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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癮 第7節(jié)

    懷野的下巴微抬,他又高又瘦,一雙黢黑的眼饒有興色地睥住身前的女人,眼睫垂下幾分吊兒郎當(dāng)?shù)纳⒙?,“扒了我衣服,那你算什么,嗯??/br>
    喬稚晚聽到他這般口氣,緩緩抬眸看向了他,她的紅唇優(yōu)雅地牽起,語氣卻是平靜又譏諷:

    “怎么,偷了別人的東西讓你這么得意?”

    懷野眉眼微揚(yáng),不置可否地笑了,“你現(xiàn)在這么生氣,好像我怎么你的狗了一樣?我又沒虐待它,再說了,我不是給你送回去了?還說我是小偷?”

    “是嗎,”喬稚晚淡淡地一笑,“送回來了,你以為你不是小偷了?”

    “剛才是我扶住了你吧,”懷野下頜低了低,示意自己的衣襟,“我們一碼歸一碼,你不說聲謝謝,也不準(zhǔn)備跟我的衣服道個歉?”

    喬稚晚都要被他這無理取鬧的姿態(tài)氣笑了。

    她看了他小半秒,紅唇微啟,由衷地說:“小朋友,你還挺不要臉的?!?/br>
    他卻是不惱:“想騙我跟你說‘謝謝夸獎’,門都沒有哦?!?/br>
    喬稚晚抬起手,調(diào)整了下自己左耳的流蘇耳墜,仰起了張清麗的笑臉,卻是毫無情緒地說:“這樣吧,你如果實在委屈我說你是小偷,又扯了你的衣服,不如回去跟爸爸mama哭一哭,再無理取鬧一下撒撒嬌好了,”

    她說著,慢條斯理地從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機(jī),白皙的手腕兒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微笑道:“或者,我打電話給警察,你去和他們聊一聊下午的事情?”

    “不要這樣吧,”懷野有點(diǎn)兒委屈了,好看的眼睛對她眨了眨,“我都給你送回去了,你不覺得現(xiàn)在報警就只有你在無理取鬧嗎?我讓你對我的衣服道歉,不過分吧?”

    喬稚晚皺眉。

    少年又換了副正兒八經(jīng)的笑臉,學(xué)著她方才的口氣:“你如果實在要報警,要不要我這個‘小朋友’教教‘jiejie’,怎么跟警察叔叔說,他們才愿意來抓我?”

    喬稚晚雖在笑,心底的火苗蹭蹭蹭地往天靈蓋兒上冒。

    算了。

    她趕著去看live,自以為自己還算有教養(yǎng),到底不想在這里再同他再掰扯這些有的沒的。

    沉了沉氣,最終只是打開了手機(jī)的電筒。

    不等他那得意洋洋的笑容浮現(xiàn)臉上。

    她抬手,把強(qiáng)光直直晃到他眼前,一字一頓:

    “——那借過,好嗎,我趕時間?!?/br>
    懷野被光刺痛了眼睛,瞇了瞇眸,他雙手抄在口袋,卻是置若罔聞地朝她的方向又靠近一步。

    喬稚晚再次冷聲警告:“——不然我叫保安了。”

    他的氣息隨著戲謔的語氣落下來:“又是報警又是叫保安,你真當(dāng)我被嚇唬長大的?我不借你就是不借,你去報警啊?!?/br>
    這什么無賴?

    喬稚晚再沒耐心,最后白他一眼,一步繞過他。

    懷野轉(zhuǎn)過頭,還懶洋洋地?fù)P高了語調(diào),對她的背影惡劣地說:“剛就應(yīng)該讓你摔地上?!?/br>
    喬稚晚奪步走遠(yuǎn)。

    高跟鞋不小心滑了一下,差點(diǎn)兒又沒站穩(wěn),便聽到了他爽朗的笑聲。

    嘲笑似的。

    ……真晦氣。

    眼見那道纖白的身影消失在舞臺前五顏六色、巔峰倒影的人潮,小丁還頻頻地踮腳,朝她望了又望:“哎,小野哥,我剛在門口聽他們說,她好像也是來找那個梁桁的誒……”

    懷野從口袋掏出煙盒兒,食指撥開,敲了支出來放在唇上,臂彎一夾小丁的腦袋,“走了,干正事兒了。真看上人家了?”

    *

    鼓聲動響激烈,吉他與貝斯的混響在前方震耳欲聾。

    livehouse的經(jīng)理匆匆推開后臺的門,又氣又急的,還是刻意壓低了嗓門兒:“……小野!我不是說你明天過來嗎——???怎么今天來了?”

    懷野窩在個翻了皮的舊沙發(fā)里,一條腿懶散地搭在一邊兒,咬著截兒快見底的煙,懷中抱著把電吉他,正在試音。

    懷野抬眸,“——噓?!?/br>
    經(jīng)理的嘴皮子動了動,“……”

    少年眼睫半垂,頭頂光線不甚明朗,在他眼底落下一層淺淡的陰影,與唇上一點(diǎn)猩紅色隱隱地晃動。

    他手中的撥片靈巧地帶動弦音,在四周隱隱的嘈雜中,用耳朵細(xì)細(xì)地辯聽其中微小的差異。

    聚精會神。

    等不到他一個個地調(diào)準(zhǔn)那音,經(jīng)理抹了把額頭的汗,著急地走上前來:“……你不讓我說我也得說,今晚梁桁也在,他們樂隊的演出早通知出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倒好!為了進(jìn)來不擇手段,要不是我聽人說你用了別人身份證進(jìn)來,我還不知道你來了!”

    懷野的耳朵跟著手下的弦音,半晌抬頭,朝經(jīng)理幽幽地吐了口煙:“我身份證早丟了?!?/br>
    “你今天干嘛來?”

    “缺錢了,”他說,“來幫忙?!?/br>
    “——幫忙?給誰???”

    說著,三三兩兩的男女推門進(jìn)來。

    為首的是個穿了身lolita蓬蓬裙、燙著蓬蓬頭,弄了身十分驚悚夸張紅色血漿的“血腥蘿莉”,一眼看到懷野了,那雙漂亮的大眼睛登時彎成兩個月牙兒:“哎?你什么時候來的?我們還說過來等你一會兒呢!”

    一支煙見了底,懷野隨意地?fù)芘幌率掷锏南遥?/br>
    “剛到?!?/br>
    小丁第 一回陪懷野來演出,正站在他們中左右不知所措,血腥蘿莉發(fā)現(xiàn)了他,問道:“這你朋友?”

    懷野介紹道:“丁滿,洗車的。有車洗找他。”

    血腥蘿莉于是笑瞇瞇地跟小丁打招呼:“你好丁滿,叫我刺刺姐就行?!?/br>
    小丁想到懷野通訊錄那一長串兒的各種用來吃飯、借宿的jiejie,遲滯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 ,刺刺姐……你好?!?/br>
    懷野從桌面隨手摸了個打火機(jī),又點(diǎn)了支煙,“還有吉他嗎,你上次借我這把不行?!?/br>
    “有,有,”刺刺笑得合不攏嘴,忙安排身旁的人,“羅洋的吉他帶來了嗎?我跟你說,有我朋友在今晚的演出完全不用愁,他……”

    “——哎哎哎,當(dāng)我不在呢?”

    經(jīng)理見他們左一言右一語的,耐不住了,問:“你們到底怎么回事兒?刺兒,你是不知道梁桁的脾氣是吧?”

    “王哥,”刺刺口氣軟下,撒嬌似地說,“我不是跟你說了嗎,羅洋昨天跟人打架進(jìn)醫(yī)院了,我就臨時把懷野叫來了,給我們幫個忙,你跟梁哥好好說說吧,就當(dāng)幫我個忙?好嗎?”

    “不是,你是不知道梁桁不好惹是吧,等會兒他來了……”

    話音還未落。

    后臺的門又被人推開,滑入一陣的歡聲笑語。

    梁桁滿臉紅的綠的白的色彩,穿著小丑的彩色西裝,一進(jìn)來,打眼就瞧到了一身血漿的刺刺,眉開眼笑地道:“唷,刺兒,今天挺漂亮???這裙子適合你!對了,我聽說羅洋住院了,沒什么事兒吧?你們今晚的吉他……”

    這下梁桁的話也還沒說完。

    就看到了沙發(fā)里的少年。

    懷野一副閑適姿態(tài),抱著個吉他,坐在沙發(fā)里手里捏著個打火機(jī),金屬蓋兒“咔噠——”、“咔噠——”有一下沒一下地?fù)芘?/br>
    他聞聲,也抬眼向來人看去,眸中登時浮起了挑釁。

    笑了。

    梁桁笑容一斂,“——王越,他怎么來了?”

    “梁桁你別激動……”

    “上回把我合成器線拔了的是他吧,說了從那之后不讓他來了,你怎么又給放進(jìn)來了,”梁桁怒氣沖沖的,“下午把我狗偷了,要不是我女朋友給我打電話說我還不知道呢!到底怎么回事,?。磕銈僱ivehouse開不開了——這兒我說了不算了是不是?!”

    這么噼里啪啦一通,王經(jīng)理兩邊都不想得罪,訕訕地報以笑臉:“梁桁,你別這么大火氣呀,上回線壞了也不能怪小野啊……

    “這,我跟你們都熟,賣你個人情也得賣給刺兒啊不是?你也知道刺兒她們的吉他今晚不在,這總得有人替她們頂上去吧?”

    “刺兒的吉他不在我們的吉他可以借她啊,我就是吉他,我賣她面子,我上臺去,”梁桁瞪了眼懷野,“你讓他來干什么?嫌他給我搞的事情還不夠多?”

    懷野突然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一聲:“梁桁,什么時候這么怕我了?”

    “——你他媽怎么進(jìn)來的?知不知道我的場子你不能來?”梁桁拔高聲音,“誰把他放進(jìn)來的?保安呢,保安——給我把他弄出去!”

    四下登時鴉雀無聲。

    甚至有人敲門進(jìn)來通知刺刺他們該上場了,也是一片死寂。

    懷野卻仿佛置身事外,只垂著眸,用撥片隨意地試著吉他的和弦。

    直到音準(zhǔn)到位了,他才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

    他背上吉他,一手抄在口袋,緩步走上前。

    懷野比梁桁更高一些,如此便有了些許天然的不合年紀(jì)的氣勢,停下腳步,看著對方,微微地瞇了瞇眸子,“怎么這么慌啊?!?/br>
    “你……”

    “怕什么,”懷野語氣閑適,靠近了梁桁的耳朵,戲謔地輕聲,“怕我殺了你啊。”

    梁桁脊背緊繃,表情微變。

    懷野的那句聲音不大,但周圍人都聽到了。刺刺這會兒見無法收場了,趕緊打斷他們:“——好啦,好啦,梁哥,你也體諒體諒我們小樂隊,我們總不能不要吉他手了吧?票都賣出去了,我們不還得給你跟王哥賺錢嗎?”

    梁桁煩躁地拽了拽衣領(lǐng),不再看面前的少年:“刺兒,我可告訴你,我今晚是看在你的面子上的,下不為例,不然你也別來這兒演出了。”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br>
    梁桁又瞪視懷野,警告道:“你今晚給我注意點(diǎn)兒——這里都是我的人,別他媽給我搞事情,狗的事兒我還沒找你算賬呢?!?/br>
    “哦,”懷野又笑了,半是認(rèn)真地問,“那,怎么才算是給你‘搞事情’?”

    梁桁不愿再同他多說,悶哼一聲。

    繞開了他。

    刺刺見硝煙散去,趕忙讓人拿著貝斯吉他鼓棒什么的,拉著懷野就往外走。

    臨出門,懷野卻想起了什么似的,回了回眸。

    “對了,梁桁。”

    梁桁回頭。

    少年笑意斐然,“你女朋友挺漂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