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力卓心里不痛快也就想撞兩下江逢，還真沒打算把人怎么著。

    寧絮心里更不痛快，找個機會把人給攔了。

    “你再碰一次江逢試試？”

    “你想怎么樣？”

    “哼，還問我想怎么樣?！睂幮踔苯由鲜钟昧ν屏怂麅上?，“就這樣，你推他一次，我推你兩次，加倍還回來?！?/br>
    她以前和別的小朋友打過架，這么警告似的動手是第一次，更何況對方還是盲人，但她又不能時時刻刻看著江逢，說好來盲校照看好人，她也沒做到，這種事不能再出現(xiàn)第二次了。

    黃力卓只能收斂，畢竟一個正常人的警告對他來說威脅太大。

    江逢好幾天沒來上學(xué)，寧絮不知道要不要去江家找他，就百無聊賴地做起其他事情。

    負(fù)責(zé)小朋友伙食的有好幾個老師，寧絮和負(fù)責(zé)糕點的李老師打好關(guān)系，天天跑去陪人嘮嗑，嘴甜地夸人做的好吃。

    等混熟了，寧絮說：“李老師，我想跟你學(xué)做餅干?！?/br>
    “行啊，餅干還是挺好做的?！崩罾蠋煆澭f，“那我們一起做?！?/br>
    “這個東西叫黃油，先讓它軟化，再用打蛋器將它打發(fā)，然后再加入蛋黃、白砂糖、奶粉，最后加入低筋面粉揉成團(tuán)?！?/br>
    李老師邊做邊說，還讓寧絮在一旁搭把手。

    等面團(tuán)醒面完，李老師用搟面杖搟平，再拿一個個模具印上去。

    為了讓小朋友喜歡，模具都是可愛的小花、小星星、叮當(dāng)貓之類的。

    寧絮為了區(qū)分，拿了牙簽在小熊上刻來刻去。

    盲校里大多的教學(xué)和活動對寧絮來說都太基礎(chǔ)太無聊了些，所以寧絮經(jīng)常跑到李老師那里學(xué)做東西，分散精力，其他老師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許了。

    寧絮做東西，李老師也會在旁邊盯著看，她不出意外，李老師也就不會出聲提醒。

    寧絮獨立做出小熊餅干的那天，江逢回來了。

    江逢遲遲不來學(xué)校，也是事后冷靜下來，認(rèn)為自己太難堪又太過分了。

    他覺得寧絮肯定討厭他了，之前她說話，他不吭聲，她就說他是壞小孩，然后不理他。

    那這次他推了她，兇了她呢……

    江逢提著一顆心來學(xué)校，然而想象中的冷落沒有來到。

    寧絮甚至開心地說：“江逢你終于來了，給你吃我做的小熊餅干！”

    江逢接過小餅干，習(xí)慣性用手感知輪廓，摸到小熊的眼睛是兩個“n”，嘴巴是一個“x”，遲疑地說道：“這個小熊餅干長得有點怪？”

    和之前李老師給的小熊餅干不太一樣。

    寧絮瞪他：“‘n’和‘x’是我名字的大寫字母呀，證明這個小熊餅干是我做的！”

    事實上盲文的習(xí)文規(guī)律和正常人學(xué)的拼音有很大區(qū)別，江逢還沒開始學(xué)拼音，不知道很正常，寧絮不知道他不知道也很正常。

    江逢：“好吃?！?/br>
    “有多好吃？”

    江逢形容不上來，明明是一樣的配方，他卻覺得比李老師的餅干好吃。

    “就是非常好吃呀。”

    “因為我做成功啦。”

    小熊餅干確實是寧絮第一樣做成功的東西。

    倆小孩都開開心心，誰也沒提那天的事情。

    但寧絮徹底明白，江逢左眼的空缺是不能被別人看到的。

    包括她。

    第11章

    江逢在江家吃得少，在學(xué)校吃得就更少。

    他對入口的東西特別敏感，會不自覺想象成很糟糕的東西，難以--------------麗嘉信任，產(chǎn)生精神性排斥感。

    管家發(fā)現(xiàn)經(jīng)寧絮手的東西，江逢或多或少都會吃一些。

    江逢把寧絮當(dāng)成自己小世界的支撐點時，也就自愿把全部信任交給她了。

    定期體檢，醫(yī)生再次提醒江逢營養(yǎng)不良的身體狀況，管家沒辦法，只好依托于寧絮。

    寧絮暗中收到管家送來的小紅包，疑惑道：“又不是過年，為什么要給我紅包？”

    管家：“是這樣的，你想不想和你爸爸一樣工作掙錢？”

    寧絮撓撓頭：“什么工作，怎么掙錢？”

    “工作的意思就是幫別人做事得到回報，比如你爸爸在我們這里做司機拿到薪水?！惫芗依^續(xù)說，“因為醫(yī)生說阿逢再不多吃點東西，就會很容易生病，所以希望你想些辦法讓他多吃點，這也算一份可以拿到工資的工作?！?/br>
    “哦?！睂幮醢鸭t包還給管家。

    管家有些為難：“方不方便問一句是工資給得太少，還是你真的不愿意？”

    寧絮說：“我這不是還沒開始工作么，怎么能先拿錢?！?/br>
    “……啊，這樣啊?！?/br>
    聽了管家的話，寧絮深以為然，第一江逢吃得少容易生病，所以很不好，第二都是為江家做事拿錢，那她和爸爸做的事是一樣的，第三因為家里的事，她總覺得只要自己能分擔(dān)一些，寧梁慶就不會那么累，只要錢越多，盧卉琳的病就能越快好。

    她永遠(yuǎn)忘不了舅舅來學(xué)校討錢的樣子。

    江逢發(fā)現(xiàn)寧絮突然對他吃飯的事上心了，總勸他吃這個吃那個。

    他勉強吃著，吃得很慢。

    他們成了食堂最晚走的人。

    “吃東西明明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情，你為什么會吃不下呢？”寧絮很難理解。

    “真的吃不下了?！苯暾f。

    “好吧?！?/br>
    總之，在寧絮的死盯下，江逢好歹是吃得比之前多一些，寧絮每天都收到管家派人送來的小紅包，數(shù)額不多，也就50塊錢，但對她來說是一筆巨款。

    受到金錢的激勵，寧絮更是用心工作，耐心咨詢客戶的疑難雜癥：“你吃東西的時候到底覺得哪里難受？”

    江逢：“比較容易反胃?！?/br>
    “那你能不能趁你胃不注意的時候，把東西吃下去?！睂幮跬话l(fā)奇想。

    “怎么趁？”

    “你就邊吃邊聽我講故事，注意力放在我的故事上，但別停吃，明白不？”

    江逢示意她試試。

    寧絮試著講故事，江逢就低頭進(jìn)餐。

    “怎么樣，還有難受的感覺嗎？”寧絮問，

    江逢想了下：“感覺好很多?！?/br>
    寧絮看他吃的量是比原來多點，于是說：“行，那以后就這樣。”

    當(dāng)然，頓頓講故事怎么行，寧絮都沒故事講了，她隨手抽本自己的數(shù)學(xué)練習(xí)題就開始念：“小明坐火車早上6時從a地前往b地，火車原定每小時行駛110千米，下午5時到達(dá)b地，但實際到達(dá)時間為……”

    江逢：“……”

    *

    寧絮現(xiàn)在住校，要等到周末才能去醫(yī)院看盧卉琳。

    江家說到做到，讓盧卉琳住最好的醫(yī)院，請了最專業(yè)的醫(yī)生。

    許是病得太久，盧卉琳身上有些“病氣”，面色也是憔悴蒼白的。

    “mama你好些了嗎？”

    寧絮想拉她的手，但見她左手在輸液，右手背也因輸液太多次而變得青紫，就把自己的手縮了回去。

    盧卉琳精神不濟(jì)，但見到女兒擔(dān)心，甚至有些膽怯，她強打神經(jīng)，勉強笑著：“mama感覺越來越好了，小絮慢慢長大，mama也會慢慢好的?！?/br>
    她伸手握住寧絮，寧絮覺得她的手太冰冷，連忙兩手捂住她的手。

    “mama，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大了。”寧絮迫切想證明，從自己的書包里掏出錢，“你看我也能掙錢了！”

    盧卉琳定晴一看，12張50元面額的人民幣，總共600塊錢。

    “你哪來這么多錢？！”

    寧絮聽著她語氣驟變，頓時沒了底氣：“我、我掙的呀?！?/br>
    “快說，哪來的錢！”

    寧絮只好把盯著江逢進(jìn)食，然后從管家哪里領(lǐng)錢的事情說了。

    盧卉琳本就不同意寧絮為她進(jìn)盲校的事，只得愧疚自責(zé)難以度日，現(xiàn)在又得知寧絮這樣從人手上拿錢，更是心火直燒。

    “你小小年紀(jì)就學(xué)會收人錢了……”

    孩子變成什么樣，跟大人脫不了干系，盧卉琳眼眶紅了一圈。

    從小到大被保護(hù)得很好的寧絮，第一次體會到羞恥的滋味，她明白了些什么，腳下像踩到火蛇似的退了一步，臉上也火辣辣的燙。

    “我……”

    小孩和大人對事物的看法難免有差異，盧卉琳覺得自己哪怕病得再重，家里也不該淪落到要靠孩子去討好別人家來換取一張又一張的錢幣。

    以后別人要怎么看待寧絮。

    盧卉琳抬起還在輸液的手，指她：“你把錢還回去，一分不少地還回去！”

    盧卉琳手在抖，連同輸液軟管都晃動起來，她情緒激動，頭又開始疼痛，胸口也滯悶氣短。

    寧絮鼻子全然酸了，低頭說道：“mama你別激動?！?/br>
    “對不起，是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