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我們?nèi)?/h1>
下午六點,靈柩車停在了醫(yī)院門口。 傅喻安的遺體火化之后,一部分骨灰將帶著那枚象征至高榮譽的國家勛章入葬北都萬壽陵園,一部分將會撒在燕清大學泯生池旁邊的歪脖子樹下,這是院士生前的遺愿——我將以我身奉獻與真理。 傅朝雨知道,傅喻安不愿意回家鄉(xiāng),就如她一樣痛恨著那個閉鎖的地方,哪怕現(xiàn)在或許已經(jīng)不同。 燕清大學才是賜予她擺脫命運的“故鄉(xiāng)”。 來瞻仰遺體的人很多,傅朝雨其實大部分不認識,坐牢久了,對這些原本應該熟練的應酬有些不適應。 多數(shù)靠嚴芮在旁邊幫忙周旋,等到遺體終于被推上靈柩車,傅朝雨才疲憊地松了口氣。 人散了些,她偏頭看看嚴芮,板正的制服穿在身上,一點褶皺都沒有,嚴肅又莊重。 她似乎根本不會累,后背挺直,身姿還是那么颯爽,傅朝雨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忽然有些想笑。 她可是她記憶中為數(shù)不多的好運。 “嚴芮,”傅朝雨叫她,抱起手臂,唇角微微上揚,說,“以后我能和你葬在一起么?” 嚴芮一抖。 “芮芮,你以后能進傳說中的八寶山吧,帶我?guī)?,要跟你葬在一起~” 腦海中響起季琬琰的話,嚴芮望著如出一轍的傅朝雨,無語——干什么都想和她葬在一起?合葬難道是個什么天大的好事嗎? 做人板正的鹽焗同志想不通,非常想不通,但隱隱約約看到自己未來的墳頭前立了塊碑,左邊一張季琬琰,右邊一張傅朝雨,她被夾在中間,臉色死白。 墓碑上就寫:我們?nèi)?/br> “您可真行。” 京味的內(nèi)涵,嚴局長皮笑rou不笑,傅朝雨憋著笑假裝沒聽見,季琬琰這時突然從嚴芮背后冒出來。 “芮芮?” 日你仙人板板! 雖然鑒于場合,季琬琰難得正經(jīng)得像被奪舍,但鑒于傅朝雨的合葬言論,一向素質(zhì)極高的嚴局長還是在心里罵了一聲。 我們?nèi)驹谝黄鸶狭恕?/br> “媽?” 嚴婧瑤和季嵐獻完花就在接待室里,這時候正好過來,嚴芮看到季嵐,腦子里猛然又出現(xiàn)季琬琰早上逆天的那句:“芮芮,我隨嵐嵐入贅給你好不好?” “……” 無語,嚴婧瑤就看著她媽表情突然凝重,抿著嘴唇,一種被雷劈的感覺。 “媽,您還好吧?” “……沒事?!?/br> 忽然有人過來叫她,嚴芮如蒙大赦,趕緊溜了,“我去辦點事?!?/br> 一陣風過,幾人看著嚴芮走遠的背影,不明所以。 “她怎么啦?” “不知道呢?!?/br> 傅朝雨聳聳肩,輕輕嘆了口氣,狀態(tài)似乎要比剛剛好了許多,不適應環(huán)境的陌生感稍微松弛了些。 送走遺體,她們也該準備走了,季琬琰覺得嚴芮可能一時半會兒回不來,怕傅朝雨覺得不自在,正要說點什么,突然看見一個穿著西裝,戴黑袖套的男人走過來。 “傅女士,”他捧了個盒子,雙手遞給傅朝雨,“這是院士的遺物,現(xiàn)在轉(zhuǎn)交給您?!?/br> 遺物……遲疑了一下,傅朝雨還是接過盒子,對方朝她微微點頭,隨即轉(zhuǎn)身回去了醫(yī)院。 “……” 傅喻安的女兒,冥冥之中,這個身份還是找上了她,不過這次,似乎沒有想象中的那么難以接受。 盯著手里的東西發(fā)了會兒呆,傅朝雨才覺得盒子很輕,巴掌大小而已,不知道是什么。 母親……比起這個,還是傅院士比較符合記憶,傅朝雨把手放在盒子上,呼吸忽然有點急促,不得不深呼吸。 猶豫許久,才終于把盒子打開。 沒有金條沒有傳家寶,不是照片也不是私物,僅僅是半張紙片,邊沿有焦黑的燒痕。 “……” 怕紙片都脆了,傅朝雨只能小心地用兩根手指捻起,然后看到了上面幾行用力的字跡,尾部缺了幾個詞的俄文,意思是: 理想啊,光芒萬丈。 我抬頭仰望著它,遙不可及。 我是無翼的籠中鳥,是絕望的撲火蛾。 我向著耀眼的遠方…… “我向著耀眼的遠方,哪怕粉身碎骨,魂死神滅,亦無悔?!?/br> 低低默念那早就爛熟于心的后半句,傅朝雨目光微微顫抖,卻終于什么也說不出來。 呵……小時候就只給她留下過這樣一段話,現(xiàn)在她老了,她死了,還是只留下這樣一段話。 傅喻安啊傅喻安…… 心間突然一片清明,傅朝雨看著這張小小的紙片,第一次發(fā)自內(nèi)心地笑了笑。 深深呼吸,她把小紙片放回盒子,蓋好,轉(zhuǎn)身看見嚴婧瑤她們都望著她,“你們怎么了?” “老師,您……” “哦,風有點大,”傅朝雨依然笑著,抬起手輕輕擦了一下眼角的濕潤,“沒什么,我不想哭,剛才病房里足夠了,再流淚顯得虛偽?!?/br> “……” “好了,我們該走了?!?/br> …… 說是要走,其實傅朝雨又被人留住,季琬琰也是,就陪著她等嚴芮。 季嵐和嚴婧瑤被車送到最近的一處公交站,在風里吹了半天也不見有車,最后還是打電話給裴錦夕,從酒店派了輛車來接。 “好餓……” 坐在獨立的后座里,司機看不見,季嵐便往嚴婧瑤懷里靠了靠,實在是累,“婧瑤,你餓嗎?” “有點吧,沒關系,一會兒就到吃飯的地方了?!?/br> 親親季嵐的額頭,發(fā)覺她身上有些冷,便敞開大衣把她包住,又握了握她的手。 車里有暖氣,季嵐不一會兒就困了,撐不住便靠著嚴婧瑤的胸口睡著了。 等到了一家黃燜羊店門口,嚴婧瑤才把她叫醒,“嵐嵐,不是餓了?我們?nèi)コ燥垺!?/br> “……” 迷迷糊糊,但肚子不迷糊,嚴婧瑤點了份黃燜羊排,香氣一會兒就把瞌睡驅(qū)散了。 飽飽吃了一頓,嚴婧瑤結過賬,出來就看見裴錦夕讓酒店開來的一輛轎車停在門口。 北都地盤大,有輛本地車方便,嚴婧瑤跟司機拿了鑰匙,讓季嵐上車。 “婧瑤,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老師。” 剛剛就看她發(fā)消息給誰,嚴婧瑤點點頭,“我送你過去吧,有車方便些。” “別……呃,不用了?!?/br> 語氣竟有點沖,嚴婧瑤愣住,季嵐趕緊收了一下,仿佛掩藏什么地,“我打車過去就行了?!?/br> 笑了笑,盡量安撫嚴婧瑤,嚴婧瑤定定看了季嵐幾秒鐘,輕輕抿了抿唇。 “那好吧,你路上小心點?!?/br> 又被隱瞞了,心底被微微一刺,原本的甜蜜漸漸冒出些酸來,嚴婧瑤知道自己不該這么敏感,季嵐跟她已經(jīng)在一起,但是…… 終究只能假裝若無其事,嚴婧瑤揮揮手,看著季嵐穿過馬路坐上一輛私家車,悶悶的。 呆呆站了好一會兒,嚴婧瑤才想起來上車,手機忽然震了一下,她下意識按了下側鍵,看到提示,神經(jīng)不禁繃緊。 雷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