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凈說莫名其妙的話。

    匆忙把豆角丟到竹籃里，陳建東抱著兒子追過去。

    “羅梅，你到底怎么了？”

    一口氣走到院門前的人抬頭看著這低矮的院門。

    兩扇小木門在將近十年后才會被大鐵門取而代之，他們結(jié)婚四年，這門都被風(fēng)吹雨打的褪了色，“你回頭把這門重新刷一下?！?/br>
    重新開始，從煥然一新的院門開始。

    陳建東看媳婦撫摸著院門，“我之前不是說要刷，你嫌油漆味道重不讓刷嗎？”

    羅梅：“……我改主意了不成？”

    陳建東還沒轉(zhuǎn)過來呢，陳彥鵬先委屈起來，“mama你別生氣?！?/br>
    日后混賬的兒子如今還是個小哭包。

    哭起來鼻涕泡都冒了出來，羅梅沒辦法狠心。

    說是兒媳婦攛掇的那不過是自欺欺人，她活了一把歲數(shù)還不懂？本質(zhì)不就是男人立不起來，就把責(zé)任都推到女人身上嗎？

    陳彥鵬的不孝順還不是他們縱容出來的？

    這次，不止要一碗水端平，還得把兒子教育好。

    羅梅看向陳建東，面無表情的抓起他的胳膊，在陳彥鵬臉上抹了幾下。

    這下小淚包臉上干凈了，陳建東的袖子上全都是兒子的眼淚和鼻涕泡。

    陳建東：“……你媽咋了？”

    沒人能回答他這個問題。

    羅梅又去巡視領(lǐng)地。

    農(nóng)村的大院寬敞，窮得空落落坦蕩蕩。

    坐北朝南的一間大房子，再就是靠著院門坐東朝西的廚房。

    兩個房子之間的空蕩處還該有個配房才對，得過些年才能建起來。

    羅梅覺得西墻和南墻這邊可以種點(diǎn)菜或者養(yǎng)個雞鴨什么的。

    養(yǎng)鴨子最好，俏俏很喜歡她腌的咸鴨蛋。

    但現(xiàn)在不是時候，走街串巷賣小雞仔小鴨苗的商販得等到明年春才會過來。

    “陳建東。”

    正在廚房里摘豆角的人探頭出來，“咋了？”

    “你過會兒多倒點(diǎn)蒜，我想吃辣乎的。”

    酸兒辣女，陳建東聽到這話笑了起來，“好嘞，你先去屋里歇會兒?！?/br>
    羅梅看著喜滋滋去忙活的人，她眼眶有點(diǎn)酸。

    她是家里唯一的女兒，爹娘疼她，當(dāng)初給她找對象，也是挑選了好些家這才定下陳建東。

    覺得陳建東他爹是工人，上面?zhèn)zjiejie都結(jié)婚成家，還有倆兄弟也都跟著他們爹在上班的城市定居，不在老家。

    小兩口子過日子，就算不多紅火，起碼沒人瞎摻和。

    愿景是美好的，但現(xiàn)實卻格外殘酷。

    陳俏出生后，陳建東的爺爺奶奶都上了年紀(jì)，開始輪流在兒子家養(yǎng)老。

    陳建東他爹在外地上班，責(zé)任就落在了他這個長子身上。

    雖然有姑姐幫扶，但家里有將近八十歲的老人，又有倆孩子。

    陳建東跟她被栓死在這個家里。

    家庭瑣事最容易激發(fā)矛盾，兩口子關(guān)系也越發(fā)惡劣。

    陳建東的爺爺是個講理的，但沒錢也是有心無力，活著的時候還能管一下孫子安撫羅梅，等到老爺子去世后，家庭矛盾已經(jīng)沒辦法再化解。

    當(dāng)年羅梅相中的那個勤快男人變得陌生起來，紅火日子沒有，吵架、打架倒是隔三差五。

    羅梅嘆了口氣，這么一想她上輩子過得可真是稀里糊涂。

    這輩子，可不能這樣了。

    收拾著針線籮筐，羅梅腦子也冷靜下來——

    她做點(diǎn)什么好呢？

    陳建東覺得他媳婦今天不對勁，吃飯的時候都心不在焉的，那沒搗碎的蒜瓣直接往嘴里送，不嫌辣啊。

    “阿梅，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事。”羅梅想來想去，覺得這事還得落在陳建東身上，“你明天就去河堤上干活吧?！?/br>
    趁著男人還沒跟她鬧掰，讓他多掙點(diǎn)錢，這樣也有點(diǎn)本錢不是？

    家里頭所有積蓄加起來不超過一百三十塊，再這么下去日子壓根沒法過。

    陳建東越發(fā)覺得不對勁，“你傻了？過兩天就得掰玉米，你們廠又不放假，我去河堤上干活，咱家的玉米咋辦？”

    他們家可還有六畝玉米地呢。

    總不能這都要收玉米了，地里的活反倒是不管不問了吧？

    羅梅有十多年沒做農(nóng)活，都忘了這回事，“地里的活再說，趁著國慶節(jié)，這會兒河堤上給的工資高，你先把這個錢掙回來再說?！?/br>
    錢。

    陳建東明白了，羅梅他們那個羊毛衫廠出事了！

    前些天他就聽二姐提了句，說羊毛衫廠的貨出不去，工廠可能要裁員。

    裁員肯定先裁掉那些臨時工啊。

    羅梅就是這臨時工中的一員。

    她這一下崗，家里頭的經(jīng)濟(jì)可不是越發(fā)的緊張？

    難怪今天神神叨叨的。

    “那行，我明天就去，你別慌，地里的活我回頭想法子就行了。”

    羅梅點(diǎn)頭，好歹陳建東現(xiàn)在還聽她的話。

    這算是個好的開局。

    下午的時候羅梅喊著陳建東進(jìn)行大掃除，一番折騰下來發(fā)現(xiàn)家里頭竟然連本像樣的書都沒有，她又想起了俏俏。

    俏俏按揭的是一套小三居，小小的書房里靠墻三個大書柜，滿滿都是書。

    那孩子從小就喜歡看書，撿著她哥的課本看。

    可家里，卻沒有一點(diǎn)文化氛圍。

    “陳建東。”

    正在打掃院子的男人連忙放下大掃帚，“怎么了？”

    “咱家怎么一本書都沒有？陳彥鵬都三歲了，該認(rèn)字了?！?/br>
    鄉(xiāng)下孩子入學(xué)晚，上小學(xué)之前送到村小的幼兒園待上半年，這也算是讀了學(xué)前班，能去念小學(xué)了。

    三歲的陳彥鵬認(rèn)字？

    陳建東撓了撓頭，“咱家沒書，不過后院爺爺那里有一箱子書，要不我去拿幾本過來？”

    老爺子好像是從這個冬天開始輪流住在兒孫家，一開始是一家三個月，后來是一個月，再后來住在他們家不走了——

    不養(yǎng)老人是不孝順，但給好吃好喝是奉養(yǎng)，喝刷鍋水也是奉養(yǎng)。

    老人心里那桿秤清楚著呢。

    “把你那盒煙給爺爺帶著?！?/br>
    陳建東這會兒還沒變成大煙鬼，說話的時候沒那一口大黃牙。

    也十分好說話。

    “我本來就是打算留著給他老人家的，那行我去找書?！?/br>
    羅梅又反悔了，“你也挑不出好書來?！?/br>
    陳建東小學(xué)畢業(yè)沒再念書，在家當(dāng)勞力。羅梅好歹比他強(qiáng)一些，雖然都是小學(xué)學(xué)歷，但她讀到初三，還會念英語字母單詞呢。

    不像陳建東，拼音都認(rèn)不全。

    男人把兒子抱到自己脖子上騎大馬，兜里揣著自己干活時發(fā)的幾盒煙，跟媳婦并肩往老院去。

    老院子寬敞，中間一道矮矮的圍墻把院子一分為二，西院是陳建東爹娘住，東院那幾十年房齡的土坯房是陳建東爺爺奶奶的窩。

    老太太不在家，估摸著又出去跟人打葉子牌了。

    陳建東爺爺看到孫子孫媳婦過來老臉上堆滿了笑，伸手就要抱曾孫。

    男人把煙塞到老人家兜里，“阿梅說過來找兩本書給鵬鵬看?！?/br>
    老頭笑得眼睛都沒了蹤影，“看書好看書好，將來讀書讀好了當(dāng)狀元?！?/br>
    羅梅說了兩句進(jìn)去找書，裝書的箱子刷著紅漆防蛀蟲，打開箱蓋霉味和塵土味撲面而來，嗆得慌。

    外面陳建東正在跟老頭說話，聽到里面發(fā)出的聲音一個箭步?jīng)_了進(jìn)去，“咋了？”

    “沒事，就是這啟蒙讀物……”

    羅梅手里捧著兩本紅色封皮的選集，給孩子看這個？

    第3章 下崗危機(jī)

    六零后的羅梅接觸語錄的機(jī)會并不多。

    小時候村里嚴(yán)打投機(jī)倒把，他們極為小心地在袖口里進(jìn)行一把花生一個雞蛋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