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劉一臉怒氣地進了辦公室, 拿了個文件夾又走了, 誰也沒搭理。

    小廖跟蘭靜秋說：“他會不會生你氣了？”

    蘭靜秋愣了下：“生我氣干什么？因為那老太太拿他跟我比了？不會這么小氣吧, 我去了趟清水縣也是鎩羽而歸，都是人，誰還沒個走眼的時候。”

    小廖讓蘭靜秋勸勸小劉, 她倒是想借此機會跟小劉談談，可人家根本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大概是怕曹所長罵他, 不知道躲哪兒去了。

    蘭靜秋也不能只等著看好戲, 她跟老陶還得接著去查兒童失蹤案。

    東城區(qū)第二戶丟孩子的人家就是李大柱家, 他家沒再生孩子，一直在找，找的家徒四壁，還借了李奎的高利貸，李大柱更是倒霉，去賣血摔斷了腿，總之一進他家就覺得哪都寫著一個慘字。

    蘭靜秋其實覺得人是有氣場的，要是總跟祥林嫂一樣，會越念叨越衰，再苦再難也得昂揚向上，孩子該找，生活也得繼續(xù)啊。

    她還沒勸呢，老陶已經(jīng)勸上了，其實蘭靜秋已經(jīng)把他家丟孩子的過程詳細的記錄下來了，孩子是在趕集賣貨的時候丟的，李大柱是工人，他媳婦劉桂芳沒工作，常騎著三輪到附近村里集上賣襪子跟鞋，就是最耐用最便宜的解放鞋，白的黑的毛錢襪子，孩子就用繩子拴在腳邊，在攤位旁邊玩，誰想到一轉(zhuǎn)臉的功夫就不見了。

    劉桂芳一直自責，又落下了病，沒法再出去賣貨，李大柱也因為找孩子被單位給辦了病休，老陶就勸他們先把生計解決了，哪怕開個早點攤呢，他們這一片位置不錯，離廠區(qū)不遠，賣點包子油條肯定虧不了。

    蘭靜秋也說：“要不就去車站賣，車站人多信息量大，找人把你兒子的照片放大了，掛在攤位前邊，邊做生意邊找，無頭蒼蠅一樣四處跑著找有什么用？”

    從李大柱家出來，老陶對人販子更是深惡痛絕，“這孩子就是父母的命，是家里的魂，孩子沒了這家也就不成家了，這些人真該千刀萬剮?！?/br>
    蘭靜秋沒空感慨，翻著資料：“去西城區(qū)吧，這家一看就有問題?！?/br>
    西城區(qū)這家超生被罰過款，生了三個女兒，最小的女兒還沒滿月的時候丟了，蘭靜秋都懷疑是跟樂樂一樣，被他們給賣了或是送人了，怕街面上人說他們，才說孩子丟了，所以得先去這家，萬一也是個案，得先剔除出來。

    結果兩人到了敲了半天門，也沒人來應，還是隔壁的人出來說：“警察同志，他們兩口子不在家，不知道上哪兒打工去了，估計得生了孩子才回來?！?/br>
    “去打工，生了孩子才回來？”蘭靜秋有點納悶。

    那人也是個愛說閑話的，就湊過來說：“他家為了生兒子超生，怕居委會的要拉他們做流產(chǎn)，他家老二老三都是一懷上就躲了，生完才回來，還賴著不肯交罰款，老三那個躲不過去了，結果孩子丟了，誰還好意思上門要罰款?！?/br>
    蘭靜秋跟老陶一聽，更覺得有問題，這是不想交罰款，把孩子給送人了吧，還要說孩子丟了，簡直是添亂。

    兩人正要走，屋里有什么東西摔落的聲音，蘭靜秋怔住，看那個鄰居：“你不是說他家沒人嗎？”

    “呵呵，可能是在家躲著呢，警察同志，我真沒想騙你們，他家也挺不容易的。”

    蘭靜秋看了眼院墻，靠門的位置很明顯有人經(jīng)常從那兒翻躍，墻面都磨光了，“他家經(jīng)常從外邊鎖上門，在里邊躲著？”

    那鄰居先點頭又搖頭：“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家就劉猛上班，倒是經(jīng)常見他懶得開門翻墻進出?！?/br>
    蘭靜秋干脆接著敲門：“有人在嗎？我們是警察，我聽到里邊有動靜，沒人的話是不是有小偷，我數(shù)三下沒人出來我們就要強行進入了?！?/br>
    只聽哇的一聲里邊有孩子哭了出來，蘭靜秋也不數(shù)三下了，直接一腳踹開了門：“我懷疑有兒童受到傷害，里邊有人嗎？”

    老陶把想跟著進去的鄰居推開，“沒你事了。”

    他跟著蘭靜秋闖進去，然后兩人都愣住了，屋里亂極了，兩個不大的孩子光著腳，大的還穿著秋褲，小的披著大人的棉襖，把人整個包了起來，里邊應該是光著的，小腳丫青紫青紫的。

    大的也就四五歲左右，小的三四歲，頭發(fā)亂成了鳥窩，看見他們進來了，大的抱著小的嚎啕大哭：“嗚嗚，警察叔叔別抓我，我不是小偷。”

    蘭靜秋嘆口氣：“我沒說你是小偷，放心吧，不抓你，你爸媽呢？”

    小的好像被大的嚇到了，眼神呆滯，大的嗚咽著說：“不在，一直不在……”

    蘭靜秋讓老陶照顧孩子，她四處查看一番，饅頭已經(jīng)發(fā)硬了，爐子早就熄了，暖水壺里的水是涼的，地上胡亂扔著不少衣服，顯然是大的想給小的找衣服，扔的到處都是，最后裹了件棉襖。

    地上還扔著半個啃過的饅頭，鹽撒在了鍋臺上，凳子倒著，凳子腿上都是螞蟻，種種跡象表面大人起碼有兩三天沒回家了。

    蘭靜秋氣得火冒三丈，什么玩意啊，為了生兒子就不管女兒了，這是想把這兩個女孩凍死餓死嗎？

    老好人老陶也氣得大罵：“真不配為人父母！靜秋，我看你猜的沒錯，他家肯定沒丟孩子，是自己賣了?！?/br>
    那鄰居還是跟過來了，一看也傻了眼：“我聽見孩子哭鬧了，但我以為大人在呢，他們家平時大人在的時候，孩子也會哭得撕心裂肺，我們就沒管，這也太亂了吧，孩子都沒人管？”

    蘭靜秋問那大點的女孩爸媽幾天沒回來了，女孩數(shù)著手指也說不出來，只說一直不在。

    鄰居還算不錯，自告奮勇地把兩個女孩接到他家去了，起碼給洗洗換身衣服給吃口熱飯，兩孩子這幾天一直就吃剩饅頭喝涼水。

    老陶說：“我去通知居委會吧?！?/br>
    蘭靜秋點點頭，她還在查看屋里的痕跡，試圖找到有用的線索，推斷出孩子父母去哪兒了，可除了這些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一個紙片子都沒有，根本找不到線索。

    居委會的人也氣得不輕，“肯定又懷了又躲了，真能把人氣死，孩子有奶奶有姥姥，給送去啊，哪怕跟鄰居說一聲也行啊，居然把孩子鎖家里給跑了?！?/br>
    鄰居聽見過孩子哭鬧，也看到他家鎖著門呢，但他家為了超生為了不交罰款，經(jīng)常鎖著大門，人在家里躲著，所以誰都沒想到孩子自己待著呢。

    不只鄰居跟居委會的人，就是孩子奶奶也氣得不輕，“他倆也不是這么不靠譜的人啊，有時候兩人中午回不來，還囑咐我過來看看孩子。”

    蘭靜秋打量著亂成一團的屋里：“估計是失蹤了，報警找吧。”

    “你們不是警察嗎？”

    老陶跟人家解釋著他們是東城區(qū)的，“你們得在你們片區(qū)報警，我們是來查兒童被拐的?！闭f完他又拉蘭靜秋：“咱先走吧。”

    蘭靜秋很想自己辦這案子，可想到上次去清水縣的待遇，還是避開吧，免得又讓人家給曹所長打電話。

    回派出所的路上，蘭靜秋跟老陶說：“我估計是遇害了，當媽的不可能好幾天不管孩子，也不讓別人過去幫忙看看?！?/br>
    “不能吧，也許就是只顧著肚子里的，把兩個女兒忘了，或者有別的要緊事要忙，把家里孩子給忘了?！?/br>
    “有什么要緊事能把孩子給忘了？”蘭靜秋吐槽著，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要是兩人吸毒的話還真有可能忘了孩子，毒品可以讓人泯滅人性的。

    曾經(jīng)有母親為了籌毒資把孩子關家里出去了，借到錢買到貨后找了毒友一起吸食，貨完了接著去借錢，半月沒回家，家里兩歲的孩子餓得吃屎，喝馬桶水，最后餓死了也沒能等到母親回家。

    不過蘭靜秋覺得這兩個人應該跟毒品沒關系，他們一門心思生兒子呢。

    老陶見蘭靜秋沉默下來，就勸道：“想開點，這種事多著呢，有些人就是管生不管養(yǎng)，不配當?shù)鶍??！?/br>
    兩人又去了西城區(qū)另一戶丟孩子的人家，這戶是真丟了，五歲的男孩，三年前夏天丟的，找了兩年就放棄了。想再生個，一直懷不上，家里也是整天為這事吵。

    當媽的埋怨當爸的干嘛要帶孩子去打籃球，當爸的埋怨當媽的跟孩子發(fā)脾氣，他才把孩子帶出去的。

    爺爺奶奶催他們趕緊再生一個，結果當媽的不知道是心理壓力太大還是怎么回事，一直也沒懷上，爺爺奶奶以為她不想生，整天鬧騰。

    見蘭靜秋他們來了，這對父母像是看到了希望：“還能找回來嗎？”

    其實五歲了肯定有記憶，這種好找一點，就怕被送到哪個信息不通的山溝里去了。不管好不好找，蘭靜秋都不能給人家希望，免得到時候失望太大。

    “我們就是例行的調(diào)查，要把失蹤兒童案匯總一下。”

    孩子媽眼神馬上暗淡下去，蘭靜秋也很無奈，雖說事在人為，但這種事真不好說，販賣孩子的過程中也會有各種意外發(fā)生，就像樂樂一樣，也許找到人販子了卻找不到孩子。

    等兩人回了派出所，蘭靜秋還給西城派出所打了個電話，想問問找沒找到那對父母，結果對方說劉猛媳婦自己摘了環(huán)，已經(jīng)懷孕七八個月了，應該是出去生孩子去了。

    蘭靜秋放下電話，有點納悶，躲著生孩子去了？那應該也會把孩子交待好吧，讓老人過來照顧，或是給送過去。哪怕就是急著要走，也可以跟鄰居說一聲，讓照看一下。他家鄰居看起來不錯，這鄰居一開始以為他家大人孩子都躲在家里，還試圖替他家掩飾來著。

    蘭靜秋推測這兩人遇害了，而且就在鳳安城里，讓他們沒時間把孩子安排好。

    作者有話說：

    更新時間改為中午12，晚6，晚12，忘記提前說了，抱歉啊。?

    第55章 黑診所

    蘭靜秋第二天抽空跑了趟醫(yī)院, 鳳安城只有兩家醫(yī)院，東城區(qū)的人民醫(yī)院，西城區(qū)的市立醫(yī)院。

    西城區(qū)出了個很有名的腫瘤專家, 雖然只是一科強, 但有了名氣，大家就都覺得這里的醫(yī)生都醫(yī)術高明, 所以市立醫(yī)院比人民醫(yī)院更有人氣, 附近十里八鄉(xiāng)的都來這里看病，床位緊張，醫(yī)院旁邊的居民就開起了小旅館，還有不掛牌不登記的黑旅館，有人查就說是自家親戚。

    蘭靜秋估摸著這片估計是西城區(qū)最亂的地方，她穿著便裝, 到了醫(yī)院直奔婦產(chǎn)科, 要摘掉環(huán)肯定找黑診所, 或是請醫(yī)院的醫(yī)生到家里去做，她想在婦產(chǎn)科打聽打聽, 準mama們沒準會知道哪里有私下摘環(huán)或是私下接生, 流產(chǎn)的醫(yī)生。

    她原以為這里也會像別處一樣人多, 沒想到比較起來算是醫(yī)院人最少的地方，可能現(xiàn)在的人都沒有做產(chǎn)檢的意識，來這里的人不是不孕不育, 就是胎位不正，總之肯定是有問題才來。

    蘭靜秋還沒跟這些人聊起來呢, 身后就有人喊她：“老六, 你在這兒干什么？”

    聲音太熟悉了, 把蘭靜秋嚇了一跳, 回頭一看，果然是田巧鳳。

    “媽，你來做產(chǎn)檢？怎么不去人民醫(yī)院，跑這么遠？”

    田巧鳳嘆口氣：“做什么產(chǎn)檢，來開證明，計生辦找上門了，讓開證明確實是身體問題不能做流產(chǎn)，在人民醫(yī)院開了證明還不行，說要兩家醫(yī)院的證明才給生，怕我是走后門開的證明?！彼秸f越氣，“我要能不生肯定早打掉了，都當姥姥了，還生什么生？可因為你們六個，人家還以為我又想要兒子，你說氣不氣。”

    “七個！”蘭靜秋糾正。

    田巧鳳伸手打她：“你也氣你媽是不是？還不是你跟我說再生是小子，還拍我肚子，我能懷上嗎？”

    “媽，您這可就不講理了，你懷孩子是我爸的功勞，跟我有啥關系？你以前說我要叫了換弟，老七沒準是個兒子，怪我沒給你換個兒子來?，F(xiàn)在懷了兒子，又怪我拍你肚子了？我是神仙啊，一拍就懷？”

    周圍有人往這邊看，還有人帶著笑想看熱鬧，把田巧鳳臊得不行，拉著蘭靜秋往外走了幾步：“你這孩子，怎么什么都說，一點不像個姑娘，媽就是抱怨兩句，什么時候真怪過你?！?/br>
    蘭靜秋也不是真生氣，問她：“怎么不叫我爸跟著來？”

    “你爸在工地呢，又多一口人，不得趕緊掙錢嗎？”

    蘭靜秋琢磨著得趕緊給老爸找個輕松點的活，或是開個小買賣，快五十的人了在工地上太容易出危險。

    田巧鳳卻再次問她：“你還沒說呢，怎么跑這兒來了？還沒穿警服？不是保護個姑娘嗎？那姑娘來醫(yī)院了？在哪兒呢？”

    蘭靜秋含糊地應著：“差不多吧，在樓上?！?/br>
    “那你快去吧，工作重要?！?/br>
    蘭靜秋擺手：“有別人呢，我陪你產(chǎn)檢?！?/br>
    田巧鳳哪里肯讓女兒跟著做產(chǎn)檢，她本就覺得這么大歲數(shù)了懷娃很丟臉，剛才蘭靜秋又口無遮攔的說什么她爸的功勞，田巧鳳更不好意思了，讓她趕緊去工作。

    “你要非跟著那我不檢查了，明天再來吧?！?/br>
    “媽，跟自己閨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田巧鳳推她：“趕緊忙去吧！”就是因為自己閨女才不好意思啊，再說一會兒檢查完還得讓醫(yī)生開證明，人家醫(yī)生肯定會把家庭情況問個明白，沒準也會以為她是想再生個兒子。田巧鳳身體還不錯，就是五六個月的身孕了也不見胖不浮腫，自己產(chǎn)檢完再坐車回去，沒什么問題。

    可蘭靜秋既然碰上了，哪里肯走，肯定得陪著檢查完了送回家。

    最后她在外邊等著，讓田巧鳳一個人進去檢查。正好她也可以跟等著的人們聊聊天，這次不用她主動去問，就有個孕婦過來說：“那是你媽啊，多大了還生。”

    “能生證明身體好啊。”蘭靜秋說完，不提自家老媽，只各種套她們的話。

    田巧鳳進去后，見女醫(yī)生拉著個臉，不免緊張起來。

    女醫(yī)生長得不錯，但就跟別人欠她錢一樣，橫眉怒目，不耐煩地說：“躺下吧?！?/br>
    田巧鳳想恭維人家的話都不敢說了，趕緊躺下，醫(yī)生剛叫她把衣服撩起來，就有人進來了：“小鄭，你趕緊下班吧，辛苦了?！?/br>
    田巧鳳就見這個小鄭立馬換了臉，滿臉帶笑地說：“齊姐，你再晚點來也沒事，我正好多練練手，長長經(jīng)驗嘛?！?/br>
    “這幾天老麻煩你，等改天請你吃飯?！?/br>
    小鄭雖然嘴里說著樂意替班，但走得特別快，換齊醫(yī)生坐到儀器前，擠了耦合劑往田巧鳳肚子上抹。她動作輕柔，語氣也很親切：“涼吧，忍著點。”

    涼涼的液體涂抹在腹部，田巧鳳緊張的心情放松下來，看來遇上個好醫(yī)生，光這態(tài)度就比剛才那個好了百倍。

    齊醫(yī)生一邊看，一邊說：“歲數(shù)不小了，看這肚子生了不少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