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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阿慶,是四年前過世的織娘阿慶?”離暮雪眉心動了動。 老婦的神情一凝,回過頭來盯著離暮雪:“你怎么知道?” “聽人提起過。”離暮雪答,頓了頓又接一句,“覺得有些可憐,便記下了。” 老婦聞言低下頭去,抬手抹了下眼角。許久后她才道:“阿慶真是個好姑娘啊,可好人怎么就不長命呢?怎么偏偏是阿慶遇到了這場災(zāi)禍!”像是憤恨老天的不公,老婦拿拄拐用力地在地面杵了幾下,“那場大火將整個織布坊都燒光了,也把阿慶的臉燒壞了??烧l能想到,她好不容易從火場里逃出來,卻死在了鎮(zhèn)上這些人的嘴里。” “你們都恨這個鎮(zhèn),恨鎮(zhèn)上的人?!?/br> “我們當然恨!要不是他們,我們會變成這個樣子嗎?。∫皇撬麄?,阿慶她至于尋死嗎!” “那春娘呢?”離暮雪問,“春娘也同你們有一樣的仇恨嗎?” 老婦被離暮雪這一問,臉上露出了兩分茫然的神情?!按耗铩彼难蹨I沿著臉上縱橫的皺紋蜿蜒開來,就像干涸的田地里開閘放了水,每一條裂痕都被打濕?!按耗锘蛟S也過不去這道坎吧。她跟阿慶以前多要好啊,可在阿慶死后,她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了。雖然她時時叫人送東西過來,但我們卻再也沒有見過她……” *** 離暮雪三人沒呆多久便回去了。走的時候天突然下了雨,城隍廟里的那些人呆愣愣坐在檐下,看著雨珠串聯(lián)變成雨幕,在院子里濺起一個個的泥洼。 哪怕知道秘境里面的這一切不過都是虛幻的罷了,但在這一刻,他們似乎真實地感受到了這些人的無助與孤獨。 離暮雪眼睫低斂一瞬,左手掐了個法決,彈指施加在了這間破敗的廟宇之上?!白吡?。”她對玉云瑯和陶蓁說了一句,先行轉(zhuǎn)身往來時的方向而去。 撐著傘的背影纖長削瘦,一襲黑衣緊束,背脊挺直的,隔著雨簾,漫著一股清嘉決絕的氣質(zhì)。玉云瑯在后頭看著,轉(zhuǎn)身望了望城隍廟里頭的這些人:“陶師姐,你說她們以后可以好好地活著嗎?” 陶蓁掃了一眼那層展開在廟墻外的透明陣法,笑笑拉了他一把:“忘了嗎?這里只是蜃景而已。別多想了,快走吧?!?/br> “嗯?!庇裨片槕?yīng)了一聲,動身跟上了她的步伐。 他們?nèi)齻€回到客棧的時候,裴子夜和洛星淵幾人也已經(jīng)回來了,一個個都沒帶傘,被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打得一身狼狽,此刻說是正在房里換衣服。 離暮雪應(yīng)了歸不棄的話,抖落傘面上的雨珠后將傘收回百寶袋,問他:“葉重北情況如何?” 四人走到了最僻靜的那一桌落座,聞言玉云瑯和陶蓁也都朝歸不棄看過去。 “大師兄怎么了?”玉云瑯不解地問陶蓁。 陶蓁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用口型回答:有病。 玉云瑯:原來如此! “大師兄的確已有隱疾?!睔w不棄回答。 他今日跟著葉重北回到客棧后,本想找個適當?shù)臋C會再給他診個脈,但大概是他在對方身后站太久了,也不說話,葉重北在進房門前回身朝他瞥了一眼,隨后就直接讓他進去了。 于是歸不棄順理成章地就給人完整地做了套檢查,并發(fā)現(xiàn)對方病得不輕。 “展開說說?!彪x暮雪道。 “他的靈力并不穩(wěn)?!睔w不棄道,“表征雖然綿延磅礴,但后繼乏力,時斷時續(xù),運行起來多有淤塞之處?!彼氖终铺撎撐兆∫滦?,沉思了片刻后接下去,“不知大師兄如今在練的是什么功法。它太過激進了些,短時間內(nèi)雖讓人修為暴漲,卻極耗人內(nèi)里。大師兄在練它之時舊傷未愈,強行突破之下……已傷及他的根本。” 離暮雪的眉心微微擰起:“你是說,他的靈根有損?” “嗯?!睔w不棄點頭。見離暮雪聞言朝玉云瑯望了眼,歸不棄又道,“雖不如玉師弟那般嚴重,不影響修煉,但長此以往,必有禍患?!?/br> “就是真的會走火入魔啊?”陶蓁問。 “若是能壓得住,不過便是在情緒有所波動時發(fā)作,發(fā)作起來頭疼難捱;若是壓不住……” “那又會怎樣?”玉云瑯也問。 歸不棄抿緊了唇角:“輕則精神錯亂,重則修為盡散,爆體而亡。” “咦~”玉云瑯沒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爆體而亡的話也太惡心了吧。” 離暮雪、歸不棄、陶蓁:“……”重點歪了,大兄弟。 “這個情況你告知他了么?”離暮雪問。 歸不棄點頭:“大師兄他心里有數(shù),讓我配一瓶藥給他。”然而葉重北如今的情況,只有暫停修煉好好休養(yǎng),將靈根上的損傷治愈了之后才會真正好轉(zhuǎn),光靠吃藥壓制,也不過是治標不治本而已。 “你應(yīng)當明白,他不會聽的?!彪x暮雪看著歸不棄低眉沉目的模樣哂了一聲?!搬t(yī)者只能醫(yī)病,不能醫(yī)心。他既做了選擇,日后死活都與你無關(guān),你也不必什么責任都往身上攬。” “師姐放心。”歸不棄道,斂目盯著自己的袖口,“我明白的。” 他知道有些事情是勸不住的,也知道他如今應(yīng)該護著的人是誰。大師兄回來之后與他們幾個變得生分了,大概是他自己也很清楚,有些感情已經(jīng)再也回不去了吧。 歸不棄在匯報完葉重北的情況后就又沉默地坐著了,低著頭壓著嘴角,一身縞衣一副鬼面,散發(fā)著陰森的氣息。陶蓁和玉云瑯提了幾個話題想要活躍一下氣氛,最后還是沒敵過四師兄的可怕,也只好安靜地坐著不敢吱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