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時也將逢 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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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開顱手術(shù)的錢遙遙無期。 盧卉琳做了四個療程,怎么也不肯再治療:“我已經(jīng)好很多了,我要出院?!?/br> 她拒絕打針吃藥,誰也勸不住。 醫(yī)生開了一堆藥,跟寧梁慶說:“那你先把這些藥拿上,帶她回家吧?!?/br> 盧卉琳就此在家休息,寧梁慶知道自己急需一份高薪工作,也正好看到江家的招聘信息。 他在江家工作的這幾個月省吃儉用,欠親戚朋友的錢沒還清,盧卉琳的病又加重了。 同在一個屋檐下,寧絮怎么可能不知道盧卉琳生病難受,又怎么可能不擔心,只是她能隱約明白,爸媽讓她待在江家玩,是不想讓她看著難過。 其實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她不知道。 是追債。 他們所謂的親戚朋友,隨時能當場撕破臉皮,鬧得家里雞犬不寧。 這種場面,這種憎恨面目,這種爭端環(huán)境,對心智尚未成熟的小孩有多大影響,誰能猜想。 所以寧絮被寧梁慶接送上下學,晚上在江家待的時間越來越長,周末也一直待在江家,那些人想找她都找不到。 直到這天,寧絮課間和好朋友在cao場上跳繩,被班主任叫來:“你舅舅來學校找你?!?/br> 寧絮遠遠看著男人,確實是舅舅,這號人物都是過年才見到,今天跑來她學校干什么。 男人把寧絮帶到角落,先遞給她一盒牛奶:“小絮啊,在學校學得怎樣?” 寧絮說:“還行吧,基本班里前十這樣?!?/br> “那不錯,爭取考個第一,舅舅給你買零食?!?/br> “嗯嗯?!?/br> “你看你懂事又聽話,其實我現(xiàn)在也想給你買零食,哎,只是沒錢了。” 寧絮說:“那等舅舅有錢再買唄?!?/br> “……” “你知道你表弟現(xiàn)在也在上學,一個學期幾千塊都不夠。”男人不再笑了,把話挑明,“你表弟都快沒得學上了,我也真是沒辦法,你今晚回去問問你爸爸什么時候還錢啊?” 寧絮:“我們家欠你多少錢?” “多少錢,”男人上下掃她一眼,“把你賣了都不夠還的?!?/br> “現(xiàn)在你爸不是在有錢人家工作嗎,開幾百萬的豪車,不會這點錢還不起吧?” 這事擱在寧絮心里,整得夜里失了眠。 她半夜爬起來上廁所,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她就蹲在爸媽房門口聽。 盧卉琳:“說了讓你帶著阿絮好好生活,別管我了,你為什么就是不聽?” “我們認識這么多年,相愛這么多年,我怎么放得了手……” 鐵骨柔情,極少將愛字說出口的男人,一字一頓沙啞的嗓音都柔化了夜色。 盧卉琳哽咽了。 寧梁慶說:“你放心,我會盡快還清錢,再湊夠你的手術(shù)費。” 他們家本來住在小區(qū)里,沒錢之后只能搬來兩室一廳狹窄的民房,隔音很差,寧絮聽得一清二楚。 她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怎么回的房,只記得被窩里冷冰冰的,躺了半天也不見暖和。 之后一段時間,盧卉琳經(jīng)常痛得失去意識,不時身體抽搐犯癲癇,寧梁慶熬紅眼睛枯坐一晚,走投無路只好找江老爺子借錢。 “你以后打算怎么還,何時還?”江老爺子問,“況且你也有小孩,孩子以后讀書工作成家也要不少錢?!?/br> 寧梁慶動了動嘴,嘴唇重得發(fā)不出聲。 哪怕不帶利息,他都知道自己還不了,一般人也根本借不起這錢。 “這樣,錢給你,也不需要你還?!崩蠣斪永^續(xù)說,“只是天上不會掉餡餅,我也是商人,不是慈善家,再怎么樣也要點利益。” 寧梁慶連忙說:“什么我都答應,哪怕讓我捐眼睛也行?!?/br> 老爺子擺手:“別急著答應,你的眼睛也不值這個數(shù)吧。” “是這樣,我小孫子不肯出門,更別說去盲校學習,難得有小絮這樣的朋友,這段時間以來心情都好上許多,你能不能讓小絮去盲校陪他一年,就一年,等他適應一些,我保證她再回到正常學校不受影響。” “這……” 寧梁慶有些猶豫,讓他做什么他是愿意,但涉及到孩子的事,他比較慎重:“這主要還得孩子愿意才行,我問問她吧。” 寧梁慶在送寧絮上學的路上,問她:“你現(xiàn)在在學校感覺怎么樣?” “挺好的呀。”寧絮立馬講起在學校覺得好玩的事,“有個長著馬臉的老師好兇,我們都不叫他張老師,叫他馬老師……我們跳繩的繩子斷了好多次,扎了好多個疙瘩揪?!?/br> 寧梁慶越聽越猶豫,覺得愧對孩子:“你想不想……換個學校?” “??!為什么?” 寧梁慶就跟寧絮說了。 寧絮聽完后,一口答應,甚至想不明白寧梁慶猶豫什么,一來江逢可以上學,二來盧卉琳可以治病,不是挺好的嗎,反正她只去一年而已,又不是永遠待在那了。 沒想到第一個不答應的是江逢。 老爺子繼續(xù)游說:“不用怕,小絮也在?!?/br> “她上學上得好好的,為什么要陪我去那種地方?!苯暾f。 老爺子:“她只是陪你去適應一下?!?/br> “我不去,她也不用去?!苯晗肫饘幮踅?jīng)常開心地和他講起在學校的趣事,更是果斷拒絕,“真沒必要去。” 第二天,寧絮就興高采烈地拉起江逢的手,說:“江逢,我要和你一起上學啦?!?/br> 江逢扭開頭:“你一個正常人去什么盲校?!?/br> 寧絮:“誰規(guī)定正常人不能去盲校?” 江逢被噎得不想理她。 寧絮不知道他在鬧什么情緒,就開始自顧自地準備適應盲校的生活。 盲校是大家都看不見的學校?那怎么學習啊,怎么寫作業(yè)啊,怎么在cao場上跳繩啊。 有點難辦的樣子,不過寧絮覺得這并不能難倒她。 江逢雖然不吱聲,但一直豎耳朵聽寧絮的動靜,猜她在做什么。 結(jié)果聽到她在磕磕碰碰的,不知道撞到哪了,發(fā)出一聲抽氣。 “你在干什么?”江逢仍蹲在角落里問。 寧絮說:“我蒙住眼睛啦?!?/br> 江逢:“盲校又不是要你蒙住眼睛才能去?!?/br> 寧絮自然而然說:“我就是感受一下,你看不見的時候要怎么辦嘛。” 世界上最偽善的話就是我理解你的感受。 而在此時此刻江逢心底有了暖意,因為寧絮用行動在說,我想嘗試一下怎么和你感同身受。 * 江逢最終同意和寧絮一塊上學。 江家安排過,為方便照顧,寧絮和江逢成為同桌。 比起對新環(huán)境的好奇,寧絮更好奇江逢的眼睛,他的左眼取下白色紗布,露出他的眼睛。 他的瞳色偏淺,看起來干凈澄澈,很漂亮。 寧絮問:“你眼睛不是好好的嗎,之前為什么老是要遮住左眼?” 江逢故意坐寧絮左邊,這樣大多數(shù)時候是右臉對著她。 “左邊的是義眼?!?/br> 寧絮不懂了:“義眼?” 江逢垂眼說:“就是假的眼睛?!?/br> 寧絮把他臉掰過來捧著,仔細打量,然后對他右眼吹氣,他右眼敏感地瞇了瞇,又對他左眼吹氣,左眼倒是沒什么反應。 匹配另一只眼睛專門定制的義眼,不仔細看,看不出差別。 寧絮有點不明白:“都是看不見,為什么還要帶假眼。” 江逢說得有點艱難:“因為我左邊眼睛沒了。” 寧絮瞬間想到動畫片里的白骨精,眼眶里空空的黑洞。 其實為了佩戴義眼,江逢左眼里面裝有眼臺,縫合周圍的神經(jīng),并不是空空的洞在那里。 但江逢自己也覺得那里有個空洞,冷刺的風會灌進去,雨水也會淌進去,那里會冷會疼,眼睛在暗無天日的濕洼處腐爛。 剛來這座特殊學校上學的小孩都會因為陌生的環(huán)境哭鬧,離不開家人,害怕自己被丟下。 班里的小孩都哭過,有些能哭個好幾天。 老師一直關(guān)注江逢和寧絮兩人,一天下來也沒見他們哭鬧。 寧絮:“讓我再看看你的眼睛?!?/br> 江逢:“不要,你都看過了?!?/br> “再看一下嘛?!睂幮跽f,“我伸脖子好累哦,要不然我們換個位置,你坐我右邊吧?!?/br> 江逢更不肯。 原來兩小孩沒來得及哭,是注意力都在別的地方,一個扒拉著想看眼睛,另一個捂著眼睛緊張一天。 前一個月作為緩沖適應期,江家沒讓他們住學校里,寧梁慶來接他們回去。 寧梁慶習慣性問寧絮這天過得怎么樣。 寧絮想了半天,只得說:“我只顧著看江逢的眼睛了?!?/br> 江逢扭頭向窗外:“誰讓你看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