間吸得更多了,也就只有毒品可以讓他獲得短時間的快樂了?!?/br> 許景燁看向周珩:“你懷疑于真?!?/br> 周珩笑著反問:“難道你不懷疑么?” 許景燁想了想,說:“如果那些害死大哥的毒品不是他自己去買的,那么于真的確是最有可能下手的人?!?/br> 周珩接道:“可是動機呢,她為什么要這么做?” “她很有可能是被人收買了?!痹S景燁說:“林明嬌也的確有動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