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養(yǎng)禍水 第5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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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泠斟酌了一番用詞,挑了句頂無用卻無責(zé)的話,“席某唐突,不敢多擾,先行告辭。” “你站一站?!甭稘饩o趕兩步,到他面前抬起眼,“你說句準(zhǔn)話,還記得我嗎?” 離的近了,席泠嘆著把周遭脧一眼,好一些散漫的無奈之意,“記得?!?/br> 露濃剎那起死回生,笑起來。 幾不曾想,他又往她身后遠(yuǎn)遠(yuǎn)地指去,“尊府里那位小廝我也記得,上回也是他領(lǐng)著我往后頭拜見的老太太?!?/br> “告辭?!?/br> 他退一步作揖,讓出了一片空茫茫的天。然后他走了,徹底讓出更廣袤寂寞的天空。露濃抬頭望一望,樹梢在頭頂打著浪,簌簌的風(fēng)吹到她心里去,把里面的一片春意,也吹成了枯黃。 夜里露濃在枕上睜著干澀的眼,遲遲難眠,心像枯死了,枯得無淚,卻有大片大片的衰落,鋪滿黃脆的葉,捻一捻,就能搓成碎屑。 丫頭在羅漢床上也不能睡,夜深人靜地,到底擎著一盞燈撩開了露濃的綃帳,“小姐今日就不該與泠官人說那些話,白眉赤眼的,你叫他怎么說呢?說得近了,只恐人聽見告訴太爺,說得遠(yuǎn)了,又恐傷了小姐的心?!?/br> 露濃朝里頭翻過去,聲音細(xì)細(xì)顫顫的,“你不要講了嘛,我要睡了,你去吧?!?/br> “我不講姑娘哪里曉得?泠官人是個(gè)守禮的人,與那些輕狂子弟不一樣。別說姑娘今日問他這些話,就是換作老太爺問他,他也不好說的。噢,頭一回撞見人家小姐,就掛在心上,懸在口里,是什么規(guī)矩?” “噯,姑娘聽見沒有?”丫頭掣一掣肩上的褙子,又將她翻過來,照見了露濃滿面的淚水。 大約是丫頭的安慰起了作用,席泠是因?yàn)槭囟Y守節(jié),才不好答她的話。她迫不及待地為他尋了個(gè)借口,總算讓那顆枯竭的心見了雨水。 她坐起來,搵干眼淚,“那你的意思,我該遠(yuǎn)著他?” “也不該遠(yuǎn)著?!毖绢^把銀釭擱在床頭,將一片帳掛在銀鉤,“我的意思,不要讓他作難呀,這些話,哪有當(dāng)著家下人問的?你有多少話與他說,只想法子在外頭說去。當(dāng)下還有一樁要緊事,是替簫娘尋的人家!吩咐的伐柯人,且叫來問問。簫娘先嫁了出去,他還守在那個(gè)冷清清的家里做什么?” 露濃思想著,又犯了難,“可說了,簫娘就能嫁?” “簫娘最愛什么?她不是最愛錢嚜,使人打探個(gè)有錢的,還怕她不去?” 說得露濃笑了,錢是抬手就能解決的事情,哪怕人家沒錢,她補(bǔ)貼些,也夠過豐足日子了。她把殘淚抹一抹。淋過這一場雨,她那顆堅(jiān)韌的心,就似蕙草再生,一點(diǎn)希望又源源地長起來。 第58章 朱門亂 (八) 夜露壓葉低, 輕云露月光,那被銀光光照著的杏樹“咔嚓”一聲,斷了枝。 卯時(shí)昏暝, 長巷岑寂,簫娘驀地嚇一跳, 反手撐在枕上, 把黑漆漆的窗戶望一眼,又扭頭望席泠,“你聽,有鬼!” 今夜睡的西廂,床頭點(diǎn)著一支昏昧的蠟燭, 火光在她瞳孔里鬼鬼祟祟地跳著,引得席泠無奈地發(fā)笑, “是風(fēng)折了樹枝,哪里來的鬼?” 他把她摟回來, 兩個(gè)人的體溫把被窩烘得暖洋洋的。他帶著某種特殊的慵意,舉著她一只手,一個(gè)指頭一個(gè)指頭地摩挲過去, “風(fēng)緊了, 回頭你把炭點(diǎn)上?!?/br> 簫娘也懶懶地打了個(gè)哈欠, 叫窗罅里鉆進(jìn)來的一線風(fēng)吹得有幾分冷, 便抽回她的手,坐起來套一件薄薄的鵝黃的鮫綃褙子。 那顏色將她臉上的皮膚襯得格外嫩,白的黃的, 像一片甜軟的杏rou。席泠抬手, 用手背在她腮畔撫一撫, “再睡一會, 天還早?!?/br> 她又倒進(jìn)他的臂彎里,熨帖著他,腿只管往他身上搭,“是有些冷了。你晨起要吃哪樣?” “有什么就吃什么,隨意燒一些就是了?!?/br> 席泠說得很隨意,是一種舒服的散漫意態(tài)。他好似不在意這點(diǎn)瑣碎的吃穿,他一連多日為著收繳秋稅的事早出晚歸,偶時(shí)在外頭還吃不上飯。在這個(gè)冷清暗沉的清晨醒來,卻深刻地明白,他一直都很鐘愛這種瑣碎。 因?yàn)殓姁?,他歪下臉把提供這種瑣碎日子的女人親一親,很是溫柔,“就要入冬了,我這些時(shí)候偶然往鄉(xiāng)下去,遇見好的皮子,收來了縫衣裳穿。” 簫娘想想他成日奔走,心里很疼他,誓要燒頓好的與他吃,“昨日綠蟾送了一條兩斤重的鱘魚與我,養(yǎng)在缸里,一會我蒸了你吃?!?/br> 席泠聽見是綠蟾所贈,想起時(shí)下正算計(jì)著要她父親性命的事情,不覺默然,好像忽然掐滅了一盞燈,臉上頃刻敗落了光線。簫娘見他有心事,將他推一推,“怎的了?” “沒什么。”他勉強(qiáng)笑一笑,坐起來穿衣裳。正往床下穿靴子,倏聞敲門聲。 簫娘也聽見,枕上起來,不由皺了下頜,“天還沒亮,誰大早起就來?” 席泠摁下她,“你躺著,我瞧瞧去。” 穿戴好開門出去,借著月光拉了扇院門,見是鄭班頭,打著盞燈籠,朝門縫里往一眼,抑著聲說與席泠:“近日各處催繳秋稅,老爺往東我往西的,總碰不上頭,干脆就趁早來回老爺?shù)脑??!?/br> “你說?!毕隹绯鰜?,把院門輕輕闔攏。 “元太太與那位周大官人的事情,小的前些時(shí)已拿住了把柄,這個(gè)。”說著遞上一件女人的肚兜,大紅的顏色,在黑暗中顏色愈重,還有撲鼻的脂粉味。 席泠將眉輕扣,收在袖中。鄭班頭笑了兩聲,“前頭曉得元太太給了周大官人這件東西,那日我就特意往周大官人身上撞上去,趁他不備摸了來。拿給元瀾瞧,他那樣好臉面的人,不怕不依老爺?shù)脑?,把仇家的事情和盤托出?!?/br> “就沒有他的臉面壓著,他只怕也該說了?!毕霭研淇诔敢怀福禽喨绷丝诘脑铝恋耐谎?,“只是怕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拿不定注意,拿這面子上的事情激一激他,他就能落定主意了?!?/br> “老爺說得是。”鄭班頭回完話,趕著往衙門里去,先行辭去。 席泠仍回房里,簫娘已在妝奩前妝黛,正簪花鈿,抬著手睇他,“是誰呀?” “噢,鄭班頭,有公務(wù)上的事情來回我,只怕在衙門里碰不上面,這會趕著過來?!?/br> 簫娘不多問他的公事,就問也聽不明白,只精精神神地描眉勻粉,一番裝扮,天際見光,長巷里此起彼伏的雞鳴。她伶俐地往他懷里蹦來,仰著粉面,“你回正屋里看會書,我燒了飯喊你?!?/br> 席泠只恐天色昏昏割了手,往灶上點(diǎn)好些蠟燭,用紗罩籠著,適才回房看書。 比及天光暗藍(lán),簫娘擺飯?jiān)谕忾g,進(jìn)來喊他,一手打簾子,一手伸著個(gè)食指在嘴里嗦,像是沾了點(diǎn)菜汁,咂摸有聲地,“你拿一盞燈出來?!?/br> 席泠望著擎著炕桌上的燈走來,歪著臉看她砸。須臾他把她那截指頭由她嘴里拿出來,放進(jìn)自己嘴里抿了下,“什么這樣好吃,叫我也嘗嘗?!?/br> 簫娘那個(gè)指節(jié)在他口里一熱,臉就紅了,“你是餓死鬼投生么?” 大約是鍋里取蒸魚沾上的汁,有一點(diǎn)咸鮮味,淡淡的。席泠把她的手吐出來,舉到她眼前,“好吃,你再嘗嘗?!?/br> 那手上濕.乎.乎地混著兩個(gè)人的唾液,簫娘羞恥又難堪,將那指頭在他胸膛里蹭了幾回,“好吃個(gè)鬼!快掌燈出去吃飯,我去洗手!” 吃罷早飯,打發(fā)了席泠出門,簫娘就回西廂在燈下做活計(jì)。做到天色大亮,聞聽沒楔死的院門被人推開,窗外一個(gè)綽綽的影滿院里顧盼,“簫娘、簫娘在家不在?” 是徐姑子的聲音,簫娘忙丟下針線出去應(yīng)她,“在屋里呢,院中涼蟄蟄的,你上正屋里坐,我給你瀹茶來?!?/br> 那姑子手上拿著本《金剛》直擺,“不吃茶了,我和你說件事,說完就趕著往錢家去送他家老夫人的經(jīng)。你快來。” 兩個(gè)人在正屋里碰頭,簫娘拂裙而笑,“真是天下雹子,慌得腳不落地的!哪樣事情,大早起廟里出來就來尋我?!?/br> “天大的事情!”徐姑子在案上一把拽了她的手,四下里窺看一圈,“你們泠官人不在吧?” “一早就往衙門里去了。” “那我就好對你講了,省得他聽見,只怕不依?!毙旃米余坂托Τ鰜恚阉耐笞愚_,“我給你報(bào)喜來,昨日我往虞家去唱誦,見王婆子在他家,王婆子你認(rèn)不認(rèn)得?嘖、就是秦淮河上頭吃喜媒飯那個(gè)婆子!離了虞家我與她說話才曉得,虞家請她去,是為替你尋戶男人家!” 簫娘乍聽,錯(cuò)愕得講不出話。徐姑子笑嗔一眼,“真格是瞧不出來,你往他家走跳這些日子,干系好得如此,叫他家老太太也cao心起你的婚事來。老太太外頭尋的人,就瞧他侯門的臉面,也差不到哪里去。我聽見王婆子說,老太太說下話,要尋個(gè)年輕些的、家里人口不繁雜的、又要相貌過得去的。你聽聽,這是你白得來的好事不是?” 姑子一氣講完,見她眼色沉了沉,像是琢磨什么。她又去搡她搭在桌上的胳膊,“我還聽見老太太與姑娘商議說:‘人好,家里貧寒些也不要緊,咱們家出些本錢,叫他去做買賣,簫娘嫁過去,總不叫她受窮吃虧就是了?!懵犅牐@是哪世里的菩薩,你嫁人,還要貼錢與你家做買賣。噯,你怎的不見高興?” 俄延半日,簫娘xiele個(gè)輕蔑的笑,斜斜地吊著眼角,“哪世里的菩薩?專是與你個(gè)賊姑子修出來的菩薩!” “怎的?”姑子見她生氣,兩眼巴巴地湊過來,“這天降的好事你還不歡喜?未必,你瞧上了他們家的小官人?我勸你……” 話音未落,簫娘陡地拍桌,“我瞧上他一窩里王八!好心?我呸!” 姑子愈發(fā)起興致,忙將她袖口拽一拽,“哪樣回事?你講呀,咱們兩個(gè),還有什么不好說的?” 簫娘除了席泠,正值個(gè)孤立無援的時(shí)候,與徐姑子也算“狼狽為jian”了好幾遭,索性就拉她做個(gè)幫手。便將她與席泠如何要好、虞家如何算計(jì)招贅席泠的事情一氣告訴。 末了錯(cuò)著牙根,捏緊了袖口,“他們什么好心?話說得體面圓滿,暗里辦事請把我們家拆散了,好名聲還叫他們贏了去!噢,往后人議論,少不得要說他侯門人家如何不計(jì)門第,招了個(gè)賢婿不算,還連孫女婿家里頭不明不白的女人都為她打算了。貼幾個(gè)銀子,買了泠哥,打發(fā)了我,贏個(gè)體面名聲,這算盤打得倒響!” 徐姑子莫如一時(shí)間吃了頓豪宴,一會想這頭,一會想那頭,好半日才將事情克化得通透了,“你上回說那漢子,就是冷官人?” 問得簫娘乜她一眼,她就笑。笑了半日,把下頜點(diǎn)一點(diǎn),“怪道虞家老太太與姑娘把你的事情如此掛心,我暗里聽王婆子講,就是貼個(gè)百把千兩,她們也是甘愿的。為著打發(fā)你,倒是舍得下銀子,倒是他虞家也不缺這些銀子?!?/br> 聽得簫娘一陣心驚,“多少?” “百把千兩,”徐姑子轉(zhuǎn)過眼來,“聽那口氣,銀子不是事?!?/br> 言訖,兩個(gè)人皆默了一陣。徐姑子想來,千把兩銀子,那是替豪門敲一輩子木魚唱一輩子經(jīng)也攢不下的;簫娘也想,她不算仇九晉給的,與席泠現(xiàn)如今的滿副家當(dāng),也不過剩得一二百兩在那里…… 誰還嫌錢多咬手怎的? 于是兩人一對眼,幽幽相笑,彼此領(lǐng)會。簫娘見其神會,放心轉(zhuǎn)過去,骨碌碌轉(zhuǎn)轉(zhuǎn)眼,又湊低來腦袋,“你說的那王婆子,信不信得過?” “有什么信不過?”姑子哼哼笑兩聲,“咱們這起人,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就為幾個(gè)銀子?難不成還指望侯門賞個(gè)官做不成?那王婆子縱然想家里頭有個(gè)官做,奈何她老早死了漢子,又沒個(gè)兒子,就真給她家一官半職,叫誰去擔(dān)?她有個(gè)女兒,人家都瞧好了,正籌備嫁妝呢?!?/br> “隔兩日,我正要上你庵里給泠哥燒香,你把她請你到你禪房里,咱們好好商道商道這樁事。最好的法子,既要打發(fā)了虞家,銀子也得弄到手?!?/br> 徐姑子忙應(yīng)了,辭了去。 正是這里經(jīng)營,那頭擘畫。沒幾日席泠不往鄉(xiāng)間去,午晌出衙就雇了輛馬車去往巡檢司。那元瀾原在西城門查檢,聽見底下的兵來報(bào),慌得就往衙門趕。 這時(shí)節(jié),席泠來尋他,又不往家去,又不下帖,必然是要緊的公事。他在馬上想來想去,與席泠并無甚公事上的往來,唯有一樁,就是他態(tài)度暗昧言辭含混的那番點(diǎn)撥。如此瞧來,今番就是要撥開迷霧見太陽,直來直往了。 思及此,元瀾一揮鞭,揚(yáng)馬出去。歸衙已是下晌,只有當(dāng)值的差役在,其余官差都下衙回家去了。內(nèi)堂里清清靜靜的,除了梢上的麻雀就是席泠刮弄茶碗的聲音,“嗤嗤”地,慢條斯理,胸有成竹。 元瀾進(jìn)門聽見,驀地就有些心亂。臉上忙堆出笑,迎上拱手,“叫席翁舊等,外頭忙啊,你們衙門里收稅,我們關(guān)卡上愈發(fā)查得嚴(yán),否則那么多銀子來來往往的,出了差池,上上下下都不好交差?!?/br> “元翁辛苦。”席泠也拔座拱手,屹然含笑,與他相請入座。款敘了一盞茶,席泠適才說起來意,“我這里有樁要緊事,待要告訴元翁聽,又不好說起?!?/br> 元瀾心料是說十萬石糧食之事,便擱下茶碗,有些牽強(qiáng)地笑,“席翁但說無妨?!?/br> 誰知席泠卻由袖里討出一團(tuán)東西,走來擱在他身側(cè)的小幾上,“這樣?xùn)|西,是我手底下的人從一位姓周的大官人身上拾到的,元翁且瞧瞧,是不是你家的東西?” 將元瀾說得一蒙,望他片刻,撿起那東西抖開,卻是一件大紅的肚兜,繡著一株芙蓉花,甚是面熟,連那撲鼻香味兒也十分相熟。元瀾心一驚,翻著里頭瞧,見繡了一片小小柳葉,正是他夫人的貼身東西! 他忿忿抬眼,席泠在對面端著茶碗,神色有些刻意地作難,“不瞞大人講,我手底下那位差官,是偶然撞見做瓷器生意的周大官人進(jìn)出一座宅子與個(gè)婦人相會。因見那婦人的車馬有些不同尋常,只道是哪位富戶家的奶奶小姐在外私通,想著拿了這對jian.夫.yin.婦,去朝那家老爺討個(gè)賞。不想跟著那婦人,卻見她進(jìn)了尊府的門。元翁不比別人,差役不敢胡亂登門,設(shè)法取了一件證物,交了我,我想了幾日,這才拿來尋大人?!?/br> 一席話聽完,元瀾又訕又怒,臉色大變,一霎紅一霎白,只恨不能尋個(gè)磚縫鉆進(jìn)去。因他有個(gè)不大濟(jì)事的毛病,生怕此事露出去。 再觀席泠眼神,岑寂總有幾分不懷好意。倏忽間,元瀾明白了,他無端端管起人家宅里的事情,哪是什么好心,分明是別有目的。 他就將肚兜揉進(jìn)衣襟里,朝席泠拱了又拱,“多謝席翁,席翁往后有什么煩難,只管對我說,我能幫襯必然幫襯?!?/br> 席泠把眼皮一垂,盯著手中清冽的茶湯看一會,復(fù)抬起眼來,“席某能有什么好煩難元翁的事情?倒是有一件,還得提醒提醒元翁?!?/br> 拋轉(zhuǎn)引玉,這“玉”可算出來了,元瀾擺出只手請他,“席翁盡管直言?!?/br> 席泠擱下茶碗,交著雙手屹然而笑,“前幾日,因江南巡撫林大人聽說我與元翁有些私交,就使人傳了我去。聽他話里的透的風(fēng),這番往南京來,果然是暗查那十萬糧食的虧空。他們已經(jīng)有了眉目,只是苦于握不住臟證。元翁管著南京巡檢之職,不論是誰,只要糧食有進(jìn)出,總會打元翁的眼皮底下過去。林大人想請我來勸勸元翁,若曉得這里頭的事,趁早往他那別館里去一趟?!?/br> 元瀾靜聽半日,果如他這些時(shí)候心慌意亂的揣測相差不大。只是此刻聽見,反倒定了神,“這事情,我也不大曉得,我雖管著巡檢之事,可每日那么多來往的商販,有一處半處的紕漏,也難說?!?/br> “十萬糧食,不可能一日運(yùn)出南京,分批運(yùn)送陶知行也得來來回回運(yùn)許多次。一次半次的紕漏尚能搪塞,多回的紕漏,元翁只怕也不好交代啊?!?/br> 乍聽“陶知行”的名諱,元瀾驚了一下,不免端正起來。心里迅雷般地連轉(zhuǎn)了幾圈,想他們既查出了陶知行,必然也查出了仇家云家。 席泠見他踟躕不定,怡然笑了聲,“林大人任江南巡撫多年,南京的事情他與朝廷都早有風(fēng)聲。朝廷事多,從前幾萬幾千的糧食,且就先放他一放,這回十萬的虧空,就是想叫人閉眼也難吶。元大人,林大人既然托我來做這個(gè)說客,你覺得你還摘得干凈嗎?” 元瀾待要開口,席泠卻將手一抬,一氣說來:“元大人,你不說,陶知行可就說了。他有的是銀子,罰些銀錢,又戴罪立功,朝廷說不準(zhǔn)就能放他一馬。你呢?林大人使我來前,告訴我,朝廷此番的用意,不過是要抓一個(gè)兩個(gè)典型,根源,還是壞在北京,他們要打的是北京的那幾個(gè)巨貪。至于南京,首要是追回糧食銀子,其次自然也免不得要?dú)㈦u儆猴。但你這只‘雞’,夠格‘儆猴’嗎?殺不殺你沒差別,就是林大人一句話的事情,也是你幾句話的事情。至于這話怎么說,能不能在里頭把你的責(zé)任推脫推脫,就憑你一張口。” 到如今,元瀾把事情始末想了一番,倘或說了,或許能免一死。倘或不說,林大人沒法向朝廷交差,索性徹頭徹尾查一番,別說上頭那些人,恐怕連他自家身上幾百年的冤債都能扯出來。 他把胸懷里那個(gè)恥辱的證明摸一摸,仿佛是落在千斤秤砣上的一根羽毛,輕飄飄落下來,就把秤桿斜了斜。 一件女人貼身的衣物重要嗎,好似不重要。但倘或是在一個(gè)左右為難的賭局上,連一陣微風(fēng)都可以惑亂人的思想。席泠靜靜等著,用他二十幾年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