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死對頭向我求親了 第10節(jié)
“嗯?!敝x歸慈沒去看謝宥僵硬的臉色,徑直越過他走出屋子。 師延雪看一眼沒有動作的薛照微,遲疑半晌,恭恭敬敬出聲問:“藏雪君不與我們同行嗎?” 薛照微沒答,謝歸慈的聲音遠(yuǎn)遠(yuǎn)從屋子外頭傳過來:“他不和我們一起,五師妹,走吧。” 師延雪心下雖有些疑惑,但也沒有細(xì)問,匆匆向薛照微拱手施了個禮便轉(zhuǎn)身追上謝歸慈的腳步,倒是謝宥在屋子里多停了片刻,他定定地看著薛照微,黑沉沉的眼珠里不見光似的幽深,他的血rou經(jīng)脈微微鼓動著,像是皮膚下蟄伏著某種兇惡的猛獸,隨時要破籠而出。 薛照微回望過去,只見謝宥垂下眼睛,笑意溫文,氣質(zhì)像是塊被人精心打磨過的溫潤玉石,乍一看和扶風(fēng)派那位少主有點像,卻又在細(xì)微處顯露幾分截然不同的差別來。 起碼相沉玉是個真性情平和的人,但面前這位同樣有美稱的、渡越山上下呵護(hù)有加的小師弟,眼底有無盡的欲望和野心。 “藏雪君,告辭。”謝宥扯起嘴角,聲線和煦,細(xì)聽卻有種毒蛇般的冷意。他說完這句話,也恭恭敬敬地離開了薛照微的視線,像極了一個再乖順聽話不過的后輩。 薛照微眸色微深。 葬禮由相沉玉親自cao持,因為鶴月君生前名聲頗好,扶風(fēng)派又在仙門里積威深重,半點亂子也沒有出。期間倒也有人對謝歸慈趁鶴月君尸骨未寒就另投他人頗有微詞,但都被相沉玉一手壓下來。 謝歸慈看著這場屬于自己的葬禮,心情無波無瀾。從他編造出來“江燈年”這個身份開始,他就早知道會有這么一天,看到這些自稱是他生平好友故交、實際上謝歸慈一個也不認(rèn)識的人,他心里也沒有多少感覺。 他又想起來薛照微。 賓客們一個一個上前拜祭,輪到昱衡真人時,他聲淚俱下訴說自己如何遺憾鶴月君少年英才卻早亡、如何后悔自己為何不讓謝歸慈勸阻鶴月君親赴北荒。 謝歸慈覺得有點好笑。 ——從前鶴月君還活著的時候,昱衡真人可是跳起來怒罵“江燈年小兒無狀”。 江燈年說起來知交好友遍布天下,但真正能算得上至交的也就寥寥幾個。但是有個被困在上古秘境里,有個深陷清障至今在凡塵流連,剩下個還能給他收斂尸骨的相沉玉。 賓客中只有一個人讓謝歸慈稍微有點在意,那是個穿鑲流水紋繡萱草青色道袍的青年,身材削瘦,但面貌俊秀,背一把七弦琴。這代表他大概是個音修。 是昨日在扶風(fēng)派大門前,說自己曾受過鶴月君恩惠,所以特意來拜祭的散修。 看到他的臉,謝歸慈才想起來自己確實認(rèn)識這個人。這人因為體質(zhì)特殊,被魔界十二門一路追捕,當(dāng)時“江燈年”正好路過,就出手救了他。 青年當(dāng)時恭恭敬敬三叩首,言說救命之恩他日必報。 鶴月君平生救過的人不知何數(shù),當(dāng)下也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居然在自己的葬禮上再見到了他。 似乎是有人問他的名字,青年愣了愣,才低聲答:“宋芳時?!?/br> 聲音如空谷竹響,風(fēng)致清雅。 * 出了扶風(fēng)派大門,見天幕低垂,月明星稀。 今日他本來想再找個機(jī)會澄清一下藏雪君的無辜,但相沉玉拒絕見他,謝歸慈也不能硬闖,只好暫時先出來。 但鶴月君的葬禮一過,下次什么時候再找機(jī)會見相沉玉就不容易了。謝歸慈心下思量著,“江燈年”是他苦心孤詣為自己求來的一線生機(jī),他還不確定到了能將真相告知旁人的時機(jī)。 一路思索著回到借宿的農(nóng)家,徐寡婦替他開了門,又招呼他一起吃晚飯,“仙君不嫌棄的話嘗嘗我的手藝,和仙君一道來的那一位已經(jīng)在里面了。” 謝歸慈跨進(jìn)門的腳步一頓。 薛照微還沒有走嗎? 思緒未及落定,坐在桌邊那雪衣烏發(fā)的人抬起眼朝謝歸慈望過來,連冰凍過的目光在昏黃燭光下都仿佛融化幾分。 謝歸慈心跳加快了一瞬。 第13章 明月樓06 謝歸慈純粹是被藏雪君突然“下凡塵”嚇到了。 藏雪君是什么人?那可比平日飲露吃花的仙子們更加高居云端、高高在上、高不可攀 他居然會吃凡人的食物? 謝歸慈一頓飯間不由得頻頻扭頭看向薛照微,直到薛照微終于冷冷掃過來,謝歸慈才若無其事開口詢問:“今日怎么不見大郎?” 就是徐寡婦的大兒子,因為沒有正經(jīng)名字,鎮(zhèn)上的人一概叫他徐大。 徐寡婦給小兒子夾了筷子菜,才笑瞇瞇回話:“他今日去隔壁鎮(zhèn)子上接他媳婦兒,一來一回足有一百多里地,今天必然是留在那邊歇息,要明日中午才能回來呢?!?/br> 謝歸慈點點頭,又隨口和徐寡婦拉了幾句家常。他生得皮相好,又性情平易近人,真想要得到旁人的親近與喜愛那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徐寡婦被他三言兩語哄得心花怒放,也不顧忌,把家里頭的情況全抖露給謝歸慈,對他推心置腹。 “我這個兒媳婦十里八鄉(xiāng)比她出挑的那是一個都沒有,不僅長得好看,而且勤勞能干,和別家的懶婆娘那可不一樣,還讀過幾年書,能識文斷字,哎呦呦,我這兒媳婦可比我那大兒子還頂用?!毙旃褘D提起自家的大兒媳婦,神情滿意的不得了,“我家給了那親家十只雞、兩匹頂頂好的綢緞還有二十兩雪花銀才把人聘過來?!?/br> 謝歸慈點點頭,笑吟吟應(yīng)和:“能娶到您說的這樣好的兒媳婦,那給這些聘禮您也心甘情愿吧?!?/br> “正是這個理哩!”徐寡婦聽人夸贊她眼光馬上笑容滿面,鎮(zhèn)子上的人都說她拿這么多東西娶個兒媳婦不值當(dāng),但叫她看啊,再貴重的東西哪里有她這個兒媳婦好!聽到仙君也認(rèn)可自己,徐寡婦頓時覺得更理直氣壯了,別的人哪里有她這樣的好眼光。 一頓飯下來,徐寡婦待謝歸慈親親熱熱,簡直要把他當(dāng)自己家里頭另一個兒子了,又熱情地留他們多住幾天。謝歸慈不太想回渡越山,于他而言倒還不如留在這鎮(zhèn)子上自在,因此便看了薛照微一眼。 藏雪君垂眼看著自己面前的碗,不知在想什么。 謝歸慈便出聲問他:“藏雪君可有什么急事?如果不著急多留兩日也是可以的,正好藏雪君修行上造詣頗高,也可以指點指點一番徐家小郎君?!?/br> 徐家小兒子聞言抬起眼睛來。 他倒是會物盡其用,拿自己做人情。薛照微不無冷淡地想。 “你要多留幾日那就留?!?/br> 至于指點徐家的小兒子,他沒有說應(yīng),也沒有說不應(yīng)。 ………… 謝歸慈第二日起來的時候,透過木窗往外看去,院子里薛照微正低聲指點徐家那小兒子扎馬步。這孩子雖然根骨尚可,但到底還沒有正式踏入修仙之路,沒有根基,如果指點什么精深的功法反而對他將來修行有害,教導(dǎo)些基礎(chǔ)的反而更好。 他倚著門看了會,覺得自己可能找到了應(yīng)對藏雪君的正確辦法。 薛照微大抵是看見了他,叮囑了徐圖之幾句便走過來。 “我隨手一挑的這戶人家還不錯吧?”謝歸慈眉梢輕輕挑起,勾出三分笑意,“我運道向來不錯?!?/br> 薛照微瞧了他一眼,道:“不是特意選的么?” “既然看透了還要說出來,藏雪君,這可就沒有意思了。”謝歸慈臉上笑意頓時一收,輕輕嘆了口氣。 他挑中這戶人家投宿確實不是隨手挑的,在決定之前他放出神識在半個鎮(zhèn)子上探尋過每家的情況——對入了修仙之路的人來說,簡單探尋幾戶尋常人家有幾口人不需要什么高深本事,有點修為的都能輕易做到,只不過薛照微應(yīng)該沒想到他直接對比了大半個鎮(zhèn)子。他敲門前又觀察過,才最終挑中了這戶人家。 ——家里頭如果只有孤兒寡母可不會給兩個投宿的陌生人開門,徐寡婦雖然是個寡婦,但是她兩個兒子都到了能挑事的年紀(jì),青春貌美的兒媳婦又不在家,沒什么后顧之憂,再加上徐寡婦家門前門庭整潔,房舍也比周邊人家要新一些,院落頗大,說明主人家有些薄財而且能持家,大抵心地也不壞,愿意收留他們一晚。 “江燈年從前……倒也很喜歡這樣做?!毖φ瘴⒊烈鞯?。 謝歸慈心跳略快了兩分,表情如常地回答說:“他跟我學(xué)的。” “………” 藏雪君頓時不說話了。 過了晌午,那本該帶著媳婦兒回來的徐家大郎還不見蹤影,徐寡婦臉上便有點焦急了:“可別是有什么事情耽擱了?!?/br> 小兒子默默扶著她,也不說話,只有抿緊的嘴角能說明他也在擔(dān)憂。 謝歸慈寬慰他:“路上歇腳晚些到也說不準(zhǔn),您要不先進(jìn)屋坐著等一等?!?/br> 這種人聲鼎沸、煙火熱鬧、人氣旺盛的鎮(zhèn)子一般出不了什么大事。 徐寡婦重重嘆口氣,在他的建議下還是由小兒子攙著回屋子里歇息去了?!跋删兴恢?,我那冤孽的親家不是個好相與的。” 她絮絮給謝歸慈和薛照微二人說了一段事。 原來徐大聘進(jìn)門的這媳婦兒姓周,單名一個菁字,是隔壁鎮(zhèn)上一個落魄秀才的女兒,家中光景好時也讀過兩三年書,后來家中失了火,燒死了秀才的妻子。秀才見家中只有一個女娃娃,恨自己沒有個后嗣,便又娶了鎮(zhèn)上一個潑辣的女人,終于如愿生了個兒子。 秀才后娶的這妻子對前頭那個留下來的女兒非打即罵,秀才因著不過是個女兒,倒也不上心。這叫周菁當(dāng)然小姑娘長到十五歲,繼妻見她生得漂亮,就和秀才一商量合計想把她送給縣太爺?shù)膬鹤幼鲂℃?,好給兒子將來謀條出路。但縣太爺?shù)膬鹤邮莻€君子,將秀才夫妻倆狠狠責(zé)罵一頓把他們趕回家,并且命人囑托周家族老給這可憐女孩尋一門親事,最后商定了徐家。 說來也是惡人有惡報,周菁出嫁后突出曝出周秀才的兒子其實不是他親生的種,那婆娘帶著徐家給周菁的聘禮財物連夜跑了,把周秀才氣得中風(fēng)在床。鎮(zhèn)子上的人只好把出嫁的周菁請回來照顧周秀才。 “好在周秀才養(yǎng)的那小子算是個有良心的,年歲如今和我們家二郎一樣大,干活倒利索,也記著周秀才對他不錯,愿意照顧他。”徐寡婦說,“所以我才叫我那兒子把媳婦兒接回來,說句不好聽的——到這個份上父母之恩也還完了。” 謝歸慈聽了她最后一句話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閃了閃,才輕聲應(yīng)答:“是這個理不錯,您是個明事理的。” 徐寡婦說完這些又唏噓了一陣,才在小兒子的勸慰下進(jìn)屋躺著歇息,年紀(jì)大了的人精力沒那么好,不一會就睡著了。徐圖之從里屋出來,也不用人催促就開始繼續(xù)扎馬步。 “徐家這小郎,雖然根骨不算頂好,但是可見是個勤奮之人。”謝歸慈對薛照微評價道。徐圖之只是個還沒有入仙門的凡人,不知道藏雪君在仙門中身份多高貴、名號多響亮,都愿意聽了他一句指點便如此刻苦。 薛照微看了他一眼,謝歸慈除了張臉在仙門中天資泯然眾人,不知他是哪里有的底氣來說徐圖之“根骨不算頂好”,但他說出這些話來的口吻卻并不叫人覺得厭煩——薛照微把這歸結(jié)為他和江燈年的那一分相似。 因而他只是淡淡回道:“不過一兩日而已,哪里能看出心性來?!?/br> “這可未必?!敝x歸慈笑吟吟望過去,“有些人的心性確實是一日兩日不顯,非得要時長日久相處才能下定論,有些人我只要見一面便知道他是個什么樣的人——不若藏雪君猜猜你于我是前者還是后者?” “此事無聊至極?!毖φ瘴⒌瓌e開眼去。 謝歸慈彎了彎唇,對薛照微的反應(yīng)還算意料之中,倒也不惱怒,只是說:“那便等藏雪君想要知道的時候再問我吧。不過我看徐家小郎君赤子之心,一兩日便能瞧出來呢。” “你很看好他?”薛照微對上他的眼睛,淡淡詢問。 “我確實覺得他心性不錯,不過恐怕以他的天賦不太適合拜入扶風(fēng)派?!毙靾D之修行扶風(fēng)派的功法,雖然不算很差,但確實不合適,配他的天賦有些浪費了。這叫他想到當(dāng)年的自己——既然有緣瞧見了,能叫對方少走兩步彎路也好。 謝歸慈說,“但是我瞧他在劍道上仿佛有幾分天資,藏雪君恰好在劍道上的造詣極高,又恰好碰見了,許是有緣分做他的師尊?!?/br> 他話中玩笑的成分更重,藏雪君還沒有收過弟子,如果當(dāng)真要開口收徒那可是驚動仙門的大事,各門各派都會爭先恐后把自家的天之驕子送過來供薛照微挑選。 “我不打算收徒?!惫?,如他所料薛照微拒絕了,“不過我?guī)熓宓牡諅鞯茏舆€缺個徒弟,你既然看好他,屆時我可以為他引薦?!?/br> 徐圖之確實是不錯,一塊尚未經(jīng)過打磨的璞玉,正好適合雕琢。 聽得他的說法,謝歸慈不禁勾了下嘴角:“難不成我在藏雪君面前有這么大的面子?” 作者有話要說: 【老婆提的要求都拒絕,藏雪君你真是活該沒有徒弟,也沒有老婆?!?/br> 【今天才發(fā)現(xiàn)有人給我灌了營養(yǎng)液誒(貓貓?zhí)筋^.jpg)】 第14章 明月樓07 謝歸慈在薛照微面前,倒談不上什么面子。這世上唯一能夠和薛照微講面子情分的,也僅僅一個江燈年。因而薛照微沒有回他這句話,淡淡轉(zhuǎn)過視線去,指點徐家小郎君幾個動作要領(lǐng)。 藏雪君大抵是臉皮子有點薄。 謝歸慈瞇著眼睛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