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機似乎被這陣仗有點嚇到，再問話，聲音不免小了很多：“這位小姐，您要去哪兒？”

    “古奈斯修復中心。”龍英脫口而出。

    她知道的地方并不多，只有這幾天視察過的那些科研機構。而這些科研機構中，只有古奈斯修復中心讓她印象深刻。

    汽車沿著城中大道往前行，不一會兒，修復中心已近在眼前。

    “前面只能他們的車輛進去，我過不去了?！彼緳C道。

    龍英還不解其意：“為什么？”

    司機解釋道：“因為那里是修復中心和中央醫(yī)院啊，只有精英的芯片和在那里工作的信息牌才能刷進去。我們這樣的……呵呵，過不去的?！?/br>
    秩序員倒是很拎得清，已經(jīng)付了車資，對龍英道：“我們下車走過去吧。”

    “行。”難得的自由讓龍英心情舒暢，并不計較多走幾步路。

    剛一下車，龍英就聞到一陣撲鼻的香味。這香味好特別，甜甜的、似乎還帶著熱氣，是陌生的香味。

    循著香味，龍英走到甜品店。

    她也被小貞mama的甜甜圈吸引了。

    “我要這個?！彼钢衽_里的甜甜圈，然后又去望身后的秩序員。

    在古奈斯星球上，這些商店都是由政府統(tǒng)一開辦，交由庸眾經(jīng)營，人們想要商店里的物資，是需要花費貨幣的。這個常識龍英知道。

    秩序員正要上前支付，龍英已經(jīng)接過小貞mama手里的甜甜圈，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她從小就被精心喂養(yǎng)，從沒吃過這些庸眾的“垃圾食品”，頓時被這香甜的味道給迷住了。

    “再多拿幾個可以嗎？我可以帶走嗎？”龍英興奮地問。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秩序員支付時，龍英感覺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裙角，低頭一看，是個胖嘟嘟的大眼睛粉團子。

    “jiejie，你為什么戴個面具？”小貞問。

    不等龍英說話，小貞mama立刻搶答：“因為jiejie在和朋友玩捉迷藏。”

    這是好意。龍英頓時心里一熱。她立刻明白，眼前這個溫柔的女人是怕她尷尬。

    只有成年人才知道面具意味著遮掩，而不是游戲。

    龍英徒生勇氣，對著小貞道：“因為jiejie小時候調(diào)皮，傷到了臉?，F(xiàn)在jiejie的臉很丑，如果不戴面具，會嚇到別人的。”

    小貞似乎有些難以理解，眨著大眼睛，盯著她的面具打量著，細聲細氣地道：“每一個jiejie都很漂亮，沒有丑jiejie。mama說，人和人長得不一樣，是為了大家好認，你戴著面具，我就認不得你啦?！?/br>
    “可我不戴面具，你會嚇哭的?！饼堄⒌?。

    “不會的。小貞膽子最大了。”小貞逞強。

    小貞mama怕場面搞僵，趕緊過來打圓場：“對不起，小孩子說話口無遮攔的。小貞，jiejie買好甜甜圈要告辭了，快跟jiejie再見?！?/br>
    小貞卻堅持：“可我想認識jiejie。”

    她的大眼睛閃爍著真摯純潔的光芒，龍英心中一動，仿佛見到了鏡中的自己。幾曾何時，她也是這樣的眼神。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自己丑陋。

    龍英轉(zhuǎn)頭示意秩序員到店外去，然后蹲下`身子，與小貞平視：“那我們來認識一下？”

    她內(nèi)心砰砰直跳，等待著小貞的小手上來揭她的面具。

    這是一場豪賭。她將第一次，將自己丑陋的面容交給鏡子以外的“人類”去評判。

    小貞的小手已經(jīng)摸上她的白銀面具：“jiejie的面具好漂亮，上面有花紋?！?/br>
    小貞mama在旁邊緊張地看著，“小貞，別胡鬧啊……”她輕聲地、徒勞地警告著。

    面具被輕輕地掀起，龍英閉上眼睛，等待著意料中的一聲驚呼。

    可是意外的，沒有。

    一只軟乎乎、溫熱熱的小手撫上了她的臉龐?！癹iejie，你受傷時一定很疼，以后不要再調(diào)皮了?！?/br>
    剎那間，龍英破防。

    她再也忍不住，淚水滾落。

    小貞mama上前替她擦著眼淚，嘴里嘀咕：“傻丫頭，哭什么啊。多大點事呢？”

    小貞就更著急了：“不是我弄哭的，是jiejie自己哭的，mama你別罵我啊，小貞乖乖的?！?/br>
    龍英努力睜開眼睛，可淚水讓她的視線格外模糊。她從小貞mama手里接過紙巾，用力抹掉眼淚，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小貞那張關切的臉。

    “是jiejie自己要哭的。不關小貞的事?！彼窒肟?，又想笑，又緊張自己的容貌，趕緊問，“你不害怕jiejie的樣子嗎？不覺得jiejie丑嗎？”

    小貞搖搖頭：“我看過很多受傷的人。有的沒有鼻子，有的沒有腿，有的身上全是傷疤。你們只是受傷了，你們不丑?！?/br>
    這下輪到龍英愕然。

    她望向小貞mama，眼中滿是疑問：“你們見過很多受傷的人？”

    小貞mama笑得略帶凄楚：“我們是波依星球過來的，剛到這兒時，喬里城就是一片廢墟，這里也沒有漂亮的城中大道，每天都是送往醫(yī)院的各式傷員，都是戰(zhàn)爭中受傷的。小貞跟著我在前頭的中央醫(yī)院里幫忙了一段時間，后來城中大道建起來，我才被派到這里負責這個店?！?/br>
    龍英心中黯然。

    她沒有親眼望見戰(zhàn)爭，但小貞這個天真的稚童，卻讓她深切地感受到了戰(zhàn)爭的殘酷。

    她曾以為自己臉上的傷疤就是她絕望的余生，其實在戰(zhàn)爭面前，這點傷疤什么都不是。連一個小小的孩童都已經(jīng)司空見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