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茶垂下睫毛，看見兩人并排的影子被拉的很長，漫無目的地前進，無聲延伸進捉摸不清的方向里。

    不知道要通往什么地方。

    “你要和我私奔嗎？”遲燃在樹下站定，“就到這里可以了?！?/br>
    江茶點頭，停住腳步。

    遲燃垂眼，“說吧，二搭是怎么回事?！?/br>
    “華納的新電影，張老師介紹我去試鏡，我和揚聲的合約快到期了，他說可以幫我引薦?！?/br>
    藏在掌心的名片忽然變得鋒利，遲燃冷下臉，下巴的線條切進風里，硬質(zhì)紙張被無聲揉成了模糊不清的一團。

    遲燃黯了眼神，“是那天在半山坡上的時候是嗎？”

    “是。你來之前的五分鐘。”

    是。

    五分鐘。

    Mani千萬不該的試探后，他沒有轉(zhuǎn)頭尋找她的五分鐘。

    張嘉許先他一步遞上華納名片的五分鐘。

    車子駛?cè)胨x開前的五分鐘。

    錯過了五分鐘，軌跡延伸到了截然不同的走向。

    她毫不知情。

    他次次落空。

    “恭喜你啊，多好的機會。”遲燃冷笑，抬腿就走。

    “等一下，”江茶的手扯住他的袖角，“其實今天我還有話想和你說的?！?/br>
    遲燃身形頓住，凸出的喉結(jié)滑動，嗓音在風里摻雜了小幅度的顫抖，“什么話，給你五分鐘?！?/br>
    江茶繞道他身前，遞上了牛皮紙信封。

    眼里的冷淡薄冰被風輕飄飄地吹化，遲燃接過信封，掂了掂重量。

    很輕。

    大概只有一張紙的重量。

    肯定是情書。

    遲燃啞然失笑。

    江茶平時看著不聲不響，居然還知道玩欲揚先抑的小手段。

    遲燃單手插兜，抖了抖信封，“這算什么？殺青禮物嗎？”

    江茶蹙眉，“你如果這樣想也可以。”

    畢竟對她來說這是一筆巨款。

    遲燃抬手捂住嘴角的笑意，露出的表情貌似很嫌棄，“是就是，什么叫我這樣想。還有，你也太老土了，現(xiàn)在誰還用這種方式的？”

    “老土嗎？”江茶不理解，“但我的微信轉(zhuǎn)賬好像限額，一天只能轉(zhuǎn)出兩萬?！?/br>
    遲燃一怔，“什么轉(zhuǎn)賬？”

    江茶莫名其妙看他一眼，接過信封拆開。

    是一張銀行卡。

    遲燃唇角翹起，“江小姐，你這里有多少錢？你燃哥可是很貴的?！?/br>
    “四萬五千塊?！?/br>
    “其中三萬是在酒店三天住宿的房費，我不知道具體的價格，如果不夠的話我回頭再補給你。另外的一萬五千，是兩次住院你為我墊付的另一半醫(yī)藥費用?！?/br>
    “關(guān)于教戲的費用我從一開始就說過不需要，當時答應也是為了這部戲能拍攝順利，畢竟程東那里給我下了死命令。所以很感謝你，裴離平安殺青了?！?/br>
    江茶伸手，銀行卡被握在泛白的指尖。

    “遲燃，謝謝你，裴離到此為止了，《刺殺》對我來說也到此為止了?！?/br>
    到此為止。

    卡片單薄的邊緣像鋒利的刀刃，風吹過它再順延到遲燃的臉上，變成兵不血刃的武器。

    遲燃接過卡片，不可置信到了極致反而想要笑出聲，“江茶，你這是在和我劃清界限，是這個意思嗎？”

    江茶不回答，落進他的眼里變成默認。

    “那這一個月我們之間算什么？”

    “演戲，對戲，入戲，很正常的演員流程?！苯杞忉屨f，“可能是我太久沒有接過這樣完整的人物線，所以入戲太深，如果影響到你，很抱歉?！?/br>
    “是么？”遲燃看著她低垂的眼睛，冷氣變成風，從兩人間隔的距離穿過去，“你真的是入戲嗎？”

    他伸手，想要握住江茶逃避的視線，女生纖細的腳踝微微一抬，后退了一步。

    距離被拉得更開。

    “江茶，我最后再問你一遍，你真的覺得我們之間只是入戲嗎？”

    “是?！?/br>
    風把遲燃的黑色衣角送進江茶的視線內(nèi)，牽引著她抬頭，看向他的眼睛。

    江茶這才發(fā)現(xiàn)，原本并肩的兩條影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涇渭分明地劃出了界線。

    像是在狹窄的世界短暫相遇后，又被撤走了可以繼續(xù)靠近的邊界，她后退了一步，周遭就瞬間恢復到從前的廣袤和無際。

    遲燃在沉默中收回伸出的手，“好，原來都是入戲，江茶，你真是個好演員。”

    “可能不只是我呢，”江茶抬頭定定看向他的眼睛，“遲燃，或許你也只是入戲了。因為入戲，因為裴離和岑明之間的感情，把濾鏡帶到了現(xiàn)實生活中，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宴導不是也說過嗎，我們兩都是代入感演戲，會消耗演員本身的感情力。如果難以出戲——”

    “可以分開一段時間?！?/br>
    “哈，原來最想說的是這一句，”遲燃笑出聲，眼角卻浸著紅，喉結(jié)上下滾了好幾番才開口，“可以啊，我同意?！?/br>
    “殺青后我們分開，不要再見?！?/br>
    “好?！?/br>
    江茶把臉埋進毛衣的領(lǐng)子里，抬腿要走，遲燃的聲音又從身后傳來。

    “可是，如果分開后，證明這一切都不是入戲呢？”遲燃望著她單薄的背影，“江茶，你要怎么辦？”

    “不會的?！?/br>
    江茶沒回頭，脖頸間露出的小塊皮膚白得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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