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清看著夕陽，內(nèi)心幾分釋然。

    她想回家了。

    .

    在家里的飯桌上，葉清忐忑地和兩位大人說出了自己的辭職計(jì)劃。

    她不知道他們會(huì)作何反應(yīng)，但她意已決，無論他們是同意還是反對(duì)，她都一定會(huì)去辭職。

    米白色的桌子被燈光照出漆上的珠光。等葉清說完，葉先生面上帶了一絲訝異。

    他問葉清：“為什么要辭職？”

    葉清猶豫著措辭，不知道該怎么把今天的事情告訴他們。

    她想了又想，最后說：“我同事不太喜歡我，還在背地里說我壞話，說的有點(diǎn)難聽，我今天就和她大吵了一架……”

    “然后呢？”

    “……沒有然后。然后就是我想辭職?！?/br>
    朱女士夾了一口菜，冷淡道：“我之前怎么說的？你果然只是被批評(píng)都算好了。”

    她語氣淡淡：“如果你足夠優(yōu)秀，不給別人添麻煩，你同事怎么可能會(huì)不喜歡你。還是你工作上或者相處時(shí)有了疏忽。”

    “這就算了，你不僅不反思自己，居然還用吵架這么沖動(dòng)的方式去解決問題。”

    “葉清，這就是我一直教導(dǎo)給你的嗎?！?/br>
    葉清只沉默著，不知如何接話。

    在滿桌的寂靜里，葉先生看似溫和地開口了：“我知道你們年輕人總是很要強(qiáng)，不愿意承認(rèn)自身錯(cuò)誤，可這樣并不好，因?yàn)槿酥挥性诜稿e(cuò)中才能成長……你要學(xué)會(huì)客觀地審視自己?！?/br>
    葉清放在餐桌下的手狠命掐著自己的大腿，父母的否定讓她覺得極為難堪：“所以，你們的意思是……我錯(cuò)了？”

    “當(dāng)然，”朱女士趕走了葉清心中的最后一絲僥幸，“不僅如此，我還認(rèn)為你不應(yīng)該辭職，你就應(yīng)該多去這種地方鍛煉自己，彌補(bǔ)自己的各種不足。”

    “是的，我和你媽的看法一樣，我覺得你不應(yīng)該因?yàn)檫@點(diǎn)小事就辭職。”葉先生的語氣柔和。

    他甚至還帶著無奈，像在勸告不懂事的孩子：“你不要把工作當(dāng)成兒戲，公司哪能是由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呢？”

    葉清的心墜入谷底，她感覺到自己的血液在逐漸變冷。

    餐桌上的牛柳顯出讓人惡心的紅棕，葉清帶著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心情問：“如果我執(zhí)意辭職呢？”

    朱女士冷冰冰的聲音響起：“那只能說明，這二十多年來，即使我給你投入了我能做到的最好的教育，卻也還是讓你長成了一個(gè)只工作十天就受不了了的廢物。”

    這話頗重，葉先生拉了一下朱女士：“怎么能這樣說孩子。”

    他又看向葉清：“不過……你還是再考慮一下辭職的事情吧。”

    葉清睜大眼睛聽著父母唱和。

    他們的意思實(shí)在是在淺白不過，句句都在指責(zé)她任性犯了錯(cuò)。

    她一瞬間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她難以想象天底下居然有這樣的事情，自己居然會(huì)因?yàn)橄胍o職，從親生父母口中得到廢物的評(píng)價(jià)。

    她動(dòng)動(dòng)嘴唇，想說什么，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樣，完全發(fā)不出聲音。

    好久之后，又好像只過了一瞬間，葉清艱難地?cái)D出幾個(gè)字：“……這樣啊?！?/br>
    原來你們是這樣看我的啊。

    葉清待不下去了，她離開了飯桌。

    這一次，她沒能再去吃完碗里的飯菜。

    她顫抖著關(guān)上臥室的門，甚至還能去感謝朱女士因?yàn)樽猿稚矶?，做不出隔著門朝她大吼大叫的事來，讓她得以在臥室里暫且遠(yuǎn)離那片濃稠的毒汁。

    葉清把自己的臉埋在被子里，控制不住地一遍遍在腦中回放朱女士的話。

    “廢物”這兩個(gè)字像一張能穿透一切阻礙的網(wǎng)，即使她逃到了臥室里，它也依然能將她纏得密不透風(fēng)。

    葉清的指甲深深陷進(jìn)rou里，她在用這種方式讓自己忍住不要哭出來，好像只要她哭了就是在對(duì)朱女士認(rèn)輸。

    一直被掐的地方在最初的疼痛后，產(chǎn)生了鈍鈍的癢。

    葉清松開手，卻沒料到這個(gè)動(dòng)作讓痛感后知后覺地回歸。

    鉆心的痛楚像堤壩的蟻xue，擊破了她盔甲的一角，毒汁再次涌上來，葉清防線全面潰敗，不能自控地痛哭起來。

    過往的二十多年一幀幀在腦中回放，她的喜悅、難過、不堪和驕傲，都變成了一場(chǎng)滑稽的表演，她沉溺其中自得其樂，殊不知在別人眼里，已被“廢物”二字牢牢概括。

    多么可悲。

    葉清嘴角扯起諷笑，眼睛還在不停涌著眼淚，可她已經(jīng)沒有了哭泣的力氣，只靜靜躺在床上。

    她摸著被淚水濡濕的床單，慢慢起身，在房間翻找美工刀。

    找了半天無果，葉清才想起在高三的暑假，當(dāng)她得知自己考上了離家不近的A大后，扔掉了房間里所有的尖利物品。

    她靠在床上，疲憊地想，其實(shí)自己也不想做什么危險(xiǎn)行為，她只是想要摸一摸金屬的刀身而已。

    她想要重新感受那薄薄的冰涼，借助那感覺，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現(xiàn)在太痛苦了，她只是想冷靜。

    只是如果朱女士知道了，大概又該說她做戲給別人看了吧。

    在她心里，她一直十分差勁。

    葉清抱住自己的小恐龍，她經(jīng)常這樣抱著它，以至于小恐龍的腰部比別的地方更松垮些。

    她注視著完全濃暗的夜色，小區(qū)里有孩童在打鬧，葉清趴在床上，閉上眼靜靜聽著那些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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