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鈍道，“你帶糧食回家，全家人都會高興的?！?/br>
    沈云巧打了個飽嗝，望著冒尖的背簍，“我要扯豬草?！?/br>
    “他們收工，你就割地里的豬草回家，既不耽誤你的活，還能掙糧?！?/br>
    沈云巧茫然，“什么糧？”

    “我給你糧。”唐鈍指著地里的玉米桿，“給你玉米棒子?！?/br>
    沈云巧搖頭“我不要?！?/br>
    她家地里有玉米棒子，不能要別人的，云翔說的。

    唐鈍覺得她沒明白自己意思，左右要等天晴才開始掰玉米棒子，他說，“你回家問問，看你爺奶怎么說，要是同意的話，明早來找我?！?/br>
    “我不。”沈云巧不假思索地拒絕。

    唐鈍立刻糾正自己措辭，“你明天去我家地里割紅薯藤，我來找你！”

    “我明天也能割紅薯藤嗎？”

    “后天也能。”唐鈍手指著前邊田野，告訴沈云巧哪些是他家的，他爺奶是個勤快人，幾畝地的紅薯藤全栽完了，過段時間就能割了。

    沈云巧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也不知道記住了沒。

    唐鈍再次重復(fù)，“沈云巧，你幫我干活，我給你糧?！?/br>
    “哦?！鄙蛟魄赏睂γ娴牡兀按龝疫€能去割紅薯藤嗎？”

    唐鈍納悶，“背簍不是裝滿了？”

    “我奶說要兩背簍。”

    這種天扯豬草已是刁難人，竟還要扯兩背簍，唐鈍道，“割吧?！?/br>
    借了自家背簍給沈云巧裝豬草，幫著背到綠水村后山山腳，當(dāng)看到錯落有致的農(nóng)家小院升起裊裊炊煙時，唐鈍再次驚嘆沈云巧認(rèn)路的本事，綠水村到長流村的距離在她領(lǐng)路后縮短了一半。

    那條路，沒從聽村里人說起過。

    “沈云巧，你怎么找到路的？”

    沈云巧回眸望了眼霧氣繚繞的山嶺，沒有回答唐鈍的問題，而是催他，“唐鈍，背簍放在這，你回家吧?！?/br>
    她每次扯兩背簍豬草都是喊沈云翔幫他背的，她朝自家屋方向大喊沈云翔的名字，聲音在山間回蕩，唐鈍質(zhì)疑，“你弟弟聽得到嗎？”

    沈云巧偏頭看他，又看天，“你不回家嗎？待會天黑了。”

    “......”

    這算不算過河拆橋。

    天烏沉沉的，唐鈍確實不敢繼續(xù)耗了，也不敢原路返回，山里樹木參次不齊，他擔(dān)心迷路，穿過坡路，沿著蜿蜒的小道往右邊坡頭走，走到半路，忍不住回頭看。

    沈云巧站在一株樹下，身形瘦得清奇。

    一遍一遍喊著她弟弟的名字。

    他大聲問，“沈云巧，要不要我送你回家?！?/br>
    送回家也就幾步路的事兒，唐鈍覺得耽誤不了多久。

    沈云巧微微偏著頭，聲音格外洪亮，“我自己認(rèn)識路啊?！?/br>
    “......”

    唐鈍收回視線，頭也不回的走了。

    沈云翔來得晚，猛地看到兩背簍紅薯藤，驚詫，“你去哪兒偷的？”

    “唐鈍家的。”

    沈云翔撈起幾根紅薯藤發(fā)現(xiàn)有刀割的痕跡，而沈云巧扯豬草是不帶刀的，他沒有起疑，“你去長流村了？”

    沈云巧默了瞬，心虛道，“沒有姑娘看到。”

    “你怎么知道？”

    “田野里沒人影，我沒進(jìn)村，沒去唐鈍家?！鄙蛟魄商崞鸨澈t往沈云翔背上靠，沈云翔背好，勒緊兩側(cè)肩膀的繩子，不耐地說，“以后離他遠(yuǎn)點?！?/br>
    “他讓我?guī)退苫?，給我糧食?！?/br>
    “那種鬼話你也信？”

    沈云巧不解地看著沈云翔，沈云翔拍她腦門，“他騙你的?！?/br>
    “他給我吃的了...我和他說話他煮面給我吃，還有雞蛋，兩個?！彼Q起兩根手指。

    沈云翔皺了皺眉，“他發(fā)什么瘋？”

    給豬油就匪夷所思了竟還給沈云巧煮面，他抬起沈云巧臉蛋左右瞧了瞧，很快打消心里的念頭，問道，“他讓你干什么活？”

    “看著干活的人?！?/br>
    唐鈍家田地多，每年都會請短工，沈來財還去干過幾天，這點沈云翔是知道的，他說，“你答應(yīng)他了？”

    “沒有。”

    “嗯。”沈云翔踩著路邊野草慢慢走，“給糧食也落不到咱手上，要給就給錢?！?/br>
    “錢嗎？”沈云巧驚喜地挑眉，捏著手指湊到嘴邊吹了吹放到耳朵邊，“會響的銅板嗎？”

    “嗯。”

    沈云巧歡呼，“那我明天和他說?！?/br>
    “你要他保密，不能告訴其他人?！?/br>
    “好?！鄙蛟魄膳氖郑跋韪鐑?，我也能掙錢了嗎？”

    “掙不掙得到還不好說?！鄙蛟葡璧嗔说啾澈t，“今天怎么這么重？”

    沈云巧在后邊用力往上抬著，解釋，“唐鈍裝的，他說衣服濕也濕了就多割些，他站里邊踩了好幾腳，壓得可實了?！?/br>
    沈云翔：“......”

    唐耀和沈秋娥已經(jīng)走了，曹氏站在豬舍外罵人，看到沈云巧進(jìn)門，雄赳赳氣昂昂撲過來扇沈云巧巴掌，沈云翔擋在前邊，“奶，云惠堂姐她們扯豬草了嗎？憑什么只打我二姐，她今天扯了三背簍豬草?！?/br>
    沈云巧衣服全是濕的。

    曹氏晃到背簍的紅薯藤，跳得老高，“你去地里割紅薯藤了？看我不打死你這個小蹄子。”

    地里的紅薯藤是她留著栽的。

    本就沒剩多少，沈云巧背兩背簍，栽什么啊。

    沈云翔拉著曹氏的手，厲聲道，“她什么時候割過地里的紅薯藤，這是別人送的，你要不信自個兒去地里看?！?/br>
    地里的紅薯藤只有沈云惠她們敢割，春夏秋冬，沈云巧從來老老實實扯豬草。

    曹氏不信，當(dāng)即喊沈來財去地里瞅瞅。

    路難走，沈來財不太樂意出門，幫腔道，“娘，云翔說得對，她不敢往地里去的?！?/br>
    別看沈云翔是個護(hù)短的，他待沈云巧比誰都嚴(yán)厲，有次沈云巧和春花挖竹筍忘了扯豬草，沈云翔陰著臉罵了她半個時辰，沈云巧膽兒小，不敢惹沈云翔的。

    沈老頭也說曹氏，“只要不是咱地里的，管她哪兒背回來的?！?/br>
    即便是偷的也和他們沒關(guān)系。

    沈云巧這會兒滿心是銅板，回屋換了身衣服就想溜出去找唐鈍，沈云翔給她出主意，“你跟他要兩文錢。”

    每天兩文錢。

    半路被沈云巧追上的唐鈍給氣笑了，“沈云巧，你當(dāng)我冤大頭呢?！?/br>
    天兒已經(jīng)快黑了，幾顆星星懸在天上微微閃爍，昏暗中，唐鈍看到沈云巧豎起四根手指，“唐鈍，我和你說四句話了，你給我吃什么??？”

    “......”

    第20章 020  糊掉的面

    又管他要吃的又管他要錢，他要是上套就是傻，冷冰冰地說，“沒有?！?/br>
    “沒事兒?！鄙蛟魄珊苁巧平馊艘獾溃懊魈煅a上也行，還是有雞蛋的面嗎？”

    “......”

    唐鈍悔得腸子都青了，就該踏踏實實在屋里看書，出什么門？不出門啥事沒有！

    重重吐出口濁氣，果斷悶頭走人。

    身后有一陣沒聲兒，以為她識趣回家了，哪曉得剛走過弧形坡地，身后響起她清脆的聲音，“唐鈍...”

    他煩躁地回眸，只見沈云巧高興地?fù)]著不知哪兒折來的樹枝，他一頭霧水，她走到跟前，把樹枝塞到他手里，重重往地上杵了兩下，滿意收回手道，“有這個你就不會摔了。”

    樹枝約有手臂粗，細(xì)小的枝椏被掰斷了，剩下光禿禿的枝干，凹凸不平的摩擦著掌心，不怎么舒服。

    他形容不出心底的情緒，“給我的？”

    “嗯?！鄙蛟魄深H為自豪地說，“我以前走夜路就用這個當(dāng)拐杖的?！?/br>
    唐鈍想問她什么時候走過夜路，話到嘴邊像被什么卡住了，半晌，心里五味雜陳道，“罷了罷了，兩文錢就兩文錢吧?！?/br>
    沈云巧聽懂了，追問，“唐鈍你要給我錢嗎？”

    “干了活才有。”

    沈云巧信心滿滿地保證，“我很勤快的?！?/br>
    唐鈍深信不疑，她手心手背滿是劃痕，粗糙得不像小姑娘的手，這雙手，任誰看了都會夸句勤勞的，他下意識去看她的手，卻看到手背清晰的劃痕，還在滲血。

    白天還沒有的，他緊了緊樹枝，嗓音低沉，“你手受傷了。”

    沈云巧低頭，不在意地在衣服上擦擦，“不疼?！?/br>
    “折樹枝弄的？”

    沈云巧顯然沒有注意到，脆生脆氣道，“不知道啊?！?/br>
    唐鈍別開臉，“天晴你來長流村看著他們干活，誰手腳不干凈你就告訴村長，收工給你工錢，我先回了?！?/br>
    “好?！鄙蛟魄蓳]揮手，喜滋滋地掰著手指頭，嘴里嘀嘀咕咕的數(shù)數(shù)算錢，財迷樣兒看得唐鈍心中郁氣蕩然無存，溫聲提醒，“你慢點，別摔著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