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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姑娘就在里邊。”她到了客廳就將聲音壓低了,示意他們三人也不要吵,然后撩了厚實的門簾進去,“姑娘,有客找?!蓖nD了一下她又添了兩句:“是早些在倚翠軒見到的那位公子,他說想以彩蝶姑娘的名義盡點善心?!?/br> “那便進來吧?!崩镱^的人開口道了聲。 “誒?!毖绢^回身,對離暮雪三人招了招手,然后搬了三把椅子進去。 屋子里頭有些暗,春娘正坐在銅鏡前面涂口脂??磻蛟捍箝T口的告示,今日的第一場戲名叫《閨中怨》。她唱的應是正旦,扮相柔美,戲服還沒穿上,著了中衣坐在那兒,背影纖細頭發(fā)黑長,已經很有幽怨的感覺出來了。 玉云瑯也不知怎么的,進門看到這一幕,整個人突然就打了個寒噤,好像暗地里有雙眼睛在盯著他似的。 春娘不是個性子熱絡的人,也可能是因為要提前入戲之故,離暮雪三人進去后在一旁坐了好一會兒,她才畫完妝面從鏡子前移開身,然后向他們望了一眼過來。 “花容?!彼龁镜溃敖o三位公子上茶?!?/br> “誒!”外面的丫頭應了一聲。 “我來幫你吧,花容jiejie。”玉云瑯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下不去,跟春娘視線對上的時候連后背都起了白毛汗,他怕自己會露餡,干脆就起身跑了出去,和那個叫花容的丫頭一起泡茶去了。 春娘的視線從門簾上收了回來,又重新放在離暮雪和陶蓁臉上,好一會兒后才笑了笑,道:“那位小公子模樣生得俊,可惜是個男的。若是女兒身,想來便能在過兩日公布的美人榜上奪個榜首。” 離暮雪和陶蓁沒想到她開口會說這一番話,一時沒答上話來。好在春娘也只是隨口開了句玩笑,沒真想要得到她們倆的回應,很快便將話題轉了回來,問說:“不知公子預備如何盡善心?” 春娘長得柔媚,說話的聲音也媚。初時在彩蝶房里還沒注意到,此刻放在這間四面不通風的屋子里,跟春風卷著柳絮帶進衣領子里一樣,讓人覺得酥酥癢癢的。 可偏她的表情卻又是冷的,連笑意都是淡淡的,兩者擱在一起,總讓人覺得違和。 離暮雪和陶蓁心下不免都生出了些戒備。 離暮雪從懷中取出了一袋銀子,擱在旁邊的空椅上:“聽聞姑娘尋??偱c彩蝶共舉善行,這點心意,希望日后能幫姑娘減輕些負擔?!?/br> 春娘在那袋銀子上過了一眼,隨即輕笑著斂下眼睫,道:“如此,春娘便替那些無辜的可憐人謝過公子,也替彩蝶meimei謝公子有心?!?/br> 只有兩方一瞬間無話。 離暮雪是個不會閑聊的人,半垂著眼冷冷地坐著。她不講話,春娘也不開口,只用一種似善非善、似笑非笑的眼神時不時地打量著她。離暮雪倒沒覺得如何,反倒是陶蓁被春娘這眼神看得有些如芒在背,開口道了一句:“綠萼jiejie說,尋常只有姑娘你與彩蝶姑娘最為交好,那姑娘可曾聽彩蝶姑娘提起過,她與誰結過怨么?” 恰逢這時花容端著茶盞進來,用的還是最普通的瓷器,清儉到完全不像是鎮(zhèn)上最紅的戲班子。花容跟離暮雪遞了個眼神,說玉云瑯好奇,此時正在院子里看大家練功。離暮雪便也隨他去了。 被這一打岔,春娘便又重新轉回去理了理妝發(fā),再沒往離暮雪臉上打量。她柔聲回答陶蓁的問話:“不曾有聽聞。” “那對于‘花神降罪’一說,姑娘怎么看?” 春娘手上一停,掃眼看來:“公子何意?” “我不信神鬼之說?!彪x暮雪道,直視著春娘的眼睛,“我更愿意相信這是仇殺?!?/br> “那公子認為,會是誰殺了彩蝶meimei?”春娘似乎有些感興趣,輕輕牽了下嘴角問道。 “一個嫉妒她,或者很恨她之人?!彪x暮雪涼聲吐字,“彩蝶最擅彈琴,那人卻故意切下了她的十指,可見是要剝奪她最引以為傲的東西,是要羞辱她。既然倚翠軒的人和你都說她從未與人結怨,那么便只剩嫉妒了?!?/br> 她哂笑了一聲,漫道:“一個人能嫉妒到下此毒手,可見心腸究竟有多歹毒,也難怪不如彩蝶了?!?/br> 離暮雪的話說完后,春娘眼底光亮微微一閃?!翱磥砉右彩莻€愛戲之人,恩怨情仇,正是看客們最愛的橋段。不知道小女子稍等要唱的這出戲,公子會不會喜歡?!?/br> 她的神情更淡了幾分,起身讓花容將她的行頭拿過來,方說道:“公子的話興許有幾分道理,但在我們美人鎮(zhèn),彩蝶meimei已經不是第一個遇害的人。若是此人是因嫉妒彩蝶meimei彈得一手好琴才害了她的命,那難道他殺害之前的那些姐妹也是因為嫉妒么?” 她斂了斂眸子,輕笑道:“一個人,自身得差成什么模樣才會產生這么多的嫉妒呢?我們美人鎮(zhèn)是不可能有這樣的女子存在的。所以公子今日這番話便是癡話,還望勿要再提起了。” “即便公子不信,也請當做是花神降罪吧?!贝耗锏恼Z調稍稍低了些許,“她們是鎮(zhèn)上最美麗的女子,就當她們……不過先一步去陪伴花神罷了。” 春娘的眼中有一瞬間露出了一絲悲哀的痕跡,但很快就又被掩了下去?;ㄈ菀呀泴⒁绲哪巧硇蓄^取過來了,春娘便說自己要換戲服上臺了,就不多留她們了。 對方送客,離暮雪跟陶蓁也不好再呆下去,起身告辭并撩開簾子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