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宅當(dāng)然都是女人的天下，但是夫家和娘家不同，人都有親疏遠近，丈夫更親近從小相處到大的自家下人，實在是人之常情無可厚非。林未晞從前最大的奢望便是夫家明理，夫婿能辨明對錯就是天大的幸運，她甚至都沒有想過，丈夫會不問緣由，直接護著她。

    顧徽彥現(xiàn)在就站在自己身邊，有了燕王，林未晞的底氣瞬間足了起來。林未晞從前想都不敢想，顧呈曜竟然還有向自己求情的一天，林未晞總算明白狐假虎威是什么的感覺，她心里趾高氣揚地哼了一聲，臉色上更是矜貴持重：“不敢當(dāng)世子這種話，畢竟我不過是繼母，對王府來說恐怕還是個外人。我自知比不上世子的親生母親，對于沈王妃留下來的忠仆老奴，又怎么敢發(fā)落？別介過兩天世子和世子妃又要到外面訴苦，說我這個繼妃不知輕重，迫害前人留下來的忠仆。畢竟，我連沈王妃留下來的菜單都改不得呢。”

    顧呈曜的臉色看不清楚，可是顧徽彥卻很明顯地皺了下眉：“他們竟然和你說了這種話？”

    對著顧徽彥，林未晞冷嘲熱諷的腔調(diào)立馬降檔，很是乖巧無害地眨了眨眼，抬頭抿嘴笑道：“有王爺在，他們當(dāng)然不敢這樣說。只是……”

    林未晞?wù)f一半留一半，自覺說話的藝術(shù)特別到位。顧徽彥只從剛才透露出的只言片語就已經(jīng)很生氣，現(xiàn)在聽到林未晞這樣說，神色徹底沉了下來。他看了顧呈曜一眼，眼珠黑沉沉的，無形的壓力亦撲面而來：“你還真是出息了，竟然因為幾個刁奴，就過來忤逆母親，還質(zhì)疑她的決定，給她委屈氣受？”

    顧徽彥向來情緒內(nèi)斂，這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重的話了，而且這是德和智兩個方面的責(zé)難，忤逆母親，是為無德，不便是非，是為失智。這實在是很嚴重的指責(zé)，更別說這話還是從顧徽彥口中說出來的。

    顧呈曜的臉色變白，身側(cè)的手緊了緊，最后只是將頭垂得更低。顧呈曜本人沉默得一言不發(fā)，而剩下的人卻快要瘋了。

    卜mama自小視顧呈曜為日后的指望，早把顧呈曜看作私人物件，說是命根子也不為過。而高然呢，嫁作世子妃是她人生中最驕傲的事情，現(xiàn)在自己的榮耀和勛章被人這樣責(zé)備，她哪能受得了。

    卜mama急的眼睛都紅了，簡直恨不得以身代之，而高然氣得在心里直罵，真是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堂堂燕王竟然也這樣昏聵？

    卜mama和高然的動靜當(dāng)然瞞不過站著的三個人，林未晞瞟了一眼，只當(dāng)看不見，顧徽彥什么都沒說，顧呈曜皺了眉，喝道：“卜mama，世子妃，不得無禮?！?/br>
    卜mama對燕王畏之甚重，被顧呈曜這樣一說，她就更害怕了，再著急也只敢低頭?？墒歉呷辉谘嗤醺脮r間短，和顧徽彥更是沒見過幾面，她自忖自己有理有據(jù)，就借機說道：“王爺，您寵愛新王妃不假，可是沈氏亦是您的王妃，世子更是一片事孝之心，您這樣說世子，豈不是寒了眾人的心？”

    高然的話剛出口，便是一心向著沈王妃的卜mama臉都白了，顧呈曜更是又驚又怒，顧不得自己還在被父親訓(xùn)斥，立刻上前一步，眼睛中是難得的鄭重嚴厲：“放肆！還不快向父親和母親請罪？”

    高然咬唇，顯然心里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么，顧徽彥有了新人忘舊人就罷了，為什么顧呈曜要這樣說呢？卜mama不是說，燕王對沈王妃用情至深嗎，現(xiàn)在還有顧呈曜，何必要怕林未晞一個繼室？

    高然本來辯駁是為了讓顧呈曜看到自己的心意，卻反而被顧呈曜毫不留情地斥責(zé)。高然心中很不痛快，但是她到底不敢違拗燕王和顧呈曜，只能憋屈住真實想法，咬著唇給顧徽彥和林未晞行禮：“兒媳剛才情急，過于關(guān)心世子而使得言行失狀，請父親、母親恕兒失禮之罪?！?/br>
    聽聽，這叫賠禮道歉的態(tài)度嗎？顧呈曜簡直顛覆了自己一直以來對高然的印象，只是顧徽彥沒有發(fā)話，他不敢再自作主張呵斥高然。顧徽彥倒還平靜，他只是淡淡掃了高然一眼，眼中神色莫辯。但是他很快就收回情緒，側(cè)過臉對林未晞點頭示意了一下。

    林未晞了然，顧徽彥這是交給她決定呢。要不要原諒高然，如何發(fā)落這些人，蓋由她來決斷。林未晞笑了笑，對著高然笑瞇瞇地說：“原來世子妃說的這些話都是為了維護世子，你們夫妻伉儷情深，實在是令人感動?？墒?，尋常對我這樣說便罷了，但是你方才的言語還對燕王不敬，這就不能輕易放過了。”

    高然發(fā)現(xiàn)竟然是林未晞出面教訓(xùn)她，她頓時覺得一口惡氣堵在喉口，險些背過氣去?？墒嵌疾坏人{(diào)整好情緒，拿出明理大方但是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姿態(tài)來，顧呈曜就已經(jīng)替她回答了：“母親說的是，世子妃年輕，母親若要責(zé)罰，兒臣愿意代為受過?！?/br>
    “一碼歸一碼，世子是王府的繼承人，你的教養(yǎng)和懲罰都由王爺說了算，可是世子妃的德行，乃至奴仆規(guī)整，卻都是后宅分內(nèi)的事情，我這個王妃總是做得了主的。何況，做錯了事就要受罰，凡事先論對錯，再論身份體面。我知道卜mama是二十多年的老仆，這些年為王府立下許多功勞苦勞，受到厚待是應(yīng)該的，但是她辦差的評定標(biāo)準(zhǔn)和新進府的小丫鬟應(yīng)該是一個樣。犯錯沒有代為受過一說，老仆做錯事也沒有體恤一說，要不然視規(guī)矩法度為何物？”

    林未晞的這番話冰冷又殘酷，卜mama跪在地上，涼意都從膝蓋攛到心里。顧呈曜也覺得林未晞這樣太過無情，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對卜mama這等有功勞的老人適當(dāng)寬容些也沒什么?？墒乾F(xiàn)在沒有他說話的份，他只能沉默地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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