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小時候的自己，那時他曾經(jīng)懷疑自己是被詛咒的，所有夢想都不會成真，噩夢卻會一一實現(xiàn)，想要的東西都得不到，即使握在手里也留不長久。不得不承認(rèn)，命這種東西，是很玄妙的。

    午夜之前，他正準(zhǔn)備換衣服回家，blackberry震起來，是四位數(shù)的內(nèi)部號碼，屏幕上閃著的名字是沈拓。

    她從來沒打過這個號碼，他有些不好的預(yù)感，接起來就問：“什么事？”

    “有幾個記者鬧事，要見領(lǐng)導(dǎo)，關(guān)總已經(jīng)下班了?！痹捳f得簡單明了，背景很吵。

    “就你一個人？”他問。

    “不是，大堂值班經(jīng)理也在，還有司南。”

    “叫保安了嗎？”

    “叫了?！?/br>
    “你們現(xiàn)在在哪兒？”

    “商務(wù)中心的面談室?！?/br>
    “我馬上過去。”他揉了揉額頭，出了辦公室去電梯廳。

    五分鐘之后，程致研到了位于第八十層的大堂。從外面看，場面控制得很不錯，當(dāng)時已近午夜，大堂吧已經(jīng)沒人了，只有禮賓柜臺前有一對男女在辦入住手續(xù)，接待員笑臉相迎，輕聲輕氣的講話，一根針落在地上也聽得到，但就在十幾米開外，商務(wù)中心的面談室里已經(jīng)鬧開鍋了，幾個穿黑西裝的保安等在門口沒有進去。

    鬧事的記者有四五個，看樣子不是一家媒體的，帶頭的是一個三十幾歲的胖子，正指著大堂經(jīng)理的鼻子罵：“你們這是開門做生意的態(tài)度嗎？小包的照相機是何蘇儀的人摔壞的，你們不管，反倒把我們扣在這兒，你們今天必須給我們一個解釋！必須給我們道歉！”

    大堂經(jīng)理臉上是處理投訴時的標(biāo)準(zhǔn)表情，微笑，時不時點頭，表示萬分理解，直到看見程致研進來，那招牌式的笑容才松懈了半分，欠身起來，對胖子說：“蔣先生，這是我們副總，姓程?！?/br>
    程致研的名片遞過去，胖子就開始對他控訴在場的每一個天庭的人。他笑著聽著，打太極似的繞著，這種事他見的多了，一向是對事不對人的，不管客人怎么無理取鬧，都不會生氣。他覺得面前這個姓蔣的胖子其實并不壞，不過是因為守了一個禮拜，什么新聞都沒撈著，回去沒法交差，所以急了，等罵夠了，送幾張餐券，至多一晚住宿，也就打發(fā)了。至于道歉，是最容易最不值錢的。

    控訴完大堂經(jīng)理，胖子的矛頭轉(zhuǎn)向司南：“還有你，我剛跟你說話，你為什么不理？”

    司南愣了愣，笑了一下。

    “你別笑，說的就是你！狗眼看人低是不是？”胖子又伸出胡蘿卜似的食指。

    程致研走上一步，擋在司南前面，把胖子的手撥開，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蔣先生，請你自重?！?/br>
    胖子見狀嗤笑一聲：“怎么，就她說不得是不是？”

    “蔣先生，”司南往邊上推了推程致研，還是對著胖子笑，“你剛才跟我說話，我沒聽見，是這樣的……”

    程致研伸手?jǐn)r住她，對沈拓說：“去叫保安進來?！?/br>
    沈拓和大堂經(jīng)理同時愣了一愣，另外那幾個記者卻開始群起攻之。沈拓趕緊開了面談室的門，保安魚貫而入，不多時就控制住了場面。

    臨出門，胖子瞪著程致研，威脅道：“你等著紅吧！”

    他看著胖子，回答：“行啊，我等著?！?/br>
    12

    程致研知道，這件事可能遠(yuǎn)未到了結(jié)的時候。他從來就不是一個幸運的人，每一次沖動，每一個魯莽決定，都終將付出代價，但是，至少對于司南和沈拓來說，這漫長的一天已經(jīng)過去了。他讓她們?nèi)Q衣服，然后打電話給車隊，讓值班的司機開一輛商務(wù)車出來，送她們回家。

    司機問他地址，他怔了怔，回答：“把車停在辦公區(qū)樓下，鑰匙留給門衛(wèi)就行了。”

    他獨自下到底樓，從門衛(wèi)那里拿了鑰匙，坐在車?yán)锏人齻?。不多時，司南和沈拓一前一后從旋轉(zhuǎn)門后面出來，看到他坐在駕駛座上很是意外。

    “上車，”他對她們說，“我送你們回去。”

    “你肯定？”司南笑起來，“沈拓家倒是不遠(yuǎn)，可我住在浦西。”

    “那就先送沈拓，再送你，”他看著她回答，臉上還是淡淡的表情，“我也住浦西，反正都要過江的?！?/br>
    她們聽他這么說，異口同聲地道了謝，拉開車門卻不知道該怎么坐。讓他像司機一樣，一個人坐在前面似乎不太妥當(dāng)，但誰坐副駕位置，好像也是一個很難決定的問題。

    直到他開口發(fā)話，說：“都坐后面吧，記得系安全帶?！?/br>
    兩人倒還聽話，上車坐定，分別報了地址。他發(fā)動車子，開出U型車道，駛上往南去的大路。時間已是凌晨，金融區(qū)幾乎成了一座空城。從歷峰大廈到沈拓家住的那個小區(qū)，不過十來分鐘的車程，一路上兩個女孩子都在聊名媛婚禮上的見聞，諸如新郎的朋友帶來的女伴是誰誰誰，何蘇儀的婚紗是多少錢買的，戒指上那顆石頭又有多少大。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沈拓也這么能聊，她一向是安靜的，看起來自信而高潔，幾乎讓他忘記了她也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女生，而這個年紀(jì)的女孩子，對婚禮這種話題，都是熱衷的。反倒是司南，平常看起來溫暖隨和，說起結(jié)婚卻帶著些冷冷的嘲諷的態(tài)度。

    程致研在前面聽著，插嘴嘲司南：“你才幾歲？參禪參的這么透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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