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yǎng)禍水 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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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么,她總覺得席泠是在與她斗氣,別的都不值當(dāng)她生氣。大約在她心里,她與他才是旗鼓相當(dāng),棋逢對手。 頷首間,她又扭回窗外,留給丫頭一條華麗凄婉的弧線,“瞧你,生這樣大的氣。娶妻又不是不能休妻,真告訴祖母她老人家,事情就沒有回旋的余地,她老人家先就要沉不住氣了?!?/br> “姑娘還有別的法子不成?” “法子總是人想出來的?!甭稘鉅縿哟浇?,把她招到跟前來,附耳過去,嘀咕好一陣后,仰回臉去笑,“真到那地步,祖父與祖母就是想丟開手也丟不開,他也騎虎難下?!?/br> 丫頭攢著眉,隱隱擔(dān)憂,“可姑娘的名聲到底要緊吶!” “有什么要緊?你沒常聽簫娘說,別人議論就叫他議論去,又不少塊rou。況且只要我們成了親,流言也就漸漸散了?!?/br> 露濃拿指端撫過案上湘色的絹絲燈罩,里頭的燭火映得她的臉也有些暗沉的黃。她豁出去了,拿出破釜沉舟的架勢,打算用一點(diǎn)點(diǎn)女人任性的手段,用一點(diǎn)點(diǎn)公侯人家的特權(quán),套牢席泠。 無欲無求時,權(quán)勢顯得多余,當(dāng)有所“欲”后,權(quán)勢是一位公侯小姐的最基本的底氣。 有時候她自己也想,做什么非他不可?這天下又不止他席泠一個男人。 可別的男人,到底傷不了她的心。也許是因?yàn)閻?,也或者是一種奇貨可居,擱置太久的空虛。使她急于用什么來闐這種漫長無底的空虛。 少不得就是用那些牽腸掛肚、摧心剖肝的感情來闐。 而簫娘就幸運(yùn)得多,她的百無聊賴有人排解。這日早起,席泠換了身常服待要出門,走到廊外,簫娘趴在窗上看他。剛吃過早飯,她整個人從脾胃到頭腦,都有些懶洋洋的飽.脹。 天亮得早,卯時中刻綺窗下角便有曦微,溫吞吞地朝上爬,把一寸光陰分割成漫長的時辰,溫柔地煎著人。簫娘雖不似別家很有規(guī)矩的太太,她可以東家竄西家逛,可總不好日日去叨擾人家。 她的時光,只比別的女人稍微好混那么一點(diǎn)。因此她兩眼巴巴地望著席泠走到苔痕濃郁的場院里,就盼著那則身影是歸來。 席泠瞥見,頓了腳步,思慮片刻,朝窗戶上招手,“出來我有事告訴你。” 簫娘忙捉裙跑出去,好像他多停留一會,她的光陰就過得快一點(diǎn),“敢是忘了帶什么?” “帶你。”他笑笑,一只手環(huán)了她的腰,“你換身衣裳跟我出去。我先往衙門去一趟,出來坐船出城,也帶你去逛逛?!?/br> 簫娘乍驚乍喜,吊著他的胳膊,忽然懂事起來,“真帶我去???你是去忙公務(wù),我跟著去,成什么樣子?叫差役們瞧見,只怕暗里也要笑話哩?!?/br> “你在艙內(nèi)坐著,我要帶人下船去,可不是時時陪著你。叫上晴芳,讓她伴著你,傳話遞東西的也方便??烊ィ业饶??!?/br> 簫娘薄嗔著怨他一眼,“那又叫人家出來,你直接告訴叫我換衣裳就是了!” 言訖一霎蹦起來,咯噔咯噔往屋里跑。換了絳紫的掩襟短紗襖,黛紫的裙,挽著紫棠的紗帛,歡歡喜喜地單獨(dú)套了輛馬車,與晴芳同乘。 到了府衙就遠(yuǎn)遠(yuǎn)地在車?yán)锖蛑?,等席泠出來,再轉(zhuǎn)道秦淮河,改乘一艘官船,沿河而下。艙外跟著四五個差役,鄭主事也在其中,少不得到艙內(nèi)給簫娘請安。 從前他是叫老夫人,驀地改口叫了夫人,連簫娘也有些羞臊發(fā)窘,忙起來福身還禮,“您客氣?!?/br> 惹得席泠一笑,朝鄭班頭揮手,“你請外頭去忙你的,你在這里,她連腳也不知該往哪里放。” 簫娘剜他一眼,與晴芳咕噥,“我才不似他說的沒出息!” 人出去,簫娘果然自在了許多,在檻窗底下坐著,搦轉(zhuǎn)腰遠(yuǎn)眺岸上的田野。那一條青草蕪雜的河岸線后頭,偶有莊戶人家,裊裊炊煙,隱隱犬吠。再后頭,連綿的高山,圍攏著一段段最平凡不過的人生。 她想起幼年時候,跟著舅舅舅母過生活,也是這樣的蓽籬爛舍。黃土胚的墻,抹也抹不平,年復(fù)一年,墻上的裂縫越來越多,偶爾有蜈蚣一類的蟲打那些縫隙里鉆過。殘破的瓦,少不得漏雨,春夏兩季還過得去,一到秋冬,風(fēng)刮得門板嘎吱嘎吱響。 她瘦瘦小小地蜷在稻草鋪的硬木板床上,太冷了,悄么聲息往幾個姑舅姊妹身邊擠一擠,招來他們一通打罵。都是半大的孩子,打打鬧鬧常有的事情,大了就好了,大了等他們各自嫁娶,有了各自的家,就好了,她是這么想的。 但忽然有一天,舅舅舅母將她賣了個牙子。她跟著牙子走了很遠(yuǎn)的路,腳也磨破了,總算明白,貧窮就沒有資格安定,貧窮注定飄零。 飄零到這寬廣的河面上來,浪輕打著堅固閎崇的一艘大船,她穩(wěn)穩(wěn)坐在里頭,望著那些遠(yuǎn)淡如岸的過去,有些唏噓。 席泠端著她的茶過來,把她吹散的鬢發(fā)撩一撩,“出來了還不高興?” “我哪里不高興了?”她嗔一下,旋即偷偷把眼一脧,發(fā)現(xiàn)晴芳不知幾時已悄么踅到屏風(fēng)前頭去坐,便肆無忌憚地抱住席泠的腰,高高地仰著頭望他。 席泠摸一摸她后腦松松的髻,坐到挨著的椅上,“看你在家險些困成了籠子里的鳥。你這人,總是得隴望蜀,從前一心要過這樣的日子,如今又覺得悶?!?/br> 簫娘想著要怎么冠冕堂皇地駁他好,才顯得自己不是那么個貪心不足的人。她湊過腦袋,在他耳邊狡黠一笑,“我不是悶,是想你呀?!?/br> 驀地說得席泠心一跳,像一只螞蟻從他耳廓里,爬到了心房,一路酥麻麻的癢。他扭眼窺一下屏風(fēng)外頭,趁無人留意的功夫,銜了她的嘴廝磨兩下。 簫娘像偷了一抹蜜,咯咯地笑著,把腿擱到他腿上,翛然打晃,“前幾日忙完那一場,家里又忽然沒什么可忙了。兀突突閑下來,又沒那么多活計給我做,要去尋綠蟾說話,可她病歪歪的,哪來的精神應(yīng)酬我?我從睜眼送你出門,就是盼著你回家。你有時在外頭耽擱住,我就盼著睡午覺。睡醒了,園子里逛逛,就盼著吃晚飯,跟個豬似的?!?/br> 席泠背靠著窗戶,捏捏她的腮,“這不就是你一心盼望的日子么?” 簫娘想想也是,便支頤著下巴嗟嘆,“人吶,都有些賤骨頭?!?/br> 提起這話,她七拐八拐地,不知怎么就想起虞露濃來,把腿在他腿上彈動一下,“噯,上回虞露濃到家,話趕著話,我把咱們落了戶的事情說給她聽。她倒怪了,什么也沒講,還是那副樣子?!?/br> 席泠也未收到虞家的風(fēng)聲,按說事情漏出去,老侯爺該叫了他去興師問罪的。他細(xì)想想,真是想不透女人,笑道:“他們不再找來就罷了,是好事?!?/br> 簫娘跟著想,大約是虞家要臉面,不好再提這樁事,往后就沉溺消息,無瓜無葛。如此,她渾身也松快起來,吸一口江風(fēng),心內(nèi)無不得以地與席泠玩笑,“按說虞露濃這么個美人兒,是個男人見了都會動心,你為什么偏就不喜歡她呢?” 說不上來,席泠想想,與虞露濃到底無冤無仇,真有些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俯首,也是源自她的家族,他不該同個女人計較。 但他就是不喜歡她身上那種尊貴的俯視態(tài)度,她的一切平易近人都透露著與生俱來的驕傲。他有些微嗤之以鼻,“非要我喜歡她你才高興?” 簫娘狠狠擰他一把,惡狠狠說著玩笑,“你敢!你真敢喜歡她,我從這里跳下去,死給你看!” 果然說得玩心大氣,作勢斂了裙子,站到椅上就往窗戶外頭低腰。趕上一個浪打來,船猛地晃了晃,她半副身子掛在窗上顛了顛。席泠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掣回來,語氣有些兇,“胡鬧什么!” 簫娘跌回椅上,見他兇起來,不敢鬧了,悶不吭聲地抱著膝,做出副楚楚可憐的姿態(tài)來。席泠待要斥她兩句,倏聽船靠了岸,鄭主事進(jìn)來,隔著屏風(fēng)稟,“老爺,到了,白縣丞帶著河道的人在岸上候著呢?!?/br> “知道了,請他們稍等?!毕鍪栈匮垌嵞?,“在船上待著不要瞎胡鬧,掉進(jìn)河里可不是好玩的?!?/br> 末了席泠出艙,帶著人登岸,簫娘與晴芳躲在窗戶里,嘻嘻哈哈偷么往外看。 河灘上一氣十來個男人,或穿補(bǔ)服或穿常服,唯唯諾諾跟在席泠身后頭。席泠走出十來丈,朝后招手,白豐年忙提著衣擺,拋下一干差役跑到跟前,渾身的rou也顛出汗,“大人吩咐。” “這一片有多少田地?” 白豐年摸了條絹?zhàn)涌?,兩岸眺目,“回大人話,這兩岸往年由前頭江水分流起,是一千二百畝田地。凡春夏兩季雨水頻發(fā),江水往城內(nèi)倒灌,這里就先遭淹。咱們南京城的人都曉得,這水勢倒是不大,淹不死人,就是淹了莊家。因此春夏兩季,這些田百姓也折騰不起,過了夏,只種秋冬兩季罷了。” 鄭主事在一旁剪著胳膊,睞著白豐年笑,“那春夏兩季空著,損失多少?” 白豐年反斜他一眼,“咱們南邊是以種稻為主,春夏兩季六百畝地,能收將近兩千多石糧食,折算銀約莫五千多兩銀子。” 席泠踩著濕.潤的河灘,一壁走一壁瞭望,又問:“這一千二百畝地分是多少戶人家的?” “是三百八十戶人家,兩千多口人?!?/br> “三百八十戶,春夏兩季每戶損失十幾二十兩銀子?!毕鰝?cè)首,剪起胳膊輕笑,“十幾二十兩,尋常農(nóng)戶家里,就夠開銷大半年的了。白大人,叫河道的人丈量吧,量完繪個圖樣出來。鄭主事同他們算一算,加筑這條堤壩要多少銀子,下月務(wù)必算出給我?!?/br> “是?!编嵵魇聭?yīng)著,朝前兩步,挨近席泠低聲,“可是老爺,這少說也要幾萬銀子,戶科里那些錢,一年里補(bǔ)貼上上下下的官員還不夠,戶部又不愿意出這個錢。戶部嘛,錢都是花在刀口上,不死人,百姓能將就著過日子,不至于窮得吃不上飯,誰愿意多管?這會就是繪出圖樣,也沒錢修啊。” 席泠只是默著望腳下的河浪,一層層輕浪卷著泥沙拍在他的靴底,濕了黑緞。他望向壯闊的河面,臨近長江,水有些渾濁,陽光浮在浪潮上,像筆洗里的水,世間一切至清至濁都懸在讀書人的筆尖,落下一滴墨,萬里江川也染成蒼色。 太陽照在他的眉宇,有些刺眼,他扣著額心碾著腳尖,蹭下靴上的泥濘,“我來想辦法,你們只管先算出來。” 再走幾丈,席泠斜睞一眼白豐年,打趣一句,“白大人也要多走動走動,成日出門不是車就是轎的,愈發(fā)見胖。等年紀(jì)大了,胖了身子可就容易病?!?/br> “大人說得是、說得是!” 聞聽親近言語,白豐年喜得汗珠滿地撒。 席泠又道:“白大人是地主出身,常年望著土地田莊,莊稼的事,比我懂許多。我正有件事要托白大人,我想著置辦些田產(chǎn),還請白大人替我留意著辦些莊地,價格公道就成,也不要一味的壓價。唯有一樣要留心,置辦下來的田地,七成落我席家的戶上,三成,請白大人替我尋個靠得住的人,落在他名下?!?/br> 白豐年前頭皆應(yīng)得松快,到后頭兩句,攢起眉來,“這是哪個道理?都落在大人戶下,不是穩(wěn)妥些?” 這世上沒有絕對穩(wěn)妥的事,席泠淡淡莞爾,“白大人只管替辦妥,我自有重謝?!?/br> “不敢不敢、不敢受大人的謝!” “把河道的人叫過來,再走走,看看地勢?!?/br> 這一走便是大半日,簫娘與晴芳在艙內(nèi)吃了會茶,船頭船尾玩耍,累了歪在艙內(nèi)的榻上又睡足半個時辰,方見席泠上船回來,一行歸家。 轉(zhuǎn)眼入六月,謝去荼蘼,高柳亂蟬。簫娘與席泠初定的中秋后,衙門里忙完秋稅,治席辦喜事。到底哪一天暫且未定,還要請道士掐算日子。 只是這婚事亂了章法,按理是先請媒妁,后過六禮婚定,最后立婚書往衙門過戶。尾后一樁擱到最前頭,倒一時亂起來,不知后事該如何。 簫娘細(xì)想想,聘禮嫁妝過來過去都是自家的銀錢,還要請人置辦箱籠抬來抬去,倒多使出去些錢,幾多不劃算。便同席泠商議,“不要那些繁瑣了,只請王婆子來補(bǔ)個媒妁之約,就算完了,你說好不好?” 席泠擱下書道:“隨你?!?/br> 簫娘滿心歡喜,咯咯咭咭要這樣那樣一應(yīng)體面東西,可論起接親的事,又為難起來,“人家迎親,是從娘家接到夫家,我沒個娘家,一向住著你家的房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都是在這園子里,哪里去迎呢?” 席泠望著她好笑,“你無非是要讓人瞧見你的風(fēng)光,這也好辦,從家里抬出去,大街上繞一圈,再抬進(jìn)來,好不好?” 她坐在席泠腿上,兩條腿在他腰側(cè)直打晃,嘻嘻笑起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又叫你看穿了??稍捳f回來,難道不應(yīng)該?我一輩子就嫁這一回,不該讓人看看我的風(fēng)光?倘或悄么聲息的,往后那些人背地里議論,要瞧不上我呢!” 席泠不大在意人怎么議論,唯有一樁事,他掛在心里,把簫娘的裙邊拍一拍,“下去,我要出門?!?/br> “去哪里呀?” “虞家。”席泠拔座起身,哼笑了一聲,“我要成親了,一向承蒙他家關(guān)照,怎么能不去告訴一聲?” 他換了身圓領(lǐng)袍,外頭是一層墨綠不提花的素紗,里頭是孔雀藍(lán)的輕綃里子,相映得似湖底的蘚藻。略備了薄禮,便乘車到烏衣巷,向門首遞了拜帖。 門首管家又比先前熱絡(luò)幾分,作揖拱手不住,“喲,好些日子不見您來,聽說您升了應(yīng)天府府丞了?恭喜恭喜!老侯爺前些日子往揚(yáng)州去了一趟,時下剛回來沒兩日,正說要請大人到家坐坐,可不是與我們老侯爺連著心?您自己就上門來了!” 席泠揣度,看來他與簫娘的事情,虞露濃果然沒向家里漏出來。她不漏,也不妨,他來這一趟就為著趁老侯爺還沒明說,先漏給他,以免拂了侯門的臉面。 門上與管家說兩句,待小廝出來,跟著里去。到軒館里頭,老侯爺正逗籠子里的雀兒,撅著嘴,下巴朝籠子里一懟一懟地吹哨子。也不知那是個什么鳥,通體雪白,蹦上蹦下地回應(yīng)著。 席泠向前去作揖,“聽說老侯爺去了揚(yáng)州才回來,晚輩特趕來給您老請安?!?/br> “好好好,快坐快坐?!崩虾顮敱持郑械介缴?,使喚小廝上茶果點(diǎn)心,望著席泠直笑,“升了官了?我說看你不錯,這才二十四五的年紀(jì),就做了四品府丞。應(yīng)天府不比別的省,兩京的府丞,擔(dān)子重啊。不過話說回來,年輕人,叫擔(dān)子多壓一壓才好,才曉得民生疾苦,朝廷的艱難?!?/br> 席泠在下點(diǎn)頭,不一時上了茶水,老侯爺笑呵呵抬手,“快嘗嘗,我到揚(yáng)州,正趕上江南出茶,先前的舊僚給捎帶回來龍井?!?/br> 見此親熱態(tài)度,席泠心里有了數(shù),呷了口茶,趁著老侯爺還未開口,便先搶占了先機(jī),“多謝老侯爺厚愛。席泠自識得林大人,又經(jīng)林大人識得老侯爺,承蒙多番關(guān)照。席泠上無父母祖輩,一向獨(dú)來獨(dú)往慣了,虧得老侯爺拿我當(dāng)自家晚輩一般,憐賜許多教誨,席泠感激不盡?!?/br> 說得老侯爺提上心來,只當(dāng)他要開口說親,心下十分受用,“哪里哪里,我看你好,拿你當(dāng)子孫看待。偶時想,如此后生,真要是我虞家的子弟,也算得上光耀門楣的事情?!?/br> “席泠愧不敢當(dāng)?!毕雒笆?,謙恭之后,復(fù)嘆,“我無父母祖輩,心中只當(dāng)老侯爺是族中長輩一樣敬重。因此落籍成婚之事,原要一早來告訴老侯爺一聲的,不曾想老侯爺往揚(yáng)州去了,便耽擱了。聞聽老侯爺歸家,我忙著來告訴一聲,學(xué)生娶了一房妻,只是還未來得及辦喜事,如今定下秋天設(shè)宴,老侯爺若不嫌,還請去吃杯喜酒,若有不便之處,權(quán)當(dāng)晚輩未提起過?!?/br> 一席話說得老侯爺心內(nèi)大震,眼色頃刻冷下來一些。后頭想,虧得還沒將事情說穿,不至于大失臉面。 一番天翻地覆的轉(zhuǎn)變后,老侯爺?shù)降资墙?jīng)過風(fēng)浪的老人家,面上不露一點(diǎn),只笑道:“是幾時的事情,哪家的小姐呢?” 席泠只道他多少還顧著體面,不愿動怒,心里的石頭便落了地,忙答:“就是老侯爺往揚(yáng)州去的時候的,趕著辦了這樁事。不怕您笑話,娶的是家中的那位女子。她原是家父買回家的女人,可禮未成,戶未落,家父便辭了世。她一直耽擱著,不明不白在我家這幾年,又趕上搬房子,她一并搬過去,恐怕外人議論起來不好聽,因此先落了戶,也算名正言順?!?/br> 老侯爺聽了半晌,信一半不信一半,只怕席泠急著落戶,是為了趕著推他虞家這門親。如此,心里十二分的不痛快,卻不好帶出來,仍舊是笑,“好事情、好事情,你也不小了,是該娶妻生子?!?/br> 再款敘一會,席泠就借故辭去。人才沒了影,老侯爺捺不住,臉色急轉(zhuǎn)直下,走回房里,在榻上悶坐一會,倏地握著拳捶炕桌! 趕上老太太在窗下逗鸚哥,“咣”一聲!那鸚哥撲騰著翅膀在架子上跳,“侯爺息怒、侯爺息怒、侯爺息怒……” 老太太拄著拐蹣到榻上窺他面色,“這是怎么了?不是前頭見泠官人?怎的,那小子不識抬舉?” “真是沒想到,這小子竟敢玩?zhèn)€‘抽薪止沸’!”老侯爺方才在軒館內(nèi)憋著一腔火,此刻一頭燒起來,“我說呢,那小子不曾主動往家來拜見一回,今番來了,我還只當(dāng)他是轉(zhuǎn)了性,領(lǐng)會了我的意思。” 說到此節(jié),老太太歪著眼巴巴地等底下的話。老侯爺慪得一手顫著朝地下指,“不曾想,方才到了廳上,坐下來沒說幾句,他就趕在我前頭,說已娶了妻,還要請我去吃喜酒!他是算計好啊,趕在我前頭說了,我只好把話咽回去。倘或聽見他娶了妻,我還提,那就是我虞家不顧廉恥,巴著他非要招他做孫女婿!我虞家豈是那樣的人家?話沒說出來,我就不好發(fā)火,也不好拿他問罪。好個小子!” 這還了得!老太太將拐棍提得三尺高,狠狠往地轉(zhuǎn)上敲,“好好好、我就說這人有些不識抬舉,可見我沒瞧錯!往前三言兩語的點(diǎn)撥他,我不信他沒聽出來,遲遲不上門,就是打量咱們家是小姐家,不好開口。眼瞧著磨不過去了,火急火燎地落了戶來搪塞!我看,他不想要我們家的親,我還瞧不上他!早先我就瞧他有些不好,偏你個老東西,處處說他有出息,只恨不得是你親孫子一般。如今好了,人家不承你的情!” “你瞧瞧,這會你有怨起我來了。你既早瞧出來了,為何不早對我說?這會反來怪我?!?/br> “你是剃頭挑子一頭急著熱,我好對你講呀?我才說一句,你就駁我,說他這好那好。哼,倒真是好了,你看他好,他看你卻不好!你憐他貧寒才子,人家還看不上你這公侯門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