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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以為她是慣走“高端路線”的,卻不曾想她與行李員也能做到如此親厚。自強不息?附庸權貴?叛逆不羈?哪個才是真的她,他如何能知道。 畢竟是六百個人的大酒店,不是存心要見,很少有機會遇到。之后幾天他都沒再看到她,直至一日,他跟著工程部經(jīng)理巡樓,恰好司南當班,樓層主管正帶著她choucha客房。 她看到程致研,照舊笑著跟他打招呼,叫了一聲“大師兄”。 他的目光卻落到她手上,兩只手十個指甲,一個隔一個涂著橙紅和亮黃。 他走過去,托起她的手,揶揄道:“你的指甲好潮啊?!?/br> 這丫頭還懵懂不知他什么意思,笑答:“他們都說這叫番茄炒蛋,你看像不像?” 他放下她的手,說:“現(xiàn)在就去美容中心洗掉,我不想看見第二次?!?/br> 她怔了一下,嘴里“哦”了一聲就去了,剩下工程部經(jīng)理和樓層主管在那里面面相覷。 程致研在W天庭是出了名的沒脾氣,從來不會這樣對下屬講話,對女員工尤其客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偏偏會對她這樣。 當天下午,查爾斯的男秘書元磊打電話過來,叫程致研去總經(jīng)理辦公室。雖然知道不可能,他還是忍不住猜測,老板是不是要關照他對自己的新寵客氣點。 辦公室門開著,剛走到門口,屋里兩個人同時朝他看過來,女的說:“大師兄?!蹦械恼f:“研,你過來幫我看看,哪個名字好?!?/br> 男的是查爾斯,而那個女的自然就是司南,兩人正湊在一起研究幾張巴掌大的宣紙,用素色暗花的生絹裱了,上面寫著毛筆字。 想當初羅杰在位時,雖是黑眼睛黃皮膚的正宗華人,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中文名字,反倒是查爾斯,上任不久就鄭重其事的請了風水先生為自己起名。酒店的行政例會也都改規(guī)矩,發(fā)言的人可以自行選擇講中文還是英文。查爾斯的中文水平停留在“你好”“謝謝”“吃了嗎”的階段,請了個有口譯證書的秘書,也就是坐在他門口的那個元磊。如果在座外籍員工多,就讓元磊現(xiàn)場翻譯,如果只有他一個外國人,就戴譯意風。 剛開始也曾有外籍職員抱怨“聽不懂”“不方便”,被查爾斯一句玩笑話頂回去:“有誰聽不明白的,會后可以來找我,我來解釋?!?/br> 此話一出,還有誰敢多嘴,自此W天庭的官方語言里終于也有了中文。 程致研走過去坐下,從司南手里接過那幾張宣紙。她手上的指甲油已經(jīng)卸干凈了,纖柔的一雙手,乍一看倒有些蒼白,渾身上下無論著裝還是儀表,再沒有一點越矩的地方。她好像一點都不記仇,還是對他笑,叫他大師兄。 她表現(xiàn)得這樣隨順,倒讓他有有種一拳打空似的尷尬,低頭看那幾張紙,上面寫的都是備選的中文名,風水先生起的名字其實都差不多,四平八穩(wěn)的字,吉祥的寓意,柔和的音韻。 正看著,司南從桌上拿了一支水筆,在其中一張紙背面寫了三個字——戴志誠,然后一個字一個字的解釋:“戴跟Davies諧音,是個很有歷史淵源的姓,一直可以上溯到黃帝?!尽褪莂spiration,‘誠’是iy?!?/br> 查爾斯端詳了一番,首肯:“不錯,就這個了?!?/br> 戴志誠,怎么這么耳熟?致研默念了幾遍,重重笑了一聲,用中文對司南道:“那我干脆改名叫姜昆得了。姜昆戴志誠,無敵了?!?/br> 司南嘴里切了一聲,反問:“大師兄,你的名字憑什么寫在師傅前面?” 程致研沒想到她會這樣搶白,一時語塞。 查爾斯聽不懂他們說什么,待程致研解釋給他聽:戴志誠是一個說相聲的,要是真用這個名字,就跟管自己叫金凱利差不多。 沒想到查爾斯卻不以為忤,反而覺得這樣的名字更好記,當下就招來秘書元磊,讓他去印名片,再找人刻枚印章來。 選完名字,程致研和司南一前一后從查爾斯辦公室出來。 司南悠悠笑道:“沒想到你還知道戴志誠?!?/br> “為什么不行?”他反問。 “你不是ABC嘛?怎么也聽相聲?” “我不是ABC?!彼卮?,不解釋。 “哦,他們都這么說?!彼溃路鹱匝宰哉Z,“也是,看你的名字就不像?!?/br> “什么樣的名字才像?”他問。 她想了想回答:“程大文?” 他笑起來,小學里還真有個同學叫某大文,那是在俄亥俄州的一個小城市,某大文是第三代移民。 他沉默了片刻,又問:“他們還說我什么了?” “那可多了,你想聽好的,還是壞的?!?/br> “Surprise me.” “你會打冰球,騎自行車走過整個環(huán)法賽道,六年換了六個國家、七家酒店,從管家部見習副經(jīng)理做到運營副總,”她如數(shù)家珍,最后加上一句,“這些都是好話,是女員工當中傳的?!?/br> “那男員工怎么說?” “他們說,”她走到他前面,回頭對他笑了笑,“你最擅長的事情是叫jiejie?!?/br> 他苦笑,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這句古話是很有道理的。 5 那個禮拜的最后一天,是天庭酒店所有運營部門的例行月會。程致研在會議室里又看到司南,她跟沈拓坐在一起,兩人說笑著,好像已經(jīng)十分熟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