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6)
謝留塵也不習(xí)慣住陌生地方,當(dāng)下只滿不在乎道:好。 商離行撐著身子緩緩走到門口,又囑咐道:我就住在隔壁房間,有事可以直接過來找我。 謝留塵不想跟他糾纏,極不耐煩地將他攆走。商離行笑著說了他幾句,回了自己房間。 謝留塵在房中打坐半晌之后,終是有些心癢難耐。之前那把劍已被摧毀在清陽掌門設(shè)下的殺陣中。他已是多日未曾練劍了。在房中好一陣鼓搗,終于教他在床榻后頭的墻頭上發(fā)現(xiàn)了一把劍,雖比不上商離行手里那把,但劍身泛出流螢之光,卻也堪稱上品。謝留塵也不客氣,提起劍就到院子練起劍來。雖清陽真人對他做下趕盡殺絕之事,但他所傳授的《滄海劍法》與自身功法頗為契合,還是要練的。 練劍半日,商離行那邊始終房門緊閉,無動于衷。謝留塵不免多想,心道這人睡得可真夠沉的。復(fù)又想到他這番傷勢與自己也脫不了關(guān)系,心中暗罵道:活該!誰讓他那天跟著我跳下來的! 這一日便也這么相安無事地過去了。翌日一早,謝留塵堪堪醒來,商離行就正好前來敲門,謝留塵將房門打開,見商離行站在門外,容光煥發(fā),一派神清氣爽。 謝留塵心中怪道:這人怎的好這么快?臉上卻是不顯山水,只淡淡道:商門主找我有事? 商離行笑容可掬道:我?guī)闳ヒ粋€地方。 謝留塵面露惑色:什么地方? 商離行牽了他手,心情似頗為愉悅:隨我來便是了。帶著他走出房門、院門,竟是朝著后山而去了。一路上不乏三三兩兩的散修過來問好,見他二人緊纏雙手,眼神皆是一熱。 來到險險靠近后山的一處茅屋,商離行停在屋前,道:到了。 謝留塵打量身前,見山麓林蔭下,兩三間茅屋緊挨一處,殘垣斷壁,屋前長滿荒草蛛網(wǎng),顯是久無人居了。不由問道:這是什么地方? 商離行靜靜這幾間屋子,口中嘆息般開口道:這里是無念住的地方。 無念?謝留塵喃喃道:這個名字倒是耳熟也是你們九子之一嗎? 對,商離行半躬**,將屋前雜草除去:近日妖族現(xiàn)世,我才想起已多時未來探望這位昔日兄弟了。 這跟妖族又有什么關(guān)系?謝留塵看他動作似是極為眷戀懷念,又不解道:為何多時不來看他? 商離行將草除完,已順利接近屋門,頭也不回應(yīng)道:他生性冷僻,不愿我們時常來此打擾,我上一次來此也有好幾年了。接道:其實妖族與秋水門在之前也是有些來往的。無念的道侶正是妖族之人。 謝留塵驀地心思一動,脫口問道:妖族之人? 對,是妖族的藥師,商離行道:叫南星。 什么?謝留塵雙耳嗡的一聲,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第四十一章 商離行察覺他異常語調(diào),回頭問道:怎么了? 謝留塵仿佛五雷轟頂,呆呆站立原地,心中七上八下地想著:會是他嗎?怎么可能!將我養(yǎng)大的南星師父明明只是一個凡人!怎么可能活了三百年?又愣愣看著商離行,心道:怎么可能會這么巧?我要不要告訴他?此人到底值不值得我信任?他心頭諸般紛亂念頭閃過,卻是無一能停留心竅半分。 商離行驚疑目光在他身上巡視:謝師弟,你 謝留塵強迫自己定住心神,開口問道:那這位無念真人究竟是什么人?他現(xiàn)在在哪? 商離行反問道:你竟不知道? 謝留塵心頭仍是靜不下來,搖頭道:我怎會知曉?我又沒見過他。 看來你真是從未下過磊落峰了。商離行與他隔著一條被開辟出的小道,與他對視:這本該是四陸都知道的事情。 謝留塵搖頭:我確實不知。心中不忘腹誹道:我還不一定是你們?nèi)俗逯四?,知道這些作甚? 商離行負手轉(zhuǎn)身,仰視著身前破屋,語氣幽幽道:無念雖是鳳臨九子之一,但細細說來,他其實并非散修出身,而是真正的大宗門弟子。 謝留塵不知自己該不該走上去,只立在原地問:他是哪個門派的? 商離行回道:天衍宗。 謝留塵再度搖頭:我沒聽過這個門派。 你沒聽過天衍宗也是正常,現(xiàn)在年青一輩都不知曉有這個門派了,商離行道:三百年前,魔族進攻南嶺大陸,天衍宗上下六百余名修士盡皆歸降,向魔族稱臣,無念憤而出走天衍宗,在鳳臨川上與我九子結(jié)拜,后來又與我集結(jié)天下散修成立秋水門。 謝留塵卻是深覺不可思議:為何會整個門派上下一起投降?就,沒人反對? 商離行將門扉推開,解釋道:當(dāng)時世人亦是不解,只覺荒唐無稽,對其門人唾罵不已。后來與無念一番徹夜詳談,我才了解內(nèi)情。天衍宗門人修行衍術(shù),感應(yīng)天命,性情大多悲觀厭世,過于信奉虛無縹緲的宿命之說。恰逢那時宗主賦神通離世,他們門派的信仰破裂缺失,又預(yù)感到人族覆滅,心中絕望,于是除兩三名傲骨錚錚者,剩下盡數(shù)降了魔族。見謝留塵仍站在草堆外,又揮手示意他走近來。 謝留塵跟了上去,又問道:那天衍宗那六百余名修士現(xiàn)今何在? 商離行領(lǐng)著他進了木屋,走到屋子中間,邊走邊道:魔族戰(zhàn)敗之后,退居北陸,那六百名修士盡成了魔族手下泄憤工具,無一幸免。 謝留塵問道:那無念當(dāng)時聽聞此事,什么反應(yīng)? 商離行淡淡搖頭:他那時已不在世上了。 死了謝留塵心里重重一跳,又佯裝不經(jīng)意問道:那,他那道侶呢? 商離行果然毫無察覺:不知,后來下落不明了。 謝留塵悚然一驚,又聽商離行道:當(dāng)時人魔兩族打得火熱,無念的道侶南星攜著一名男嬰來找他,兩人不知因為何事大吵一頓,憤然決裂,他那道侶帶著男嬰一走了之,至此消失在世間。幾年后無念遭到卜卦反噬,嘔血而死。他死時大戰(zhàn)還未結(jié)束。 謝留塵這下更是震驚了:男,男嬰?心頭驚道:難道是我?又瞬間清醒:不對不對,那時我還沒有出生呢。 屋子窄小,十來步便走到中間,見屋子中間立著一方石臺,上面擺著一個繪有四象三垣的占星盤。商離行目光幽遠,望著石臺上星盤,像是透過那星盤上的熒熒藍光、追念舊日兄弟:無念算盡一生,卻終究算不過天意。道侶者大道相連,若他當(dāng)年留下的這局卜象真有答案,南星可能是唯一一個知曉卜象結(jié)果的人。 謝留塵也正正望著身前星盤,脫口問道:難道你也不知道? 商離行啞然失笑道:你真當(dāng)我是全知全能的呀? 謝留塵如墮五里霧中,不解問道:無念為何不直接告訴你? 商離行見他什么都不懂,笑著搖頭道:不是不肯說,而是不能說。天機渺渺,命數(shù)無常,雖說命途之說向來虛無縹緲,但若想窺測天機、改換命數(shù),則往往弄巧成拙,適得其反。不過現(xiàn)下時機成熟,又有了合適人選,將卜象破了倒也無妨。 謝留塵問:合適人選?是誰?商離行朝他點頭道:他來了。謝留塵深覺意外,正這時,門外走進一人,直直行至二人身邊,恭聲道:門主,屬下來了。 商離行正色道:無念死前曾為四族留下一卜,只語有所指道三百年后會有大事發(fā)生。我那時不以為意,但如今妖族恰好此時入世,我不信也不行了。賦陽生,你與無念師出同門,應(yīng)該懂得如何破解他留下的卜象。說著,為他讓開一步,以便賦陽生看到石臺上的星盤。 賦陽生上前看了幾眼星盤,眼神微亮,神色凝重道:我盡量一試。他本也屬天衍宗,為少數(shù)幾個沒有投降魔族的天衍宗弟子之一。后來深覺妄窺天機之事實為害人不淺,從此廢除一身衍術(shù),改修靈修,但畢竟修行衍術(shù)出身,在推演術(shù)數(shù)方面自然是老道熟練得很。 他伸展舊日本事,就地卜易推演。商離行靜靜站在一旁等待。謝留塵也站立在側(cè),看似耐心等候,實則胡思亂想,心思早不知飄到哪里去了。過了兩個時辰,賦陽生才放下手中算籌,停下推演,微微喘氣道:門主,請恕屬下愚鈍,我破解不了 商離行輕輕啊了一聲,皺起眉頭道:連你也無法破解嗎? 賦陽生擦了一把頰邊汗珠,苦笑道:當(dāng)年無念真人在門中便是天縱奇才,可謂眾星捧月般的存在,屬下當(dāng)時衍術(shù)亦是平平,只不過與宗主沾了幾分親緣關(guān)系,得以習(xí)得幾分衍術(shù)罷了,比起無念真人還差得遠呢。 商離行面帶愁容:天衍宗現(xiàn)存世門人只有你一個,若連你也無法破解,那豈非真的無人能解? 那賦陽生苦著一張臉:門主,屬下實在無能,不能幫到門主半分,真是 商離行喟嘆道:罷了罷了,這不是你的錯?;蛟S天意如此,不該我們知道的,強求也是無用。此番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賦陽生極為不安,又是賠罪幾聲,得到商離行溫言勸慰后,方無可奈何,告辭而去。 商離行目送至他離開茅屋,回頭叫了一聲謝師弟,人沒反應(yīng),商離行上前湊近,以肘一擊,輕輕碰了他一下:謝師弟 謝留塵愣愣回神:怎么了? 商離行手指一屈,在他額上輕輕一敲,促狹笑道:發(fā)什么呆? 謝留塵目光閃爍道:我有點累了,我先回去了。 商離行顯是有些失望:怎么,這就回去了? 謝留塵心中忐忑不定,全幅心神都在想著南星師父的事,只胡亂點了點頭,魂不守舍轉(zhuǎn)身走向屋門。 商離行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又低低喚了聲:謝師弟 謝留塵卻是不應(yīng),只直直往屋門走去,沒幾步便消失在視線中了。商離行哭笑不得,復(fù)又低笑一聲,自言自語道:小孩兒就是這樣捉摸不透唉,好事多磨啊。 念及自己還有很多事務(wù)尚未處理,于是也走出茅屋,旋身關(guān)上屋門,停駐門前,長長嘆了一聲,似追懷又似唏噓道:你放心,只要風(fēng)歸云還活著,總有他回來贖罪的那天。 走到山路半途,身后有名散修在身后十丈處疾呼幾聲門主,又急匆匆迎上來,將他攔住。懷中捧著一方木色錦盒。 商離行想起這是之前曾委托去尋找越天石的那名散修,便順勢停下步伐,問道何事。 果然那散修將手上錦盒奉上,喜上眉梢道:門主,您要的越天石找到了。 第四十二章 哦?商離行將沉甸甸的錦盒接過,繼而打開,扣鎖一落,見錦盒中陳放著一塊細長玉石,通體晶瑩,色作透紅,隱泛靈氣。商離行不禁露出喜色,嘴角挑起:你這趟差事辦得好。 那散修腆著笑臉道:門主交代的事情,我們兄弟哪能不盡力完成?。?/br> 商離行將錦盒盒上:此次有勞你們了,去找紀清領(lǐng)獎賞吧。 那散修道了一聲謝,歡天喜地下去了。 商離行單手捧著盛放越天石的錦盒,心中甚是欣悅滿足,一時間倒沒了處理俗務(wù)的心情,只想快些捧著手上至寶回去,討討那人歡心。健步如飛,急不可待轉(zhuǎn)回自己院落,未至前門,已聞得院中陣陣簌簌聲動,正是金刀與樹樁交擊發(fā)出的沉悶之聲,顯是那人又在練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