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能賣錢還是能填飽肚子？

    “埋了他們?！饼埢欀鴥傻烂迹霸魄山?，快來幫忙?！?/br>
    多個人多點(diǎn)力。

    云巧掀開衣服坐起，“我不?！?/br>
    平安說了只帶路，其他事無須她插手。

    籮筐就在手邊，她拉過籮筐，摸里邊的雞蛋，隱隱感覺少了，忙掀開最上邊的布料，反反復(fù)復(fù)數(shù)了好幾遍，撓頭，“龍虎，我的雞蛋少了?！?/br>
    龍虎心虛，“估計(jì)被山洞的老鼠偷了。”

    “你胡說，山洞里沒有老鼠?！蹦昵八菜纳蕉?，野果一個沒少。

    見她不好糊弄，龍虎將問題拋給李善，“將軍知道怎么回事嗎？”

    偷吃雞蛋是受李善指使，并非他本心。

    李善臉不紅心不跳的舉起手里兩具尸骨，“約莫被這些人吃了?！?/br>
    尸骨恐怖，龍虎臉色慘白的跑開，平安心頭也滲得慌，加快腳步，迅速鉆出了洞外，云巧鎮(zhèn)定如常，沒有多說。

    rou和雞蛋是最好的祭品，過年老唐氏家祭祀也煮了好些雞蛋，這些人在山洞十幾年，餓了實(shí)屬正常。

    尸骨昨晚被整理過，順著洞壁堆著，她收好衣衫，從籮筐拿了兩個最大最圓雞蛋，以及兩個饃饃，半包糕點(diǎn)擺在尸骨前，眼里滿是柔色，“偷東西不好，往后不偷了啊，這些雞蛋和饃饃給你們吃...”

    平安回來，神色怪異的上前抓起兩副尸骨，目光略過她，看向地上的食物，想說點(diǎn)什么，欲言又止。

    唐鈍說得對，他不該欺負(fù)她善良。

    山洞前的壁上滴著水，滴答滴答的，云巧接水洗了臉，又仰頭張開嘴含水漱口，龍虎看得直起雞皮疙瘩，“云巧姐，你不怕這些水泡過尸骨啊?！?/br>
    “不怕呀，他們都死了?！?/br>
    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人。

    龍虎膽小，嘴里直念菩薩保佑，平安和李善不信鬼神，然而甚少看到死人面前如此淡定的，李善審視她好幾眼，另起話題，“這些日子你去哪兒了？”

    “不告訴你?！?/br>
    “是不是找你爹娘去了？”沈來安帶著妻兒離家出走的事他略有耳聞，在他看來，離家不是沈來安的主意。

    他若這般愛護(hù)妻兒，云巧不會被賣給唐鈍。

    有此心計(jì)膽識的，也就云妮了。

    云巧看他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自己，背過身，哼哼，“不告訴你?！?/br>
    搬完山洞的尸骨已經(jīng)半個時辰后了，總共一百一十五具尸骨，葬到一處的，填土?xí)r，李善問云巧，“你說唐鈍的爹娘叔嬸會不會在其中？”

    云巧無動于衷，“不知道?！?/br>
    過年時，唐鈍和老爺子說起過此事，老爺子嘆息了聲，說這就是命，云巧問唐鈍要不要來瞧瞧，唐鈍說不用。

    看他們動作慢吞吞的，一臉凝重，云巧忍不住提醒，“咱還得抓野豬呢?！?/br>
    野豬是昨晚唐鈍告訴他們的，山里危險，他怕云巧有個閃失，誰知她對野豬執(zhí)念頗深，循著野豬的腳印，進(jìn)了樹木濃密的山。

    山里陰森，時不時會聽到幾聲低沉的咆哮，龍虎走去最末，心驚膽寒的問李善，“會不會是狼？”

    “狼嗎？”云巧眼睛驟亮，“我沒見過狼呢?！?/br>
    “......”

    龍虎覺得這門差事委實(shí)要命，他寧肯光明正大上戰(zhàn)場殺敵，也不喜歡縮在昏暗的山里。

    聲音越來越近了，云巧放輕腳步，扒開一簇積雪掩蓋的樹叢，三頭野豬躺在樹葉上，肚子一縮一脹的，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龍虎跟著平安走上前，心跳慢了半拍。

    轉(zhuǎn)瞬，只見云巧提著褲腳，像一陣風(fēng)似的跑遠(yuǎn)，嘴里大喊，“李善，野豬，那兒有野豬?！?/br>
    烏黑油亮的毛，頭尖尖的，兇殘得很，龍虎手一抖，丟了籮筐，抱住最近的樹，蹭蹭爬了上去。

    李善和平安反應(yīng)過來時，被驚擾的野豬已經(jīng)利落的抖著雪站起，齜牙咧嘴刨著前爪沖過來了。

    兩人嚇得不輕，下意識的閃身躲開，已經(jīng)跑出去老遠(yuǎn)的云巧吼，“你抓野豬不是很厲害嗎？快呀?！?/br>
    “......”

    野豬來得猝不及防，任李善和平安有功夫也慌了神，兩人怎么沒想到，她竟不動聲色找著野豬，兩人拔出腰間長刀護(hù)在胸前，野豬沖過來時，兩人直直揮刀迎過去，但野豬反應(yīng)快，只砍下些毛而已。

    龍虎雙腿夾著樹干俯視著下面，見狀，云巧也挑了株大樹爬上去，居高臨下望著跟野豬搏斗的兩人。

    輕松的和龍虎聊起來，“龍虎，你不是說李善厲害嗎？”

    怎么不像啊。

    “你看他被野豬追得東跑西躥的，龍虎，他會不會呀。”

    “......”

    人豬僵持了一會兒后，三頭野豬呈包圍他們的架勢，平安和李善弓著身，一臉肅殺，龍虎見過李善殺敵，沒見過他殺野豬，此前想的是野豬不如敵人，這一刻，心里有些不確定了。

    “云巧姐，你經(jīng)常在山里走，有沒有辦法將他們引開?！?/br>
    他以為她說找野豬是句戲言，哪兒想到她如此上心。

    李善的安危關(guān)乎西州大計(jì)，他若有個好歹，朝廷怪罪下來他們擔(dān)待不起的。

    而且，堂堂大將軍，哪怕死也該死在戰(zhàn)場上，死在野豬嘴下，太丟臉了。

    云巧坐在樹椏上，抖著腿，一副看戲的樣子，“我沒有辦法呀，他手里有長刀，把野豬抓住不就好了？”

    龍虎憂愁得不行。

    李善和平安心思都在應(yīng)付野豬上，無暇聽他們說了什么，兩人畢竟久經(jīng)沙場，慢慢就摸出敲門，一個人站在左邊，一個人站在右邊，然后往兩邊跑。

    云巧皺眉，“他們逃命去了嗎？”

    他們跑得快，黑黢黢的野豬窮追不舍，云巧站起身，伸長脖子往遠(yuǎn)處看，不多時，但聽遠(yuǎn)處響起歇斯底里的哀嚎。

    過了一會兒，反方向亦是。

    龍虎松了口氣，“成了。”

    雙腿一松就要下地，隱約覺得哪兒不對勁，低頭一瞧，一頭野豬正刨著樹干想爬樹，他驚叫出聲，拼命的瞪著樹往上爬，冷汗直流，“云巧姐，救命?！?/br>
    “你在樹上，它能吃了你不成？”云巧眺向遠(yuǎn)處，大喊，“平安，你快些回來，龍虎被野豬堵著了?！?/br>
    野豬聽到她的聲音，掉頭，又扒了扒她的樹，云巧嗓門更加嘹亮，“平安，我要死了?！?/br>
    “......”龍虎嘴角微抽，拿她剛才的話堵她，“你在樹上，它能爬樹吃了你不成？”

    “對啊。”

    “......”

    平安和李善差不多同時回來的，兩人臉上沾了不少血跡，合力將樹下的野豬殺了，云巧蹭的滑下樹，跳腳歡呼，“太好了，有rou吃了。”

    衣衫破爛，滿臉狼狽的李善和平安對視一眼：“......”

    跟著唐鈍學(xué)壞了。

    三頭野豬，兩頭裝在籮筐里，平安挑著擔(dān)子，剩下的一頭則綁在竹竿上，李善和龍虎挑著，而云巧抱著自己的行李，走路東張西望四處看。

    臉上露出失望之色，“要是再有幾頭野豬就好了?！?/br>
    “......”

    龍虎心有余悸，“云巧姐，咱還是趕路吧。”

    再冒出來幾頭野豬，他恐怕真的要喪命于此了，他不過是兵營的一個小兵，委實(shí)不想死在這么荒無人煙的地。

    “不著急，我們再找找啊。”

    她拿著行李，龍虎拿不到她的雞蛋和饃饃，一路忍著饑餓，沒辦法了，和她商量，“云巧姐，賣我兩個雞蛋可好？”

    他粗略數(shù)過她的雞蛋，四十個，饃饃也四十個，還有幾包點(diǎn)心，她一個人根本吃不完。

    約莫他太過可憐，云巧攤開手，“行，你先給我錢?！?/br>
    幾個月的交情，竟連幾文錢的信任都沒有，龍虎大為受傷，咬咬牙，從錢袋數(shù)了五個銅板給她，“兩個雞蛋?！?/br>
    “不行，得給我十文錢?！?/br>
    城里的雞蛋不過兩文錢一個，她竟賣五文錢，黑心肝，龍虎惱道，“是不是太貴了？”

    云巧點(diǎn)頭，“眼下情況不同，價格得翻倍?！?/br>
    昨晚唐鈍特意提醒過她的。

    龍虎每個月領(lǐng)不了幾個錢，心痛道，“咱要在山里走多久？”

    “不好說，咱得找路呢?！?/br>
    唐鈍說既然答應(yīng)幫忙就要把事情做到最好，找出一條最近的路，她得認(rèn)真比較才能得出結(jié)論。

    龍虎負(fù)責(zé)給兵營探路，一聽這話，心直往下沉，“行，那我買四個雞蛋?！?/br>
    云巧拿了錢，數(shù)給他雞蛋，問平安和李善要不要。

    他們要買的話得貴些，一兩銀子一個。

    平安猜到唐鈍給她出的主意，給面子買了五個，李善也買了五個，另外買了五個饃饃，李善身上沒錢，便拿了個墜子給她抵，云巧不識玉，卻也沒嫌棄，倒是平安和龍虎看到玉驚住，“將軍...”

    尚未多說，就看云巧把玉和銅板裝進(jìn)錢袋，雙手捏著繩子一拉，愉快道，“你給我錢我就把玉還給你?！?/br>
    龍虎翻白眼，“不識貨?！?/br>
    “對啊。”

    “......”

    銀錢收拾好，四人繼續(xù)趕路，龍虎問她，問她，“都賣給我們了，你餓了沒吃的怎么辦？”

    “我在山里藏了野果，積雪沒有融化，約莫還能吃。”

    云巧有經(jīng)驗(yàn)，天冷的話東西野果儲存得久，不止野果，還有她挖的草藥。

    頓時，龍虎覺得手里的雞蛋不香了，“世態(tài)炎涼啊?！?/br>
    其他人做這種事鐵定被唾棄，而云巧這樣做，平安不僅不生氣，還覺得她做得好，奇怪自己為何有這種想法，不禁問李善。

    李善智勇雙全，平安領(lǐng)兵打仗的本領(lǐng)都是他學(xué)的，遇到什么事也不會隱瞞他。

    李善意味深長看他許久，又看獨(dú)自坐在樹下，喃喃自語的云巧，沉聲道，“你怕不是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