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沉默，慢慢往校門口走。

    季燁霖在想，到底是哪里出錯了呢？

    憶起他們剛認識不久的一次語音通話，元嘉和他講怎么追求前男友。那時的他，聽完暗自幻想過：走到少女身后，問她要不要考慮來追他？

    他想，是他們相遇的時機不對吧。他們遇到得太晚了。年少不完美的他，遇上肆意大膽的她，他們也許會有更好的結(jié)局。

    “我先走了，謝謝你的招待。”，元嘉和他擺手道別。

    “不客氣，路上注意安全?！?，季燁霖微笑同她拜拜手。

    季燁霖立在原地。

    筆直的林蔭路，兩側(cè)郁郁蔥蔥，淡粉色的裙擺猶如蹁躚的蝴蝶。

    小小的，卻閃著耀眼的光。越飛越遠，眼看要消失在綠色的盡頭。

    他沒來由地心緒不寧，那越來越模糊的影子不給他細想的時間。

    他沖著前面的背影大喊：“謝元嘉！”

    前面的人果然轉(zhuǎn)身，黑色的長發(fā)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長弧。

    “什么事？”她邊往回走邊大聲喊。

    “如果高中時候的你先遇到的人是我，你會不會喜歡我？”季燁霖旁若無人地大聲詢問。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問這個其實沒有任何意義的問題。但他的心，不聽理智的話，期待一個答案……

    季燁霖看她腳步一滯，停在原地皺起了眉，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高中時候的你也是這樣，長得帥、學(xué)習(xí)好、性格幽默脾氣好嗎？”元嘉想了半天認真問。

    “是，我上高中的時候是校草，考試是年級第一，性格……”，他頓了一下，“比現(xiàn)在更好?！?/br>
    元嘉想想高中時，自己那“欲與天公試比高”般爆棚的自信心和不顧一切的勇氣，大喊回一句：“會！”

    她沒騙他——青蔥豆蔻，誰沒肖想過最好的少年。

    季燁霖聞言，會心一笑。

    元嘉也粲然一笑。

    誰也沒有再說什么。

    元嘉轉(zhuǎn)身繼續(xù)往前走。

    走了兩步，突然伸長手臂在空中揮舞，大喊：“季燁霖，再見！”

    明知前面的女人看不見，他還是同她一樣，高高揮舞手臂回應(yīng)：“謝元嘉，再見！”

    這次，他目送那抹淡粉徹底消失在盛夏的翠綠中。

    他抬頭仰望天空，鋪天蓋地的藍都隱隱透著淡粉。

    一轉(zhuǎn)身，他的世界，大雨傾盆而至。

    震耳欲聾的響聲，悼念他無疾而終的心動……

    ***

    這天下午，元嘉和霍北顧一如往常，在小區(qū)里遛彎。元嘉突然嘴饞，派霍北顧去小區(qū)門口的小賣店買香草冰淇淋。

    她覺得天氣有點熱，蹲在樓下的蔭蔽處，垂頭等人回來。

    遠處傳來高跟鞋輕敲地面的聲音，漸行漸近。被曬得有點蔫兒的元嘉沒有抬頭去看，她知道不是她等的那個人。

    沒成想，一雙極其漂亮精致的高跟鞋停在她眼前。

    圓潤白皙的踝骨，纖細勻稱的腳踝，元嘉不看臉就知道她的主人是一個美人。

    元嘉抬起頭，看清來人的一瞬間，九年前的記憶迅速涌入大腦。

    無形間，兩人完美復(fù)制了九年前的開場白。

    “您找我？”

    “對，我找你。”

    可接下來的發(fā)展，卻和九年前大相徑庭。

    “我似乎沒什么話，要和您說?！?，元嘉站起身，臉上不辨喜怒，“要不您等您兒子回來和他說？他三五分鐘后就能回來?！?/br>
    “我不找他，我是特意等他走了，才出來找你?！保裟刚Z氣出奇平和，“我們換個地方談吧，我不太想讓他撞見。”

    “不用?！?，元嘉給霍北顧打了個電話，“我想吃城南李記家的驢rou火燒，你去幫我買幾個吧?！?/br>
    “對，我晚上就要吃，你快去買吧。”

    “嗯，我不想吃冰淇淋了?！?/br>
    “想說什么就在這里說吧，我不想去別的地方?！保途拍昵安煌?，元嘉直截了當(dāng)拒絕，“你也聽到了，沒有一個小時他不會回來?！?/br>
    元嘉落落大方看向?qū)γ嫒恕?/br>
    不像當(dāng)年，手上和衣服上黏滿了化成水的冰淇淋，臉上還有未干的淚痕，眼中布滿血絲。

    狼狽到極致。

    元嘉突然很期待她們接下來的對話。

    對話并沒有持續(xù)很久，她離開后，元嘉則站在原地等霍北顧回來。

    她小說還沒看完十章，就看他左手提著驢rou火燒，右手提著兩盒冰淇淋快步朝她走來。

    “怎么站在這里等？”，霍北顧騰出一只手，去試她臉上的溫度，“天多熱啊，你回家等我多好?！?/br>
    “你媽剛剛來找我了?！?，元嘉選擇單刀直入。

    霍北顧臉上的笑瞬間僵住，聲音難得帶上急迫：“她和你說什么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還怕她欺負我不成？”，元嘉眼睛突然一瞪，“還是你有什么秘密瞞著我，怕你媽來偷偷告訴我?！?/br>
    霍北顧聽她還有心打趣，放下心來。對于她的第二個問題，他斟酌一下回道：“現(xiàn)在沒有秘密。”

    元嘉沒有注意到霍北顧給“沒有秘密”這個回答加了一個時間限定。自顧自講起了他媽的來意。

    “她說她不反對我們在一起了，讓我勸你和你爸低個頭，然后回去繼續(xù)當(dāng)你的總經(jīng)理。”

    “她還說她偷偷勸過你爸了，你爸的態(tài)度早就軟化了，就等你回家低個頭。”

    “你有什么意見嗎？”霍北顧盯著元嘉的表情。

    “我能有什么意見？”，元嘉不甚在意，“這是你的事情，你自己決定就好啦?！?/br>
    “我們在一起了，我的所有事情都和你有關(guān)。你想讓我去上班我就去上班?！保D了一下，“你要是更喜歡現(xiàn)在這樣，我就不去了。我覺得我們現(xiàn)在就挺好的?！?/br>
    元嘉垂下頭，用腳有一搭沒一搭踢著地上的小石子，發(fā)出刺耳的“咝啦咝啦”摩擦聲。

    霍北顧這樣的人——有才能有抱負，什么都不做，只陪她玩過家家，多少還是有點浪費吧？

    她想，比起天天圍著她轉(zhuǎn)，她還是更想看他在自己擅長的領(lǐng)域指點江山，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樣子。

    近些日子，她總覺得霍北顧越來越有粘人小家狗的架勢?？稍谒闹?，他應(yīng)該是馳騁原野的雄獅。

    健康的感情，應(yīng)該是每一個人都奔赴更好的未來，成為更好的自己才對。

    想通的她，立馬不踢小石子了。趁霍北顧不備，抬腿不輕不重往他膝彎一踹。

    霍北顧沒防備，往前踉蹌一下，隨即愕然朝元嘉看過去。

    就見元嘉露出一臉嫌棄的表情。

    “你趕緊滾回去上班吧！”，元嘉沒好氣說，“省得天天在家花我的錢，你再這樣下去，都成我養(yǎng)的小白臉了。”

    被踹被罵的霍北顧不僅沒有不快，反而突然露出笑容。

    他伸出手，覆上元嘉的頭頂，輕輕摩挲。

    眼神盛滿寵溺，低聲溫柔說：“好，那我回去賺錢給我們嘉嘉花?！?/br>
    元嘉覺得他這態(tài)度有點瘆人，往回縮了縮脖子。生怕他趁她不備，一巴掌拍下來，震壞她脆弱的天靈蓋兒。

    霍北顧行動力很強。兩人商量好的第二天，他出去忙碌了一天，回來的時候還給她帶了一本書。

    元嘉皺著眉念：“《同一個，另一個》，博爾赫斯著?！?/br>
    “這是什么書？名字好奇怪啊？”，元嘉翻開書看，“這是詩集，你為什么要送我詩集？”

    她對咬文嚼字的詩可沒什么興趣，“而且這書不是新的吧？怎么感覺翻過好多遍了？”

    “嗯，我買了很久了，就是想送給你。”霍北顧心平氣和回。

    這是他的最后一個秘密，他把秘密的答案親手送給她。以后，他對她，就像他昨天所說——現(xiàn)在沒有秘密。

    “哦哦?！?，元嘉是真不感興趣，敷衍道，“我有時間再看吧?！?/br>
    第三天，霍北顧就又成了霍總。其中的曲折元嘉沒問，他也沒和她說。

    他重新上班之后，兩人不能天天黏在一起吃一日三餐，但他們總會一起吃早餐。他下班早的話，他們就一起吃晚飯。

    有一天飯后，霍北顧提出他在公司附近有套房子，想元嘉搬過去和他一起住。元嘉沒多想就拒絕了，讓他自己去住，省得上下班還要來回折騰一個多小時。

    霍北顧一聽這話，立馬乖乖閉嘴。裝作沒聽過元嘉讓他搬出去的話，照樣和她擠在這一室一廳的小房子里。

    但霍北顧的工作似乎越來越忙，最近晚上回家都快到十點了。元嘉看他每天滿身疲憊地回家，到底是心疼他，做出妥協(xié)和他一起搬到他公司附近的房子。

    元嘉一開始不同意搬家，一是懶得折騰，二是她物欲不高，還挺滿足現(xiàn)在的生活?；舯鳖櫼皇职k了搬家事宜，元嘉搬進去當(dāng)天就感受到了住大房子的好處。

    新房子是一梯一戶的大平層，有兩間自帶浴室的大臥室，一間臥室面積抵得上她從前一套房的大小。客廳既有電視又有專業(yè)的投影設(shè)備，還有她愛的長沙發(fā)，她可以躺在上面，打著滾追劇追綜藝。

    霍北顧在書房里也放了一個長沙發(fā)并配了舒適的抱枕。他在家里辦公的時候，元嘉就躺在辦公桌對面的沙發(fā)上，翹著腳看小說。看累了就瞅兩眼認真工作的霍北顧，洗洗眼。

    而且元嘉還有點兒“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心思，看著霍北顧埋頭苦干、累死累活工作，而她可以躺著吃水果看小說，她心里就特別爽。

    他越累，她看著越爽，她多多少少覺得自己是有點變態(tài)的。

    元嘉不說，霍北顧自然猜不出她心中所想。每每工作累了抬頭，看見笑嘻嘻盯著他看的元嘉，他心里總是滿滿漲漲，難以言喻地滿足和幸福。

    兩人就這樣各懷心思，在這間書房里度過了很多充實又快樂的時光。

    霍北顧工作日一般都很忙，沒有時間陪元嘉出去玩。但是周末，他總是要空出至少一天，陪她逛街買東西、出去吃好吃的、或者去公園游樂園之類的地方玩。

    這天周日，元嘉推窗望出去，連綿的水藍色漫到天際，幾朵縹緲的白云零零散散墜在空中，略顯乏味和空蕩。

    她當(dāng)即拍板，決定出門為這空凈的藍天添上幾分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