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住哪兒？”

    “深市啊，我不是跟你說了嗎？”

    “具體呢？哪個區(qū)哪個街道，門牌號是多少？”

    范小桃眉頭皺成了川字，想了半天，最后卻說：“我忘了，反正我就走了?！?/br>
    “連這都能忘？那你走去哪兒了？”

    “什么走去哪兒了？我去找李杰了啊，結(jié)果他也不要我了，我倆分手后，我就來了寧州?！?/br>
    “我不是問這事，是當(dāng)時你具體去哪兒了？”蘭靜秋耐心地問：“你跟強子決裂后，出了門是直接去了車站，還是去住旅館了？還是直接去了李杰家？”

    范小桃又呆滯半晌：“我想不起來了?！?/br>
    蘭靜秋皺眉，有點懷疑她是雙重人格，不過還是不死心地說：“強子對你來說是很重要的人，這件事對你打擊不小，你當(dāng)時的反應(yīng)，怎么離開的他，這些應(yīng)該會記憶深刻才對啊，再好好想想?！?/br>
    范小桃啃著指甲，想得十分努力 ，但最后還是說：“我真的想不起來了，我就記得跟他吵起來了，后來我就記得睡在大街上，身上就十來塊錢，當(dāng)時剛過完年，還冷呢，有個過路的好心大爺把我叫醒了，叫我去住店，要不然在街邊躺一晚上肯定得凍死。”

    記憶丟失？更像雙重人格了。

    外邊的胡組長也發(fā)現(xiàn)不對勁，趕緊讓人去找心理學(xué)專家來。

    審訊室里，蘭靜秋接著問：“然后呢？你就用那十幾塊錢來了寧州？”

    “沒有，我就去找李杰了，李杰正好要出門，他說要去談筆生意，讓我回我那兒等著。”

    “回你那兒？指的是哪里？你跟強子的住所嗎？”

    “應(yīng)該是吧，反正我不想回去，就在五金店里等，他雇的那個看店的小伙子很老實，還給我買飯。第二天李杰回來了，請我吃了頓飯，就說要跟我分手，我本來就覺得自卑，他說分手就分手吧，然后我才來了寧州市?！?/br>
    蘭靜秋突然想到什么，忙問道：“你是不是經(jīng)常在大街上或是陌生地方醒來？所以你都不租房買房，直接住在大街上了？”

    范小桃嘆口氣：“沒錯，我確實是因為這事才懶得找固定的地方，我好幾次在街上被狗舔醒，被人喊醒，有次是個警察拍醒我，要把我送進收容所里。”

    “具體有幾次呢？都是什么時候？”

    “我也記不清了，我找了個中醫(yī)看病，人家說我身體沒問題，就是心思太重，我說我怕是夢游，他就叫我去正規(guī)醫(yī)院。反正我清醒的話就去田姐的按摩店里過夜，有時候手頭錢多就去小旅館，反正我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沒準(zhǔn)哪天半夜躺到大街上被車碾死了，或者冬天睡到大街上凍死了，被野狗吃了。正好一了百了！”

    蘭靜秋干脆把那幾個人失蹤，死亡的時間都列出來，想看看她失去記憶睡到大街上時是不是案發(fā)后。

    結(jié)果范小桃說：“我真的記不清啊，我又不過生日，根本就不記日子?！?/br>
    蘭靜秋見她又煩躁起來，就想激出她的另一個人格，“強子要把你賣了，這讓你很難受吧，是不是比老杜欺負你，還令你難受？親人捅的刀子永遠比敵人的傷害更重?！?/br>
    范小桃苦笑：“不要再跟我提他，我們已經(jīng)斷絕了關(guān)系！”

    “可你還一直在維護他，你盼著他替你報仇，所以你一開始害怕我們?nèi)プ娮?，你覺得是強子殺了老杜跟任老師要替你報仇，對不對？”

    “不是嗎？”范小桃疑惑道，“反正不是我，難不成他們還有別的仇人？強子跟我說了八百遍，要去替我報仇，他勸我去泰國時，又說走之前先去替我報仇，然后我們兩個拍拍屁股出國定居，警察也抓不到我們?！?/br>
    “我們找不到強子！如果真是他替你報了仇，他一定會找你邀功，一定會去你常去的地方，四處打聽你，可我們找不到他的任何線索。而你在跟他吵過架后再也沒見過他，還在吵完后喪失了記憶，睡到了大街上。你覺得你丟掉的記憶會是什么？”

    “我哪里丟掉記憶了？我是夢游啊！醫(yī)生都說我有夢游癥，是因為壓力太大，想事太多導(dǎo)致的?！?/br>
    蘭靜秋說：“這可不只是夢游，晚上知道自己睡在了床上，第二天到了大街上，或是到了陽臺上，這可能是夢游。可你都不記得你怎么離開的強子，醒來后只記得你跟他吵架了，當(dāng)時你身上有沒有血跡？”

    “沒有！”

    “其他時候呢？”

    “都沒有，我身上干干凈凈的，有時候還像是全身沖過澡一樣，頭發(fā)都是濕的?！狈缎√艺f到這里，自己也嚇到了，“不會的，絕對不是我，我殺了人記得清清楚楚，田大牛當(dāng)時臉上驚恐的表情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會失憶！”

    “別急，把你跟強子的爭吵詳詳細細地跟我說一遍，精確到每一句話。”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其他的我早忘了，我當(dāng)時恨死他了，怎么會一字一句的去記他說過什么?！?/br>
    “是啊，你恨死他了，你最親的人朝你捅刀子，你會是什么反應(yīng)？”

    “我跑了??！”

    “不，你是記不清了，你覺得你跑了，還莫名其妙地睡到了大街上。當(dāng)時你一定很想有一個人能幫你，你失去了唯一的親人，當(dāng)時一定很想要一個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都不會拋棄你背叛你的親人，對不對？”

    “誰不想要呢？”范小桃呆呆地說。?

    第374章 失憶

    蘭靜秋盯著范小桃：“那個人來了嗎？是男是女？”

    范小桃睜大眼睛疑惑地問：“哪個人?”

    “對你不離不棄的人?！?/br>
    “我沒那么好運氣, 碰不到這樣的人！”

    蘭靜秋皺眉，難不成她必須到絕境，或是被氣得發(fā)火時, 另一個人格才會出來？

    “小桃, 我知道你很渴望能有這樣一個人，想想你的委屈, 你被老杜欺負, 被東留村那些人欺負，跑去奧門還落入魔爪，回來了又成了強子的提款機，你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幸福了，他居然還不肯放過你，你一定很崩潰, 很絕望, 對不對？”

    “是啊, 我當(dāng)時簡直要瘋了，甚至想活著有什么意思？想去跳河一了百了, 不過我膽子小, 又怕成了水鬼太難看, 就沒去?！?/br>
    蘭靜秋沒想到自己把她的絕望羅列一遍，她還能這么心平氣和地說話。不過也許正因為她太逆來順受了，才會分裂出另一個人格。

    她正打算接著問, 老劉推門進來，往她身邊一坐, “還沒問完呢？真以為不招供我就拿她沒辦法嗎？”

    他語氣輕佻, 范小桃瞬間就怒了：“我招什么啊？該說的我都說了, 而且我已經(jīng)說了, 我不想跟你說話，你出去。”

    “我是警察，這是重案組的審訊室，你讓我出去就出去？”老劉說著還嗤笑一聲。

    蘭靜秋知道他應(yīng)該是故意的，也許以范小桃對她的信任，她說什么范小桃都不會太生氣，老劉就不同了，范小桃一開始就反感他。

    果然范小桃臉氣得通紅，干脆閉上眼睛不去看老劉。

    老劉說：“你是不是覺得這世上沒有好男人？不過李杰不是對你不錯嗎？他為什么會離開你，是不是知道你殺過人了？看透了你的本質(zhì)？”

    范小桃還是不說話。

    老劉又問了幾句，說的都是事實，但語氣就是滿滿地不屑跟挑釁，蘭靜秋聽得都來氣，范小桃被氣哭了，拍著桌子：“趕緊把我關(guān)回去吧，你們愿意往我身上按什么罪名都可以，就是不要再審我了，我沒什么可說的?！?/br>
    蘭靜秋看她已然崩潰，憤怒羞辱的情緒到了頂點，另一個人格卻還是沒有出來。

    “好了，先讓她冷靜會兒吧。范小桃，要不要審你，什么時候提審，不是你能決定的，你最好配合。”

    范小桃對蘭靜秋的信任也徹底崩塌，她怒目瞪著蘭靜秋：“你們干脆一槍把我崩了吧，費這事干什么？反正你們都覺得我是壞女人，所有人都是我殺的，那干脆就槍斃我吧。”

    蘭靜秋嘆口氣：“沒人這么說，劉同志的問題也是依據(jù)事實的審問，你慌什么？一不想說話了，就說趕緊槍斃你，倒像是在逃避?！?/br>
    “沒錯，我就是想逃避，就是不想跟你們說話。”范小桃惡狠狠地說。

    蘭靜秋跟老劉見問不出什么，她也沒有任何變化，只得出來。

    胡組長已經(jīng)找來了心理學(xué)專家孟教授，讓老劉進去就是他的示意。

    孟教授看起來很溫和，上衣口袋里還插著一支鋼筆，看起來很老派。

    他剛才一直在觀察著審訊室里范小桃的反應(yīng)，這時又看了之前的筆錄，才跟蘭靜秋說：“蘭同志，你推測她雙重人格很合理，不過有時候另一個人格用激是激不出來的，也許環(huán)境改變，也許聽到某種聲音，她人格會轉(zhuǎn)變，也或許什么預(yù)兆都沒有，突然之間就轉(zhuǎn)變了?！?/br>
    蘭靜秋無奈道：“那怎么才能確定她是不是雙重人格？確定后又怎么把另一個人格找出來對話呢？她顯然忘記了很多事，所以才會總在大街上醒來，找到另一個人格，才能把她的記憶補充完整。”

    胡組長說：“孟教授的兩個徒弟正從深市趕過來，他們要進行一項什么明的測試?！?/br>
    “是明尼蘇達多項人格測試，來確認她有沒有人格分裂，同時我還想測試一下她的記憶系統(tǒng)，也有可能她得的是選擇性失憶癥?！?/br>
    老劉撓頭：“不管怎樣，她肯定是有病對吧？之前看著還挺正常?！?/br>
    小田說：“正常人誰會睡大街上，她自己都去看過醫(yī)生，不過要是不知道她缺失了記憶的話，看著確實就是個正常人。”

    蘭靜秋說：“問題是她連什么時候缺失了哪段時間的記憶都說不清楚，所以我更傾向是雙重人格，甚至多重人格。她揮刀砍死兩人還放了一把火，當(dāng)時應(yīng)該就受到了刺激?！?/br>
    孟教授說：“稍安勿躁，等我們做完測試應(yīng)該就能找到答案?！?/br>
    做測試還需要專門的房間，富生帶孟教授去準(zhǔn)備了，胡組長把大家叫到會議室。

    “靜秋，你先把你的推測說一遍?！?/br>
    蘭靜秋也不推辭，不過她首先強調(diào)說：“這只是我的推測，建立在范小桃雙重人格的前提下，去年二月份，強子讓她嫁泰國老頭，她拒絕了。我認為這里就是她雙重人格的開始，也是后邊一系列案子的開始?！?/br>
    老劉道：“你的意思是說她感到絕望，于是分裂出另一個人格，開始報復(fù)，先報復(fù)了傷害過她的人，又去報復(fù)社會，殘忍行兇，把人當(dāng)魚一樣宰殺，可李杰又是怎么回事？難不成她覺得李杰拋棄了她？也恨他？”

    蘭靜秋說：“我覺得她在跟強子爭吵時就已經(jīng)分裂出了另一個人格，她說她閉上眼睛再睜開，還看到強子在喋喋不休地勸她去當(dāng)小老婆。也就是這次爭吵后，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睡在大街上，丟失了記憶。你們想象一下當(dāng)時她的感受，她扇了強子耳光，兩人互相詆毀揭短。再想想她殺田大牛兩口子時的描述，她被親人背叛，應(yīng)該比面對田大牛時更憤怒，她會不會動怒想行兇？”

    胡組長皺眉：“你是想說強子當(dāng)時就已經(jīng)被她殺了？”

    “范小桃一直把自己當(dāng)強子親jiejie，這份保護欲跟責(zé)任一直壓著她，但她被強子坑得這么慘，內(nèi)心深處會不會想要報復(fù)他？總之我覺得她的另一個人格出現(xiàn)有兩種原因，一是為了復(fù)仇二是為了保護她自己。她自己下不了手去傷害強子，所以分裂出另一個人格，她想要一個不離不棄的人，于是分裂出另一個人格。不管是哪種都屬于保護性人格。所以她也許是雙重人格，也許是多重人格，總之她的其他人格幫她報復(fù)了強子，又報復(fù)了老杜跟任老師，那兩個被當(dāng)魚片了剖腹的受害者一定想對她做什么，或是已經(jīng)做了什么，保護性人格出現(xiàn)把那兩個人殺了。至于李杰的失蹤，暫時不能確定跟這事有沒有關(guān)系?！?/br>
    老劉說：“你分析得很合理，李杰也有可能是報復(fù)對象，我覺得應(yīng)該已經(jīng)兇多吉少了，范小桃理智上知道李杰的選擇很無奈，知道他不算壞人，但她如果真的分裂出了保護性人格，這個人格會針對所有傷害過范小桃的人，李杰也不例外，他跟范小桃分手就是在傷害他?！?/br>
    “沒錯，所以如果她是雙重人格，這一切就解釋得通了，為什么找不到強子，因為他已經(jīng)死了，只是我們還沒找到尸體?！?/br>
    胡組長說：“看來只有等孟教授他們的測試結(jié)果了?！?/br>
    蘭靜秋道：“我覺得還可以請深市那邊的人查一下租屋，范小桃跟強子在深市住過不短的時間，他們爭吵決裂也是在深市的租屋里，也許鄰居聽到了什么也說不定，雁過留痕，他們在深市長期住過，找到他們的住所，或許能在附近找到強子的尸體?！?/br>
    “已經(jīng)在找了，我讓他們直接排查非深市戶口的人，不過那邊外來打工的太多，還有些老板用黑工，出租房間也不需要登記，還得大量警力下去慢慢摸查?！?/br>
    重案組的其他警員也都沒閑著，還在找強子的下落和無名氏的身份。

    等孟教授的兩個弟子來了，就開始測驗，胡組長讓蘭靜秋跟老劉還有幾個連軸轉(zhuǎn)的，先抓緊時間去休息會兒，可蘭靜秋哪里睡得著啊，一直盯著。

    等測試結(jié)果出來已經(jīng)是傍晚了，孟教授說：“她應(yīng)該不是雙重人格。”

    蘭靜秋皺眉：“都已經(jīng)測試過了，還只是應(yīng)該？也就是說您也不確定了？”

    “心理學(xué)的測試有時候不會太準(zhǔn)確，尤其是多重人格，有時候需要長時間的觀察才能得到準(zhǔn)確結(jié)論，現(xiàn)在只能說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她存在另一種人格，但可以確定她有選擇性失憶癥?！?/br>
    蘭靜秋沒想到她的推測居然錯了，她馬上到案情板前把自己寫的分析擦掉：“我剛才的推斷是建立在她有保護性人格的基礎(chǔ)上，可她居然是失憶癥？”

    老劉卻說：“選擇性失憶癥也說得通啊，她當(dāng)時憤怒之下殺了強子，然后刺激太大，把這事忘了，她想到強子一直說替她報仇卻從來沒付諸行動，于是自己去殺了老杜跟任老師?！?/br>
    “然后也選擇性的忘記了？”蘭靜秋覺得推人下水不至于會刺激到范小桃。

    “這有什么不可能的，選擇性失憶肯定是忘記對自己不利的事情?！崩蟿⒌馈?/br>
    孟教授忍不住笑道：“你說的那是有意識逃避，選擇性失憶的病人，忘記的是讓病人遭受重創(chuàng)的事，身體或心靈的重創(chuàng)都可能造成選擇性失憶，也算是身體自動開啟的保護性機制?！?/br>
    胡組長說：“她殺強子算是重創(chuàng)，把老胡跟任老師推下水，對她來說是小菜一碟！她曾經(jīng)殺人放火，還順利逃走，心理素質(zhì)沒那么差?！?/br>
    蘭靜秋也覺得納悶，她問孟教授：“您能幫她把記憶找回來嗎？”

    孟教授點頭：“我可以試試，但最好的辦法是讓她回到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br>
    “當(dāng)時的環(huán)境？您是說她失憶之前所在的環(huán)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