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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在乎顧曦和的想法,她更害怕顧曦和的想法。哪怕他因所有人的意見不得不作出相應(yīng)的回應(yīng),她也會覺得nongnong的絕望。不如索性不聽,不看,她還需要時間,她還沒有做好接受整個世界偏離的準備。 親事的推進因顧兔的不配合受到阻滯,他們無法理解在本應(yīng)合理的框架中順其自然的事情,為何顧兔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格。直到傅聿帶著明黃色的詔書而來,在顧兔僵硬的目光中坐在她的面前,就在那一張他們常常下棋的桌子上。 察覺到從一開始顧兔就一直盯著那份晃眼的布帛,傅聿寬慰道:“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個好消息。” 顧兔抿嘴不答。 “你瘦了點。” “你現(xiàn)在肯定在想如何與我坦白,又該如何恰當?shù)慕獬榧s才能將對我的傷害程度降至最低。” 被戳破想法的顧兔一怔,她沉默良久復(fù)又沉重點頭。 “你們兄妹兩對待好友的方式倒是從小到大都如出一轍。” “顧曦和?” 她的嗓音有些干啞,太久沒有說話了險些記不得自己的聲音。傅聿將茶杯推過去,他的臉上帶著溫和的笑,眼底卻有些涼:“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書院的大樹下,你一個人背著劍躲在樹后,來看書院的學(xué)生練劍?!?/br> 顧兔說:“我以為是在小柳jiejie的戲班子?!?/br> “比那時更早,后來我知道你是跟著顧曦和來的,卻從未想到自那時候你就不愿意與他分開?!彼麤]有顧忌對方漸漸發(fā)白的臉色,繼續(xù)道,“洛城的生活很無趣,我在日復(fù)一日的學(xué)習(xí)和訓(xùn)練中將年紀向前推進,過去和未來按部就班的排列,很少出現(xiàn)意外?!?/br> “顧兔,你是那個意外?!?/br> “我被你的活潑和熱情所吸引,而這些不可控的因素導(dǎo)向未知的將來,正因為不可控,所以才會有所期盼。萬類趨光,萬物向陽,我曾經(jīng)也以為能夠抓緊屬于自己的太陽。” 顧兔垂下目光:“對不起。” “為何道歉?” “猶豫的是我,逃避的也是我。你是我的朋友,我卻從未真正對你坦誠,我不敢邁出那一步,但更不能違背自己的本心。” 她緊緊攥著茶杯,仿佛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傅聿笑了笑,類似的畫面在上元燈會的夜晚他已經(jīng)見過:“你和顧曦和真的很像?!?/br> 同樣的語氣,同樣的心情,仿佛重現(xiàn)般逐漸疊合在一起。 在迷茫和反思的掙扎中,顧曦和從幾近溺斃的苦海中驚醒,他除了自己誰也無法改變。而心在迷霧中變得清晰明朗,最終坦然的承認,沒有錯,他從始至終都想要將顧兔據(jù)為己有,血脈將他們從源頭連結(jié),又擰成一股拋向未來。他的未來全部都是顧兔,他想要親手鑄就顧兔的未來。 他喝著酒,卻一點都沒醉:“我以為你會罵我混賬?!?/br> 傅聿答,我沒有資格。 顧曦和將酒倒進他的碗里,你總是給自己劃了許多規(guī)定,太在乎別人的要求,連哭和笑都需要三思而后行,太累,太累。 酒量極差的顧曦和異常清醒,而滴酒未沾的傅聿看著那碗滿溢的酒水陷入沉默。 他問:“如果顧兔最后還是做出了選擇,即便不是我,她終究也會找到別的歸宿,屆時你又會如何?” 顧曦和眼睛里倒映著月亮,溫柔也冰冷:“我會不顧一切的去阻止,直到她確信自己的幸福那一天。” 誠如顧曦和所言,他在顧兔百般設(shè)法拖延親事的同時,千里迢迢前往京城向猶在阿赫夏和六扇門兩間苦惱的華裳郡主討要了一份賞賜,而這份賞賜如今就在眼前象征權(quán)利和尊貴的諭旨中,成為他們短暫的救命稻草。 顧兔緊緊盯著它,啞聲問道:“我們需要的是什么?” 傅聿說:“時間,無止境向后拖延的時間?!?/br> 他站起身,在即將凋謝的的春天里忽然松了口氣,最后安靜地離開了種滿桃樹的顧宅。 應(yīng)華裳郡主的要求,顧家兄妹破格被錄入京城太學(xué),不日就要進京與被嚴加管束的小裳郡主一起在太學(xué)讀書,幫夫子檢閱書卷,修訂編纂,兼職陪讀,陪玩,免費學(xué)徒工等多項角色,以至于在具體了解太學(xué)子弟的日常之后,顧兔還是忍不住找顧曦和來確認他求的當真是賞賜而不是懲罰。 “是去上學(xué),不是去玩的,要知足?!?/br> 顧曦和不客氣敲著她的腦門,可顧兔偷偷抬頭卻發(fā)現(xiàn)他眼里嘴角都是笑。 拜別前兩人不約而同在顧老爺與顧夫人跟前跪伏良久,母親掩面而泣依依不舍,父親眉頭緊鎖若有所思,兩人心含欺瞞的愧疚和無法陪伴的虧欠,卻沒有半分后悔。他們?nèi)缃褡钚枰木褪菚r間,時間幫助他們梳理感情,消磨旁人的期待,在做好準備之前還不能讓最親近的人接受與世界背離的真相。 但是終有一天,所有人都會明白,他們并非在和世俗作對,他們只是在生來擁有彼此的同時早已將對方放在了內(nèi)心最重要的位置上,那里狹窄,隱蔽,不可或缺,再也容不下其他,更加無可替代。 馬車緩緩駛離洛城,打馬的小兄弟興致高昂,唱起悠悠的歌。 顧兔放下窗簾,將道旁的塵土飛揚都擋在車外,她看了看對面閉眼假寐的顧曦和,將兩人的為數(shù)不多的行李一股腦都挪到車廂的一邊,然后就著顧曦和的身邊坐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