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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養(yǎng)禍水 第81節(jié)

    晚夕散場,鄭主事鉆進席泠馬車內,支支吾吾將前日所見說與席泠。席泠默想片刻,黑漆漆的眼在馬車內浮著一點幽光,“那人你認得么?”

    “不認得,大約不是南京城內的官家子弟?!编嵵魇律灶D,蹙緊了眉如實描述,“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公子,穿衣打扮很是體面,瞧著非富即貴。相貌不凡,嘖,我瞧著,倒有幾分從前縣尊老爺的模樣,風度翩翩,儀態(tài)風流,只是行動比縣尊老爺浮蕩些個?!?/br>
    席泠忽然如鯁在喉,不言不語歸家。晴芳男人知他今日回來,不敢睡,一直候著。席泠叫鎖了門,與他一路往望露進去,過問起大半月里家中的情景,“我不在,家中都還好?”

    “好著哩。”晴芳男人是個憨直性子,只管一氣說:“虞家倒不見來人尋麻煩,只遣了兩個小廝來問老爺歸家不曾,都叫小的打發(fā)去了。趙家太太來走動過兩回,送了幾張皮子給咱們太太。倒是年前各處設宴請客,太太出去得勤些,三朝五夕套了車出去,都是媳婦陪著?!?/br>
    前頭打著燈籠,照得席泠靛青的直身愈發(fā)晦暗,只聽見他的笑聲,隱含深意,“三朝五夕就套了車出去?哼,倒是比我還忙些。”

    簫娘愛往各家走動,他一向是曉得的,只是此刻聽來,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接了燈籠,吩咐晴芳男人自去,一徑往林間上行,抬頭望廊下一圈紅燈籠,杳杳地散著靡麗的光。

    第75章 碎卻圓 (五)

    迷燈與夢屏間, 揉香弄影。窗外的月牙嫩嫩一撇,將滿室的水霧罩得愈發(fā)朦朧,兩個熏籠里的炭火一熏, 霧暖香溢。

    簫娘坐在席泠的書案后頭,提著一管蘸了朱墨的筆在紙上胡亂描繪。烏髻有些松散了, 大約是洗澡的緣故, 有一兩縷濕黏在腮畔頸邊,穿的是湖綠對襟薄曉長衫,籠著半截寶藍的裙。描著遠山眉,淡淡一層胭脂勻在頰上,兩抹蔦蘿紅的嘴唇噙著一縷魅惑人心的笑。

    席泠推門進來, 這難以描述的風.情恰如暗風,拂得他心曠神怡。可他心里正存著個影, 因此不疾不徐地走到罩屏邊歪倚著打量她,“你做什么呢, 沒聽見我回來?”

    “聽見了啊?!焙嵞锇咽稚系墓P管子咬在唇上,眼皮子輕掀起來睇他。

    “聽見了不說出門迎迎我,只顧在屋里享清閑?!毕霰е? 臉上有些車馬勞頓的疲倦。晦暗的眼里, 又跳動著一些亂的微火, 或是燭光, 或是別的什么。

    簫娘不曾察覺,只顧著慢洋洋地搦動腰,鶯慵蝶懶的姿態(tài), “外頭那樣冷, 難不成叫我頂著風往門上迎你?我倒愿意去, 可吹病了, 你不是也心疼么?”

    說話間眼波輕綻,漣漪暗開,闊別的光陰就是一味上好的春.藥,令一切都在熟悉與陌生之間蒙昧。

    藥力在咫尺間蕩.漾著,席泠卻遲遲不走過來,仍在罩屏邊欹著,似笑非笑,“你還懼冷?我不在,成日朝外頭跑,不見得是懼冷的樣子。未必秦淮河的風,比家里的銀炭還暖和些?”

    這話像是有些隱喻,簫娘叼著紫檀木的筆頭,半蒙半懂地扇著睫毛,“聽你這話,你不在家,我就該寸步不離在屋里等你囖?好沒道理,忽然與我計較起這個來,我一向愛熱鬧你不曉得?叫我只在家坐著,我坐不住嘛。”

    兩個人隔著半丈遠,話卻有些牛頭不對馬嘴。席泠睇著她那若不經心的風韻,心里的火有些往底下躥,笑意益發(fā)暗昧。說出的話來,不像管教,倒似迤逗,“為什么坐不???別的女人都能在家十天半月的足不出戶,你怎的就不行?”

    她搦轉腰,斜斜地伏在案上,似蛇的形態(tài),“人家是有男人在家陪著,可你這一走,都大半月了?!?/br>
    這話說得她自己心頭也臊,于是婉媚地埋下頭去,筆在紙上畫幾下,又將筆頭咬在唇上,抬起眉來,眼波像一縷含香的風波向他吹拂去,“你離家這些時候,快來瞧瞧我畫得長進沒有?”

    席泠在理智與情慾中稍稍搖擺幾回,最終一點怒火像另投了慾火的爐灶,業(yè)已分不清那暴.躁的念頭是打哪里起來。反正他妥協(xié)在她紅得秾艷的嘴皮子里,慢吞吞地邁著步子過去。

    就在書案旁,他俯下腰一瞧,畫得不成樣子,只是胡亂勾抹了幾撇,朱紅的墨叫昏燭一照,又似縹緲的紗勾勾纏纏地挽在一起,碎亂得又似掌心的紋線,蜿蜒著注定宿命。

    他注定是要死在她手里的,她也注定逃不過他的手心。

    “畫的什么?”他撐了一只手在案上,歪著臉看她。

    簫娘朝紙上輕瞥,不甚在意,“我也不知道,才叫你來看看嚜?!彼龑⒐P調皮地一抬,在他臉上打了個彎勾,旋即半真半假地惶恐,咬著筆退半退半仰地笑,“哎唷,對不住,我不是有心的,誰叫你湊這樣近?”

    正畫在席泠眼角下,像女人的斜紅妝,只勾了一半。朱紅的墨映在他蒼白的臉色,好像窗外的月?lián)Q了顏色,鐫刻在他的皮膚里。他抬著手背蹭一蹭,墨干得快,沒蹭下來,只好向她興師問罪。

    可那目光卻是另一種發(fā)狠,浮著火星,燒著一絲慾。他握著她的腰,一把將她抱到案上,“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悶瘋了?”不知是說她畫了他的臉,還是意指其他,反正湊得近近的,咬著牙關,“折騰我?”

    簫娘沒懂他話里的深意,絞著一縷散下來的頭發(fā),佯作怯怯地閃避眼,“都講了‘對不住’了嚜?!毙从謥G開筆,捏著薄薄的袖口去搽他額上的細汗,“哎呀,你熱呀?瞧這汗,快把外頭衣裳解了?!闭f著放下手掣他的衣帶子。

    席泠由得她,湊在她紅得似一抹綺夢的嘴上笑,一手卷進她的裙。他心頭驚了一驚,眼愈發(fā)燒起來,“你沒穿里袴?!?/br>
    簫娘抵在他的鼻尖,不以為恥地笑一笑,一個指端不知不覺地由他的耳廓往下劃,“我不要命,我作死嚜。噯,你再查檢查檢我還有什么沒.穿的?要是不如你的意,你想想,要怎么罰我的好。”

    緊著叮咣一陣動.響,席泠掃盡了案上的一切詩書,心難自.抑地急.色,因此動作難免緊迫。

    仍有些未掃盡,燙著簫娘的背,她背貼著滿紙的文章,感覺很奇妙,好像是在最嚴謹的圣學里,她煽.惑了一位正直的書生,為了她這個禍水,拋棄了他所學的道理教條,向著本.性.里下墜。

    這張桌成了野火堆,燙著簫娘,赤騰騰地燒起來,燒在她外頭,里頭,四面八方。乃至將整片夜,也燒成個荒霪無邊的世界。

    直到五更雞鳴,席泠一夜未睡,又要起身往衙門里去,簡直忙得分身乏術。屋里昏昧暗燭,簫娘在枕畔蒙蒙地看他,覺得他今番格外不同,暴.戾得好像真是要殺了她似的。

    她仰起頭,又望見那頭滿地的書攤著,她的確“該死”,連密密麻麻看不清的字似乎都在討伐她的罪惡,罄竹難書。

    她忽然羞愧起來,掣了被子罩住臉,嗚嗚地在里頭哼。席泠正穿戴,聽見聲音瞥眼睨她,“是有哪里不舒服?肚子疼?”

    簫娘掣下被角,仰面瞪著他,“咱們做過什么,瞧那一地的書,怎么對得起圣人?”

    “你這會又想起對不住圣人來了,那會怎么不說?”席泠笑笑,帶著疲態(tài)落在床沿上,將她連被子摟起來抱在懷里。

    親.密之后,總有種蕪雜的感覺,又好像是抱融了他的另一半生命。又好像她是為他所占有與統(tǒng)治的生靈,他既然是她的主宰,就不能讓懷疑輕易摧折她對他的信仰。

    因此,這些感覺驅散了他昨夜心里的疑影,他沒去問,只問起虞家的事:“你說的那樁事辦得如何了?”

    簫娘偎在他肩上心滿意足地笑,“差不離了,我看人不差的,那個蔡淮絕對不負我所托。不過人家既然幫了咱們,我也是應承了他的,他在南京做買賣,與官府衙門打起交道來,你可得照管照管?!?/br>
    “哪個蔡淮?”

    簫娘來了興致,端正了一氣告訴他聽,說得興致勃勃,不見困倦。席泠聽完,才曉得鄭主事說的那“jian.夫”正是這蔡淮。

    原來一場虛驚,他一時松了口氣,有些哭笑不得,“你一向從沒個避忌,怪道有人到我這里來告你的狀,說你趁我不在家,在外頭與人有些首尾?!?/br>
    “誰說的?”簫娘詫異須臾,逐漸提起一腔子火來,“誰背地里嚼我的舌根?我倒要叫他來跟前當面鑼對面鼓說個清楚,哪只眼見我偷男人了?!好端端的,沒得叫他壞了我的名聲不說,還挑撥咱們夫妻,看我不罵得他個狗血淋頭才罷!你告訴我,誰說的?!”

    席泠只怕她鬧起來,不好告訴是鄭主事的話,只哄她,“就是兩句風言風語,我也不曾當真,犯不著動氣。”

    簫娘坐在腳跟上,眼珠子锃锃地將他照著,“你真一點沒信?”

    席泠在她的照耀下,有些心虛。誰叫她那雙眼,恰似窗外一點發(fā)動的天色,在濃霧里能透殺一切“心懷鬼胎”。

    到這北風折枝天氣,人人都懶怠動彈,各門另戶里卻不得不走動起來,大節(jié)下正是籠絡關系的好時候。簫娘這里走動不歇,虞家自然也有些人際往來。

    虞家老太太因不大瞧得上南京的官戶,自己走動就罷了,甚少帶著露濃去走。露濃待在屋里,還如從前看書寫字,只是不知怎的,總是身不由己地想起河道上撞見的那位相公,隨之便能想起,他那些放浪形骸的舉止。

    或許依女人所見,那是一些霪邪荒唐罪該萬死的畫面,露濃知書識禮的腦子里自然也是這樣想的??尚睦?,真是難言,竟似爐子里的火星,偶爾噼啪一聲,不為人知地綻放著。

    她在這個清婉寡淡的世界里,好奇地向那個頹靡荒霪的世界打探,顧盼著羞怯又自慚的眼。

    “姑娘?!?/br>
    突如其來一聲喚,嚇掉了露濃手里的書,她惶惶抬眼,“什么?”

    丫頭端了碗熱騰騰的燕窩來,擱在案上,“聽說泠官人打縣上回來了,只怕不日就要來咱們家回話?!?/br>
    “噢,知道了?!?/br>
    大約是席泠走得太久,刻骨的思念竟然縹緲起來。露濃去想他,腦子里他的臉業(yè)已有些模糊了,只記得頭兩回見他,他穿著墨染的衣袍,像寂寥散漫的云中仙鶴。不知不覺地,那袍子底下的人,又似換了一個,更是一番輕浮靡靡的笑顏。

    她倏地問丫頭:“今天是初幾?”

    “初六。”丫頭把燕窩的水晶碟子朝她面前又進一進,“老太太上金家吃席去了,眼瞧著要過年,來請的人多?!?/br>
    露濃點點頭,稍隔片刻,聲音放低,仿佛連自己也怕聽見,“在家也是閑坐,咱們包了船,還往秦淮河散心去吧。”

    話音甫落,她滿心恐懼,又怕丫頭鼎力支持,又怕她竭力反對,暗暗心慌。丫頭卻不當回事地笑笑,“去呀,橫豎在家也是睡覺,如今天短,白天睡了,夜里愈發(fā)睡不著?!?/br>
    于是未及晌午,便包了船出門,一樣帶著家丁小廝。小廝們只在船頭看守,露濃與丫頭在艙內瀹茶看景。露濃也不知是看景還是看什么,眼在四周顧盼,只見遙山淡遠,云翳輕罩,天不大好,伶仃河道除了貨船,游玩的畫舫并不多。

    大約要下雨。大約是這個原因,所以他不來了。露濃自己也好笑,為了句陌生人的暗語,竟稀里糊涂地跑來。她連他是誰都不認得,他必定也不認得她??赏褪沁@種陌生,使人格外放.縱。

    丫頭在身后喊,“姑娘,茶好了,來吃一盅,身上暖和些?!?/br>
    艙里架著熏籠,并不覺冷,只是露濃心里有些寥落,少不得由窗畔抽身,到榻上吃茶。幾不曾想,盅還沒端起來,眼前滑來一個影,搶占了她的茶盅,一口吃盡。

    丫頭有些慌亂,正要嚷,不想那不知打哪里躥出來的人捂著她的嘴,將她撳在壁上,“噓、別喊,喊了我可就跳到河里去囖?!?/br>
    這聲音把露濃驚嚇一跳,打眼瞧他,穿著蓑衣,戴著斗笠,像是船尾的船夫。

    頃刻他解了蓑笠,露出一張日夜驚心的臉,向露濃走來,“瞧,我是個從不失信的人,說來就一定來?!彼α藘陕?,“看來你也是個不肯失信的人?!?/br>
    他只管你呀你呀的,連個“小姐”也不肯稱呼。偏偏沒了這個稱呼,使露濃那些命帶的莊重,也有些松懈。她稍稍瞥開眼,故意不去瞧他,“什么失信不失信的,我從沒應承你什么?!?/br>
    丫頭在旁聽見,簡直不知如何是好,這時露濃睇她一眼,她心領神會,又了一盅斟茶,悄悄退到屏風后頭去,看守艙門。

    蔡淮眼瞧著丫頭退去,目光轉來,愈是有些輕慢態(tài)度,“可不是,你并沒應承我什么,咱們此番相遇,只是水到渠成的緣分?!闭f完,他喬作驚詫一下,“正巧,咱們是在水上?!?/br>
    他穿著鴉青的素紗圓領袍,白里子,一時明暗難辨。慢慢悠悠地,踱到窗畔熏籠前烤手,驀地不說話了。在他從容的安靜里,露濃聽見窗外有雨落,砸在水面,聲音牽牽連連,不清澈。

    煙雨潤了她的骨頭,使得她儀態(tài)不大端莊地歪撐在炕桌上,卻風.情婀娜,“你叫什么,是從哪里來?”

    蔡淮望她一眼,又把目光垂回金絲編的熏籠上,似乎她的美,并不值得太多流連,“你只當我是從河里冒出來的,何必問什么姓名?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時多?去似朝云無覓處1。不是剛剛好么?”

    也因此,他不打探她的姓名來路,倒叫人安心。露濃點點頭,歪著眼,好似探究他,“上回那船上,都是你的姬妾?”

    “那樣多……”她咕噥著,心底涌著微小的發(fā)酸的氣泡,“你們男人,一向是這樣心貪?”

    蔡淮直起腰來,歪在壁上,看她像只怯懦又好奇的彩雀,棲在高枝,打探水中的月。這樣自縛的女人,重重華麗的衣裳分明是包裹了她的本心。

    他笑了笑,“不過是風月情濃尋開心,哪來什么姬妾?”稍稍垂首,他又走過來,在露濃驚惶的眼里掐住了她的下頜,輕輕抬起來,“你要是愿意,就來做我的姬妾,看看能不能管住我?”

    慌亂中,“啪”地一聲,露濃仰手扇了他一記耳光。無論如何,他都是在輕薄她,不管是無禮的觸碰還是戲她為“妾”。

    丫頭遠遠地聞聲繞出屏風,她卻又道:“沒事、沒事?!毖绢^只得又褪回去。

    蔡淮瞥了那丫頭一眼,睨回她,撳著她的手腕,仍是笑著,“你手下留情了,怎么,怕把我打走了?不怕,我來,就不走了?!?/br>
    露濃的手腕給他握住,仿佛給她掐住了命門,十分害怕,又意外地心悸。她的手腕還沒給男人扼住過,一時陣腳大亂,不知該往哪里躲,也不知該不該躲。

    “你要我放手么?”蔡淮往里湊,她便往榻上縮,最終他也落到榻上,逼近她,帶著迤逗的遺憾口吻,“你說放手,我可一刻不敢怠慢,真就放手了?!?/br>
    她滿面的驚慌,卻遲遲不開口。蔡淮笑著親在她嘴上,匆匆一下,就丟開她站起身,“我再不去賣力,前頭那位船夫就該抱怨我了?!?/br>
    他又將蓑衣斗笠戴上,把錯愕的她丟下,一徑往船尾出去。

    未幾,船搖擺得輕快了些,露濃適才回過神,心里似火燒著,從唇燙到渾身。她失措地叫丫頭將所有的檻窗都打開,縮在榻上,抱緊雙膝。

    窗外的雨淅瀝瀝地墜著,河面滿是細小的漣漪與水泡,遠到遙山翠黛,再遠到德節(jié)詩禮,統(tǒng)統(tǒng)滿目狼藉。

    從這日起,露濃出門的遭數多起來,雖然跟前總有大班仆從跟著,可蔡淮幾如漆黑中的夢,總能無處不在,不叫人察覺。

    露濃說不清這是個噩夢還是美夢,但起碼,是個充盈的春.夢,充盈得她已經漸漸淡忘了席泠那一輪虛空的月。

    這風聲傳到簫娘耳朵里,使她心里的石頭落下來一半。這日趁著晴光,席泠在家不曾往衙門里去,簫娘便樂呵呵倒在他懷里,求他贊頌,朝他討賞,“虧得我,這回是不怕了,就是虞家上討了旨意,虞露濃那頭也不愿意了!你怎么謝我?。俊?/br>
    窗外天色澄明,細絲一樣的陽光掃在書案上,落在她攤開的掌心里。席泠將書擱下,拍了她的手一下,兜著她的腰淡笑,“要討賞,也得事情徹底辦好了再說??蓜e高興得太早,婚姻大事不由得兒女做主,就是這位虞小姐不愿意,老侯爺執(zhí)意要,咱們一樣是為難?!?/br>
    “你以為我就沒想到這層么?太小瞧人了些……”

    簫娘撅著嘴洋洋起身,走到窗畔,紗窗絲絲縷縷的太陽又鋪在她臉上,像浮蕩的水光,“等時機到了,蔡淮打算帶她回無錫去?!?/br>
    席泠倒有些意外,十指交叉在身前,“私奔?他們就已經要好到如此地步了?”

    “怎么,你吃醋了?”簫娘扭頭打趣他,見他瞪了一眼,她吐吐舌賣乖認錯,又走回他膝上坐著,“說要好倒也不至于,可蔡淮就是個再浪蕩公子哥兒,到底也是要娶妻生子的。他打算著,與其娶別人,不如娶了她。她家這樣的門戶,豈是常人能比的?冒一個險,帶走虞露濃,等鬧得天下皆知,虞家下不來臺了,就是不想將虞露濃嫁他,也得嫁了。況且虞露濃自己也一門心思要嫁,誰攔得???真與虞家結了親,他們再惱,也得放下前仇舊恨幫襯他蔡家。說到底,蔡淮是個生意人,怎么可能自家吃虧?”

    講到此節(jié),簫娘吊著他的脖子晃一晃,“這倒是徹底助益了咱們,他帶走了虞露濃,就是皇帝老爺真有旨意,姑娘跟別人跑了,叫你娶誰去?”

    聞言,席泠撇一下唇角,慵懶地笑起來,“虞家小姐要是真跑了,他們也不敢向皇上討這個旨意,省了咱們多少煩惱?!?/br>
    “我回頭催催蔡淮,叫他趕著節(jié)前,城里城外進出熱鬧,趕緊帶這虞露濃跑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