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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離暮雪不由一愣。 “我原本以為,只要我跟大家一樣努力,跟大家付出相同的汗水,只要我不拘泥于我與大家的這點不同,我就可以跟他們是一樣的,我就可以去爭取我想要的東西,我就可以達到跟大家相同的高度。我不希望大家把我當(dāng)女孩子看,天知道我有多希望我自己可以變成一個男人!” 低啞的聲音在席卷的山風(fēng)中像是帶著顫音的哭泣。陶蓁捏緊了手里紅花丸的藥瓶,咬牙道,“我明明一點都不希望自己是個女子,但為什么我還得經(jīng)歷小日子這種東西?為什么還要因為它而感到如同生了病一樣的難受?如果沒有它,這兩日我也可以到演武場上去看師姐你們的比賽,我也可以跟林蒼陸和云瑯一樣,為了想做的事而東奔西跑逍遙自在,而不是像個廢人一樣只能天天窩在房里,甚至在別人問起的時候,連真實的原因都不能說!” “為何不能說?”離暮雪淡聲問道,“你認(rèn)為來潮可恥,還是從根本上認(rèn)為,身為女子即是一件可恥的事?” “不,師姐,你不明白。你不明白,師姐……”陶蓁掩面哭起來,“從我進玹瑛城的那天起,所有人便都在照顧我,連考核之時,他們也都會下意識地讓我。可是他們越是關(guān)照我,就越是在強調(diào)我的特殊,在強調(diào)我與他們的不同。只是因為我是女弟子,所以我做的所有努力似乎都沒有意義,似乎我取得的所有成績,都不是靠我的實力得到的?!?/br> “我不想要特殊,我不需要這樣的區(qū)別對待。這些年,我拼命地融入大家,拼命地向他們證明,我與他們是一樣的。我原本以為我做到了,可是師姐,為什么偏偏在這么重要的時候,這該死的東西要來!”陶蓁發(fā)狠似的在自己小腹上捶了兩拳,哭喊道:“它有什么用?除了讓我難堪,除了讓我明白我根本不可能變得和其他人一樣,除了讓我所做的一切都變得徒勞之外,它到底還有什么用!” 離暮雪按住了陶蓁捶打自己小腹的拳頭。 陶蓁拉著她的手臂,哭著撲進了她的懷里?!皫熃?,我討厭我自己……我原本以為,只要我進了玹瑛城,我便可以向我父親,向我的三個哥哥證明,我雖是女兒,但我可以比他們更有出息。可是師姐,為什么這么難,為什么會這么難?若是身為女子本便是錯的,為什么這世上還要有男女之分,為什么不能讓我也變成男兒?師姐,為什么,為什么……” 許是積壓了太久,所以才沖動地下了狠心,才忍不住便爆發(fā)了情緒。 離暮雪任陶蓁緊緊扯著她的手臂,半晌,她伸手往她后背拍了拍。 “身為女子不是錯?!彼_口道,“妄自菲薄才是。正因為在這世上,女子比男子活得更為艱難,所以才需要你我用盡全力去向世人證明,因男女之別產(chǎn)生的偏見,根本就不應(yīng)該存在?!?/br> “我們與男子的確存在許多不同,既然生而不同,又何必勉強自己與他們相融?” 陶蓁怔怔地抬起眼來,抽噎著看著離暮雪眉目之間的傲氣和淡然。 “你說希望自己跟我一樣厲害,但身為女子一事,我并不比你厲害許多。你有的苦惱,我也曾有,可這并不該是你我厭惡自身的理由?!彪x暮雪斂目輕輕抬了下嘴角,將陶蓁的手按回她的小腹上,“你說它除了徒增煩擾之外毫無用處,我卻以為,它是獨屬于我們的能力與權(quán)力。” “師姐……” 離暮雪甩手取出一枚銅戒來,與紅花丸的藥瓶一起放進陶蓁手里。“你若打定主意服下紅花丸,我不會阻止。但若愿意再試一次,演武場上比試過后,你可隨我同入太虛鏡?!?/br> 手心之內(nèi),雕刻符文的銅戒邊緣釉亮,挨著鮮紅的藥瓶,看起來邪異又蘊含力量。 太虛鏡內(nèi)試煉,向來是由參加考核的弟子自行挑人帶隊進入。試煉場內(nèi)會遇到的危機不同,但要在規(guī)定的時間之內(nèi)完成任務(wù)本也不是易事,自然是帶的人實力越強越好。憑師姐的威信力,要從剩余弟子中挑選實力強的根本就不用愁,哪里又輪得到自己跟隨師姐進去? 陶蓁怔愣地抬起頭,看著離暮雪的背影逐漸遠去。 “師姐!”她叫住她,“為何選我?” 招搖的紅楓枝葉遮擋住了白衣墨發(fā)的半副身姿,束起的發(fā)間,發(fā)帶上云海濤濤,金芒熠熠。 離暮雪駐足抬頭望了望天,感受著落在自己臉上的陽光的溫度,勾唇淺道:“有人相信我值得一個證明自身的機會,我也想賭一把,看你是否也值得一個機會?!?/br> 陶蓁張了張口,將翻涌上來的眼淚重新憋了回去。 “師姐……”她握住了手心的這枚銅戒,“你可曾……怨恨過自己生為女兒身么?” 離暮雪半回過頭,朝陶蓁望了一眼,淡聲回:“從未?!?/br> 女子也好,男子也好,首先她是她自己,才是最緊要。 *** 璇璣洞內(nèi)氣溫低到刺骨,陰寒的濕氣像是極長極綿密的細針,沿著筋rou骨血往身體最里頭鉆。寒霧在地面彌漫,巖洞四周都是經(jīng)年堅硬的冰石,在炎熱的夏日都不曾化卻,更遑論這秋涼的季節(jié)。 不知何處下落了一滴水,滴答濺在地上,即時便散成了細小的冰珠,叮叮咚咚,嘈嘈切切,在這空幽的巖洞內(nèi)分外清晰。 外頭天已黑下,但演武場上激烈的兵器交斗之聲卻仍舊不時傳進來。葉重北盤腿在石臺上打坐,發(fā)絲上已覆上了一層冰霜,若非眼珠時而還會轉(zhuǎn)動,以他合著眼睛無聲無息的狀態(tài),看起來都像是一尊冰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