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青黛 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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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指丟開了手里那早被她掐捏得破碎不堪的殘葉,雙手背到身后去。她眼睛也不再看對面的他,環(huán)顧左右,道:“雖然你是這么想,但若寧王尋到裴公議婚呢?前次……” 她沒有忘記,裴冀當(dāng)初可是沒問過侄兒一句話,就為他定下了她這個未婚妻。話說一半,忽然意識到不妥,便閉了口。 可能是他也因她這戛然斷了的話而聯(lián)想到了什么,隨之沉默。惹得絮雨忍不住又望向他,正撞上他看來的兩道目光。 “這不同?!彼路鹪谡遄弥~句,不緊不慢地說道,“即便真如你所言,我相信伯父也不會應(yīng)的。寧王府門第固然高貴,但并非只要婚事上門,他就會點(diǎn)頭替我應(yīng)下的?!?/br> 他這句話是什么意思?言下之意,難道是她和別人不同,在裴冀的眼里,是可以不用預(yù)先征得侄兒同意便做主為他定下婚事的人? 絮雨知自己太過淺薄,然而還是控制不住,心情莫名輕松了起來。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我便告訴婉婉了,好叫她安心?!?/br> 他應(yīng)了一聲,接著,陷入靜默。 這是一個晴朗的黃昏,附近街上的人馬漸漸稀少,天色將昏未昏,長安上空的天幕透出寶石般凈澈的深藍(lán)色,淡白的半月,低低地懸映在他身后河對岸的上空。 一陣帶著夏熱的燥風(fēng)吹過河面,拂得周圍的垂楊柳發(fā)出一陣響聲。在柳葉發(fā)出的這窸窣聲里,絮雨的目光又落在了他的傷額前,問道:“不是叫你去太醫(yī)署再瞧瞧的嗎?怎沒去?” 他如夢初醒似的動了一下,笑了笑,說只是些微小傷而已,已在用藥,很快就好,不必再費(fèi)那些事了。 絮雨不好再勉強(qiáng)。她望著面前的人,終于問出了心中的疑惑:“這幾天怎都不見你回?事情這么多嗎?” 他應(yīng)聲:“確實(shí)?!?/br> “你在那邊,住得習(xí)慣吧?”他又問一聲。 絮雨嗯了一聲。他含笑望著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樣就好。” 絮雨再沒什么可以和他說的話了,除了明天她要出城的事。其實(shí)此事她本也不愿提,畢竟沒這個必要。但是想到他此前曾叮嚀過她無論去往哪里都要叫他知道,所以在猶豫一番過后,還是說了出來。 “張司階應(yīng)會隨同吧?”他問道。 他口中的張司階,就是如今被派在永寧宅里的那位護(hù)衛(wèi)頭目。 絮雨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難道還指望裴蕭元他能脫身出來同行? “不知道?!彼Z調(diào)平平地應(yīng)了一句,忽然有些提不起勁了。 他若覺察到她情緒的低落,頓了一頓,解釋道:“他是韓大將軍手下最得用的人手之一,此前也歷過西陲戰(zhàn)事的人。有他同行,你盡管放心。另外,袁值應(yīng)當(dāng)也會派人同行,護(hù)衛(wèi)公主安全?!?/br> 至此,絮雨再無半點(diǎn)興致。 她不想和他說話了,笑了笑:“我知道。那么就這樣吧,我先回了?!?/br> “等一下?!彼鋈挥值馈P跤炅⒖掏蛩?,卻聽到他說:“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我應(yīng)當(dāng)都會很忙,想來回去住的機(jī)會不多。提前和你再說一聲,好叫你心里有數(shù)。你在那里盡管安心住下。” 絮雨沒應(yīng)聲,見他說完話,看了眼天色,笑道:“天快黑了。我還有事,沒法送你回。我叫劉勃送你吧。” “不用了!” 絮雨拒絕。 “你知道的,我后面有人在跟。你們誰都沒必要再送我了?!?/br> 她說完不再停留,也不再等他上來,自顧轉(zhuǎn)身而去。 聽不到他追上來的腳步聲。耳邊只有她自己足靴踩著殘花落葉離開河邊的梭梭聲。 她的直覺告訴她,他就停在舊埠的青石上,在看著她的背影離去。 如此而已。 她忍下也不知起自哪里的濃重的委屈之感,加快腳步,棄河堤道,拂開道旁一片雜生的濃密柳枝,斜穿進(jìn)去,令自己迅速隱沒在其中,好從他的視線里盡快消失掉。 翌日清早,在動身離宅前,絮雨還是吩咐青頭,將紗帳送到他家郎君從前住的地方,看看還少什么,再添齊一套日用的器具。 青頭嘀咕:“怎的這邊才熱鬧起來,郎君就住那邊了?若往后都不回,還不如將這邊他屋中的東西搬過去,能省一筆錢?!?/br> 絮雨皺眉:“叫你添你就添,怎的話這么多?錢我再借你就是了!” 青頭嘿嘿一笑:“還是小郎君對我家郎君好!這樣最好,都布置起來,看郎君的方便,兩邊隨時都能住?!?/br> 絮雨將錢交給青頭,自己騎馬來到城南。畫院里將來可能參與壁畫繪制的一干人都來了。她這邊宋伯康帶頭,除她和王春雷之外,林明遠(yuǎn)也跟了出來,算是方山盡的代表。那邊姚旭的人,則是楊繼明和他的幾名徒弟。一行人十來個,除攜作畫用的物件,宮監(jiān)也在,攜食籃、水、帷帳、傘、沒藥等外出必備之物。不但如此,跟隨他們的,還有一隊二三十人的宮衛(wèi),說是袁值指派的,全程跟從,護(hù)衛(wèi)他們的周全。 上路后,這幾十名宮衛(wèi)同行,寸步不離。在抵達(dá)今天的目的地南山后,因天氣漸熱,略作小憩。林明遠(yuǎn)找到個機(jī)會,湊到絮雨身邊,一邊用折來的野蕉葉替她賣力地扇著風(fēng),一邊奉承她,說宮廷畫師從前也有過奉命外出覽景的事,但從不曾得到過如此待遇。即便是前朝的葉鐘離,外出采風(fēng),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排場。 “大家都說,你救了兩位郡主,功勞高,前些天在西殿作的畫又令陛下滿意,陛下對你分外器重。我們都是沾了你的光。不過……” 他扭頭,看了眼坐在另頭的楊繼明的幾個徒弟,將聲音壓得更低了。 “他們應(yīng)該嫉妒得很。我聽一個畫工說,他們在背后說過你的壞話。等下上了山,你離他們遠(yuǎn)些!” 這個白天,絮雨爬了不少山階,雖然天氣熱,人也很累,但最后登高所見的遠(yuǎn)景,還是令她心曠神怡,幾乎忘記一切煩惱,仿佛回到從前跟在阿公身邊的無憂無慮的日子。 至于兩邊敵意,也不是現(xiàn)在才有,從她入畫學(xué)的第一天起就感覺到了,不過,也不至于如林明遠(yuǎn)說得那樣明目張膽,只在登峰頂后,兩邊人為爭奪視野最好的一塊地方起了陣小沖突,但很快平息,更未影響到她什么。下山后,楊繼明更是背著人特意尋到絮雨,斥責(zé)他那幾個弟子,叫她不要介懷。絮雨自然不會揪著不放,事情也就這么過去了。 她是在天黑之后回城的,歸永寧宅,雖然人感到很是疲倦,但還是將青頭叫來,詢問白天的事。 青頭告訴她,早上的錢一分沒花,因?yàn)槟沁呉呀?jīng)有人在做。是崔府的王舅母知道此事了,吩咐他不用管。不但如此,郎君午間還被叫去崔家吃飯,青頭也一塊跟了過去。 “是什么事嗎?” 絮雨記得裴蕭元與崔家人關(guān)系一般,尤其崔家主母王娘子,對裴蕭元一貫冷淡。 “說是郎君母親崔娘子的忌日快到了,王舅母想在慈恩寺為崔娘子做一場水陸法會。明天起,我或也要過去幫忙,若是去了,小郎君這邊怕是不能照應(yīng)。不過,等事情一完,我便立刻回來!” 絮雨問了聲日子,連忙道:“你盡管去。若是忙不過來,這邊宅子里的人,都可以借過去用?!?/br> 青頭擺手:“不用不用!那邊有個現(xiàn)成的女娘,有她在,應(yīng)當(dāng)就能照管了?!?/br> “哪里來的女娘?”絮雨遲疑了下,問了一聲。 青頭見她感興趣,便一五一十地講了他今天的所見。說,晌午跟著郎君來到崔家商議法會的事,王舅母的身邊有個女娘,名叫王貞風(fēng),和郎君差不多的年紀(jì),也出自王家大族,是舅母的本家侄女。聽說從前定過親,因還沒過門,夫家人便病死了,她心灰意冷,就此未再議婚,留在家中助力母親主持中饋,這回就被舅母叫來幫忙做事了。 “不但這樣,那女娘的父親,聽說還是郎君父親的部下,從前跟著郎君父親陣亡在了北邊。果然是大族女,忠良后,難怪我第一眼就覺那女娘大方又能干,郎君對她也是客客氣氣的。有她在,再好不過了?!?/br> 絮雨呆了一呆。想了下,問:“那么你家郎君那邊住的地方,想必也要這位女娘幫王舅母去布置了?” “想必是?!?/br> “你送去的那頂帳子,也是用不到了?” 青頭點(diǎn)頭:“我給郎君看了,他說睡不慣?!?/br> “你有沒說是我叫你買的?” 青頭再點(diǎn)頭:“自然說了!” “明天你就去,把帳子拿回來!”絮雨毫不猶豫,立刻吩咐。 青頭眨巴了下眼:“郎君叫我收起,我就帶回來了?!?/br> 絮雨再也忍不住了,心頭一陣無名火起,道:“再好不過了。給我拿去燒了!” 青頭一愣:“這么好的帳子,為何燒掉?” 絮雨道:“我的錢買的,你管這么多作甚?叫你燒你就燒!” 青頭抵死不從:“不行不行!你的錢也不行!好好的帳子拿去燒,要叫裴公知道,我腿要打斷!小郎君你若實(shí)在不想要,就先存我那里,我收好它,保管不叫小郎君你看見惹你煩!” 絮雨被這小廝氣得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拂手將人打發(fā)走,獨(dú)自一人又坐了片刻,忽然,外面仿佛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仿佛有人正在走動,不慎踩在小石子上發(fā)出的聲音。 她走到門后,一把打開門,將正偷偷離去的楊在恩嚇了一大跳,慌忙回來告罪,說方才知道她外出歸來,所以過來看是否有事吩咐,見絮雨也不作聲,只盯著自己,擦了擦汗,訕訕地退了出去。 絮雨冷眼看著楊在恩訕訕退出,關(guān)門,慢慢坐回到燈前,再次發(fā)起了怔。 楊在恩親自連夜悄然出永寧宅,又出坊門,騎馬趕往皇宮。 他自偏門入內(nèi),來到紫云宮,見到趙中芳,稟道:“這幾日裴郎君都不曾回來過。昨天傍晚,公主去衙署找過他,二人在外面的河岸邊說了一會兒不知道是什么的話,也就分開了。今晚公主外面回來,聽小廝說裴郎君被叫去了崔府,見了什么王姓的女娘,還不要公主吩咐小廝買的那一頂帳子,很生氣,命小廝將帳子拿去燒了,但隨后,又一個人坐在屋里發(fā)呆。” “奴婢斗膽說一句,公主看去頗為傷心。奴婢心里很是不安,所以連夜入宮告知阿爺,好叫阿爺心里有個數(shù)?!?/br> 趙中芳聽罷,叫他回去,自己在小閣內(nèi)思忖著。 他那小公主的心里,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有人了。然而偏偏那人,又是圣人放心不下的。 一邊是圣人的命令,一邊是他心疼的小公主,該如何才好,這老伴當(dāng)一時也是無計,愁眉不展,此時,宮漏響過二更三點(diǎn)。 已是不早,該催促皇帝就寢了。 趙中芳暫壓下滿腹的心事,忙開門而出,卻見絮雨立在門外,也不知她是何時跟著入了宮的,只見她看了過來,輕聲地道:“趙伴當(dāng),都是我阿耶,是不是?是阿耶不許裴郎君回家的?” 趙中芳吃了一驚,看一眼左右,只幾個小宮監(jiān)垂手站在附近,忙命看好門,自己將絮雨拉了進(jìn)來,閉合閣門,低聲哄道:“哪里有這種事?小公主你聽誰說的?”他轉(zhuǎn)成一張狠臉,“是楊在恩嗎?這畜生活膩了不成,敢空口白話挑撥小公主和圣人的關(guān)系,這是死罪,看我不叫人鞭爛了他!” 老宮監(jiān)第一個就將裴家兒排除在外。雖然他剛回宮,接觸不多,但大半生的閱歷叫他直覺認(rèn)定,此子絕非如此孟浪無知之輩。 絮雨一時想哭又想笑,搖頭:“趙伴當(dāng),我早就不小了。不是什么小公主,別這么叫我?!?/br> 趙中芳唉唉了兩聲:“在老奴這里,小公主永遠(yuǎn)都是小公主?!?/br> “此事也不用誰和我說,我自己有眼能看的。阿耶派來那么多人來裴宅后,他就一步也沒回來過了。本來我也沒往這上頭想,以為他真的那么忙。但是今晚我再想,怎么可能呢,這么巧,楊在恩他們一來,他立刻就忙得連家都不能回了,若不是我去找他,我看他也絕不會再與我見面了。明明之前……” 面對著這個在她小時終日伴隨她的老宮監(jiān),無限的委屈和不滿,在這一刻,深深地涌上了心頭。 絮雨強(qiáng)抑下去,不叫自己的眼角顯得過紅。 “我是沒關(guān)系的。但那本是他裴家的宅子,起初他也只是出于好意,為保護(hù)我的緣故,才邀我住了過去。如今卻叫我鳩占鵲巢,將原本的主人趕走了!裴郎君會怎么想我?阿耶這做得是什么事?他是嫌我丟臉丟得不夠嗎?” 老宮監(jiān)為皇帝辯解:“小公主你真的誤會圣人了!他怎會做對你不好的事?陛下有他的顧慮,真的是為你好。他怕這樣下去,裴家郎君將來萬一讓公主傷心,那才叫真正的傷心——” 絮雨此刻如何聽得進(jìn)老伴當(dāng)?shù)倪@種話,轉(zhuǎn)身朝外走去:“阿耶睡了嗎?我自己問他去!”慌得老宮監(jiān)從后將她一把拽住,拖著一條殘腿,順勢跪了下去:“公主!聽老奴一句,忍一忍。公主若這樣尋去說話,陛下龍體萬一氣壞!” “我和他好好說。什么事都有道理的。他不能以為別人叫他圣人,就真的以為他是圣人了?!?/br> “陛下拿你沒辦法,但過后,定會拿裴家郎君撒氣的。到時候,只怕小兒郎會更難做……” 絮雨的腳步被趙中芳的話給牢牢地釘在地上,怔立片刻,回頭:“趙伴當(dāng),那你告訴我,阿耶到底為何怕裴家兒子將來不好,要傷我的心?” 趙中芳一怔,那張布滿皺紋的老臉隨即浮出懊悔的神色,抬手開始打自己:“老奴一時口誤,叫公主多心了!沒有那樣的事,老奴只是想勸公主消氣,勿再胡思亂想……” 絮雨怎忍心看他打自己,暫攏紛亂的心情,上去阻攔,要將老伴當(dāng)從地上扶起,這時,只見閣門開了,一道聲音傳來:“趙中芳這話說得沒錯!何來口誤!” 絮雨轉(zhuǎn)頭,看見她的皇帝阿耶出現(xiàn)在了眼前,他的眉頭微皺,兩道目光帶著不悅,落在她的臉上。 趙中芳驚惶,不住叩首。 “出去。”皇帝說道。 老宮監(jiān)遲疑著,終于還是從地上爬了起來,慢慢走了出去。 皇帝入內(nèi),來到坐榻前,坐下后,神情慢慢轉(zhuǎn)為溫和,道:“嫮兒你也來,坐阿耶邊上?!?/br> 絮雨沒動。 皇帝面露一縷無奈之色,頓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