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外室美人 第2節(jié)
縱使撇開這層懷疑,江音晚也明白,太子平素最是淡漠冷情,今日絕無理由救她脫離教坊。 車輿外,自三面而來的火光漸漸聚攏,三支人馬的腳步聲嘈然逼近。 車輿內,太子垂眸淡淡睨視著她。昏黃燈火勾勒他棱角分明的側顏輪廓,高鼻薄唇,冷峻矜然。 江音晚別無選擇,唯有登車。 厚實的帷幔垂下,遮住凜冽風雪。車廂內本是清明微苦的瑞腦香,因江音晚染了血,此刻有淺淺血腥氣彌漫。 她在廂內通鋪的盤金銀線氈毯上跪下,膝蓋的傷劇烈作痛。她咬緊了下唇,淚盈于睫。 開口時,因在砭骨朔風中奔跑喘息過久,嗓子里都是隱隱腥甜:“罪女江音晚,懇求太子殿下相救?!?/br> 裴策掃了一眼她單薄舞裙下的膝蓋,微沉的眸光又落在她的面上,琢磨不出他的情緒。良久,他道: “江姑娘,求人要拿出誠意來。” 第2章 許 誠意 誠意? 江音晚微怔,一時不解其意。 她低著頭,視線里只有栽絨毯面上金絲銀線纏勾的花卉回紋,和墨緞袍擺一角,袍下隱約露出烏皮六合靴的黑色如意暗紋靴頭。 能感受到一道微沉的目光落在她的發(fā)頂、額頭至鼻梁,談不上專注,甚至有些漫不經心的懶散意味,然而壓迫感十足。 仿若猛禽對其志在必得的獵物好整以暇的打量。 她對太子,向來是有些怵的。 因姑母的緣故,江音晚進宮次數(shù)不少。懵懂無知時,還會跟裴策后面,不倫不類地喚他“大皇子哥哥”。那時他還不是太子,只是年少喪母的大皇子。 她彼時天真地以為,自己跟他同樣生母早亡,能夠共情,甚至一度可笑地想要予他安慰。后來裴策被立為太子,她還偷偷為他開心了幾天。 然而一個沒有母族支持的少年皇子,在波詭云譎的宮禁朝堂,是怎樣生存、立足,乃至步步奪得儲位,非她所能想象。 江音晚后來漸漸明白,裴策清俊玉面下暗藏的狠辣決絕。也終于了悟,定北侯府注定跟三皇子在一條船上,與太子黨雖尚未在明面上敵對,但暗潮洶涌,絕無和緩的可能。 于是她自以為讀懂了,裴策每每投注向她的淡漠目光里隱含的陰鷙。從此暗暗畏懼他,自覺遠離,再不會不識好歹地纏著他喊什么哥哥。 如今,她的世界天翻地覆,她跪在裴策面前,而他,要她的誠意。 昏昧的燭光一躍一躍,氈毯上繁復錯落的金銀線紋樣泛著粼粼光澤,明滅不定,慢慢在江音晚眼里化成一點一點朦朧的光暈。她這才恍惚意識到,自己眼眶里已蘊了一汪淚。 車輿外頭,踏踏腳步動地而來,一束束高舉的火把圍合在丁字巷口,透過厚重的帷幔,讓車廂驀然亮堂了幾分。她眼睫倏地一抖,驚破那汪淚。 侯府傾塌,她淪落至眼下的地步,貴女的傲骨早該寸寸敲碎。江音晚緊緊閉了閉眼,任淚珠沿頰側滑落,又緩緩睜開。 她拖著劇痛不休的膝蓋,一點點磨過栽絨毯面上硌人的金絲銀線,步步膝行至裴策的腿邊,微顫著揪住他的袍擺一角。 “罪女乞請殿下相救……”連微啞的嗓音都是哀哀顫著的。 然而端坐著的男人沒有回應。 江音晚不安地抬起頭,對上一雙幽邃的眼,眸色比方才更沉冷幾分。顯然,他不滿意。 那么他要的是怎樣的誠意呢?江音晚惶惑,焦灼。 “來者何人?”車前的侍衛(wèi)低喝。 “教坊里丟了一名罪女,往這邊逃來。您看,能否通融一二,讓咱家查看一下這輛車?” 教坊使太監(jiān)尖細的聲音被寒風扯得破碎,依稀傳進車廂里。他知道青蓋安車唯貴族可用,言語恭敬。 裴策一言不發(fā)。 江音晚急惶地望著他。飄忽火光染上他的俊容,如象牙良玉,古雕畫刻。 詭秘的僵持中,他微微俯身,那雙漆眸仿若深不見底的寒潭,莫測難參。低沉的嗓音平緩無波將話語吐出: “江姑娘,能給孤什么?” 江音晚怔怔,是懵的。她孑然一身,能給他什么?她還有什么? 下一瞬,她頓然醒悟,如罹雷殛。 她還有她自己。她能給的,只有她自己了。 怎會是這樣?世人皆知,當朝太子裴策,薄情寡性,霜雪襟懷,不近女色。 淚,無聲無息洶涌而出。她久久僵滯,沒有動作。 裴策沒再說話,俊目冷邃,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從容姿態(tài)。 車輿外,教坊使太監(jiān)再度催請:“丟失的罪女乃是欽犯,茲事體大,望閣下理解,配合搜查。” 江音晚終于有了動作。她抬手拭淚,指間卻沾到黏稠潮濕的觸感,伸到眼前一看,是血。巷口那人的血。 她恍然想到自己眼下的模樣,必然是狼狽,甚至可怖的。 她收回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沒有帕子。她捏著舊襖的袖邊,用力擦拭半邊面頰上的血漬。 粗糙的布料在細嫩臉頰上一遍遍摩擦,細細密密的疼。然而她沒有停,是認真,更像是某種拖延。 裴策沒有催促,更沒有阻止,只是袖手冷眼,淡淡看著她,耐心十足。 江音晚終究停下。她垂首,深深吸一口氣,慢慢吐出。伸手去解舊襖的衣帶。 十指凍得冰涼僵硬,解衣帶的動作都顯得艱難。周遭一切聲響仿佛驀然遠去,她只聽見自己錯亂的呼吸,還有一顆顆水珠滴落的啪嗒之聲,原來是她的淚。 寬大舊襖一寸一寸褪下。殷紅的舞衣,勾勒著玲瓏有致的身段。擁雪成峰處,唯一片綾羅裹覆。肩頭臂間,更是只有薄紗,凝脂玉肌若隱若現(xiàn)。 冷。瘦削的薄肩不自覺地瑟縮。她強逼自己舒展鎮(zhèn)定。緩緩抬手,搭上眼前人的膝。紅紗滑落,露出一截欺霜賽雪的皓腕。 江音晚此刻羞慚難當,無論如何不敢抬頭直面眼前的裴策。只將額頭貼上自己的手背,宛若柔順伏在男人膝頭。 “罪女愿以己身,回報殿下?!?/br> 她盡力將嗓音放得柔婉,然而被風雪磨礪過的嗓子猶帶沙啞,且她克制不住聲線的顫抖。她兀自忐忑,殊不知這樣的語調別樣撩人。 凌亂披散的發(fā),如瀑流傾瀉。從裴策的角度,可見其下一對蝴蝶骨的風流輪廓,隱隱瑟瑟,是脆弱讓人想要摧折的美。 他伸手,拇指和蜷起的食指捏著她的下巴,迫使那張巴掌大的小臉仰起。 螓首蛾眉,瓊鼻薄唇,每一寸都如工筆細細繪就,不似凡塵所能得見。杏眼里似有流不盡的淚,若受驚的鹿,若一汪碧溪,若掌心一抔將化未化的雪。 捏著她下巴的手,轉而順著她的下頜緩緩上移。最終四指停在她的耳后,拇指在面頰上輕撫,沾了楚楚的淚。 江音晚這才發(fā)覺,自己竟一直在落淚。而裴策,是在為她拭淚么? 下一刻,她懵然看著,裴策竟將染了淚的指漫不經心遞到唇邊,在他蕭蕭肅肅的薄唇上輕抹一記,隨后將那點淚澤抿入口中。 江音晚一愣。 “閣下當知,窩藏欽犯非同小可,請閣下配合搜查?!?/br> 教坊使太監(jiān)漸漸失了耐心,言語間不復客氣。 “還請殿下示下?!避嚽暗氖绦l(wèi)向裴策請示。 江音晚依然摸不準裴策的心思,孱弱惶惑的秋水眸,惴惴仰視著他。 一件厚重的墨狐大氅兜頭罩下。她猝不及防,剛探出頭來,將大氅披裹,一只手掌便驟然橫過了她的腰。 酥腰盈盈,手臂輕松環(huán)住,一提。下一瞬,江音晚被放在了裴策的腿上。 “讓他們滾?!迸岵呱ひ衾涞?,終于發(fā)話。 “是。”侍衛(wèi)領了吩咐,心中有了數(shù),轉向教坊使呵道,“放肆!可知此乃太子車駕?” 教坊使大驚。若是尋常貴族也就罷了,竟是太子殿下。他頓時跪地叩首。四周隨眾呼啦啦跪了一片。 “奴才叩見太子殿下。奴才不知殿下至此,驚擾尊駕,罪該萬死。” 侍衛(wèi)繼續(xù)呵斥:“誰給爾等權力,敢搜查太子車駕?教坊里丟失罪女,是爾等失職之過。還膽敢口出狂言,污蔑太子窩藏欽犯?” “奴才知罪!奴才絕不敢有冒犯太子之意,實乃無知之過,請殿下恕罪!”教坊使不住地磕著頭,凜冽寒冬,他竟出了一身涔涔的汗。 “還不快滾?”侍衛(wèi)凌厲一叱。 “謝殿下恩典!謝殿下恩典!奴才告退。”教坊使如蒙大赦,帶著一干人等倉皇離去。 紛亂的腳步聲漸遠,江音晚終于松了口氣。此時才覺出掐在她纖腰一側的那只大掌存在感如此強烈,明明隔著厚厚的氅衣,卻仿若燒灼。 “去入苑坊。”裴策沉聲吩咐。 車輪轆轆輦過一地積雪,鑾鈴丁瑯作響。車輿行得穩(wěn)穩(wěn)當當,廂內那一豆燈火隱隱顫了顫,飄忽微曳。 江音晚坐在一雙堅實的大腿上,身側是一片溫熱胸膛,腰間是男人勁瘦有力的臂膀,手背上的青筋仿佛昭示著他的隱忍。 縱然對即將發(fā)生的事有心理準備,她還是感到了本能的憂懼和不安。 裴策另一手探過她的膝彎,微微用力一提,將她的小腿置于坐榻上。 江音晚不解其意。染了雪漬泥濘的鞋底踩在漳緞軟墊上,她不自在地踮起腳尖,想要盡量少在緞面上留下臟污。 當裴策側身,伸手去掀她的裙擺時,江音晚不由得猛然將小腿一縮。 裴策疏冷的漆眸淡淡瞥過來。 江音晚杏眼里淚意瑩然,如一頭受傷的幼獸,試探著低低哀求:“可不可以……別在車上?” 裴策薄唇抿成平直的一線,瞥向她的目光變得莫測難言。 江音晚不敢再多言。閉上了眼,僵著身子一動不動,沉默著任待他的動作。 墨狐大氅裹在小腿的部分被輕輕推到大腿上,方獲得不久的暖意散去,江音晚忍住瑟縮的沖動。 接著是裙擺,薄薄的舞裙被堆疊在大腿。 隨后便沒了動作。江音晚慢慢睜眼,看到裴策的視線凝在她的膝蓋和小腿。 膝蓋被尖銳的礫石劃破,又被氈毯磨過,此刻一片血跡斑斑。如玉杵般的纖細小腿上,淤青遍布,皆是奔跑跌撞所留,似白壁染瑕?;蛟S本不嚴重的傷,在她的腿上,便格外觸目驚心。 第3章 藏 私宅 江音晚的杏眼懵懵地睜著,方才因驚懼而蘊起的淚,在眼眶里顫微微轉了一圈,帶著溫熱滴上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