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蓁不是第一次進宮了，相比較以往進宮時的壓迫感，這一次她的心中無比坦然。

    李公公一路將她帶到壽安宮門前，宮人進去通傳，不多時，張?zhí)蟊阈M內(nèi)殿來。

    殿中不只是張?zhí)笠蝗?，張皇后端坐在太后身?cè)，望著明蓁的眼神滿是嫌惡。明蓁視而不見，只依著規(guī)矩，不慌不忙的施禮問安。

    “妾身姚氏見過太后娘娘！見過皇后娘娘！”

    殿中鴉雀無聲，兩道目光落在明蓁身上，無聲的打量著。

    許久才有一道蒼老的聲音道：“起身吧！抬起頭來，讓哀家好好看看！”

    明蓁應(yīng)聲，緩緩抬起頭，神色坦然的迎向張?zhí)蟠蛄康哪抗狻?/br>
    “果真是絕色，比起景王妃來也絲毫不遜色。若是當(dāng)年選秀時在宮中見到你，哀家定會給你指一門好親事，如今真是可惜了！”

    “太后娘娘過獎了，妾身萬不敢當(dāng)！”

    張?zhí)蟮哪抗庀蛄恐鬏璧呐e止。見她神色自若，回話時也是不卑不亢，不禁皺了皺眉。

    “姚氏，哀家這話絕不是作假。哀家知道你和陳霖淮是在臺縣鄉(xiāng)下成親的，你乃是官家之后，當(dāng)初嫁給他真是委屈了！”

    “回太后娘娘，兒女婚嫁自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妾身與夫君的親事乃是祖父當(dāng)年與公爹定下的，我們兩家都是鄉(xiāng)下人家，也是門當(dāng)戶對的。”

    “門當(dāng)戶對？”

    張?zhí)笾貜?fù)著明蓁的話，冷笑道：“姚氏，你們一家子窩藏朝廷欽犯，幫著陳霖淮欺君罔上，你可知罪？”

    張?zhí)笳乒芎髮m幾十年，甚至還曾在皇上年幼時垂簾聽政。她的身上自帶一股威嚴(yán)，很有震懾力，朝中不少官員的女眷來給太后請安時都是惶恐不安的。

    如今太后發(fā)怒，殿中伺候的宮女嬤嬤都被嚇住，有膽小的甚至面色發(fā)白，冷汗直流。

    明蓁站在那里卻是神色不變，依舊是一臉的坦然。

    “太后息怒！我夫君奉皇上旨意南下淮州賑災(zāi)，一直不敢懈怠。我們一家何曾犯下欺君罔上之事？”

    “哼……”

    張?zhí)蟮纳裆桨l(fā)冰冷，她原以為姚明蓁在鄉(xiāng)下長大，不過是空有幾分姿色。一番試探下來，沒料到這姚氏竟也有些膽識。

    “姚氏，哀家見你也是聰明人，便不和你繞圈子了。你外祖曾任禮部侍郎，你舅父、父親如今也在朝為官，都是皇上的肱骨之臣。哀家念你一家子忠心，給你個機會。你只要如實說出，你夫君陳霖淮可是盛家之后，哀家便可赦免你一家子的罪?！?/br>
    明蓁在心中冷笑，張家人還真是一樣的手段，以為用身邊的親人來威脅她，她便會慌亂嗎？若她真的信了張?zhí)蟮脑?，才是真正將一家子親人連累了。

    “太后娘娘，妾身恕難從命！我夫君的身世，皇上那里早有定論。他乃是皇上欽點的武狀元，朝廷的四品金吾衛(wèi)指揮僉事，妾身實在不知我夫君還有何身份?！?/br>
    張皇后在一旁早就不耐煩了，聽明蓁這么說有些氣急敗壞地開口。

    “母后，姚氏這般不識抬舉，您還同她費什么口舌。來人呀……”

    張皇后揚聲將守在殿外的兩位嬤嬤叫了進來。

    “姚氏宮中失儀，沖撞太后，你們兩個就好好教一教她規(guī)矩?！?/br>
    兩位嬤嬤皆是身高體壯，一臉的兇神惡煞。她們疾步走過來，伸手便要去抓明蓁。

    進宮之前，明蓁便想到今日她怕是要吃些苦頭。她當(dāng)然不可能坐以待斃，只能想法子自救。

    “兩位嬤嬤不用急，我自己會走！”

    明蓁依舊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她的聲音雖然溫和，但卻異常有威懾力，讓兩位嬤嬤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

    “皇后娘娘，您乃是六宮之主，母儀天下。您想要治妾身的罪，妾身無力反駁，但妾身并不認(rèn)罪！今日皇后娘娘要打要罰妾身都會接受，但只要妾身還有一口氣在，便一定會為自己討個公道?！?/br>
    “公道？”

    張皇后不禁覺得好笑，“你也說了，本宮貴為皇后，母儀天下，本宮的話便是公道?！?/br>
    “皇后娘娘所說自然不假 ，但皇上都沒有定我夫君的罪，皇后娘娘卻執(zhí)意陷害忠良，誣陷我夫君，甚至不惜屈打成招?；屎竽锬镞@么做，不怕寒了忠義之士的心嗎？”

    “姚氏……”

    張皇后惱羞成怒，“你休要在此狡辯，今日你既是不愿意說實話，一心包庇逆賊，本宮便不能饒了你。”

    “皇后好大的威風(fēng)，你這是打算要做什么？”

    第120章

    一道威嚴(yán)的聲音自殿外傳來, 眾人一驚忙跪下請安。

    “皇上……”

    隆成帝著一身明黃色的朝服步入太后宮中，他陰沉著臉，并不理會跪了一地的宮人大步走到殿中的短榻上落座。

    “母后, 朕竟不知如今前朝的事也要皇后統(tǒng)管嗎？”

    本朝早有規(guī)矩, 后宮不可干政。即便當(dāng)年皇上年幼之時，太后掌管朝政大事, 也是與內(nèi)閣商議?；噬嫌H政后，太后更是在后宮重申這項祖訓(xùn), 不許后宮嬪妃干政。

    如今皇上這般指責(zé)皇后，足見他的憤怒。

    依仗著有太后撐腰，張皇后卻并不懼怕。

    “皇上，臣妾并未干涉前朝之事，是金吾衛(wèi)指揮僉事的夫人姚氏對太后不敬, 臣妾命人教一教她規(guī)矩而已?！?/br>
    “對太后不敬？”

    隆成帝的面色越發(fā)黑了, “那皇后說來聽聽, 姚氏是因何進宮？又是如何對母后不敬的？”

    “臣妾……”

    張皇后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給明蓁羅織罪名。

    隆成帝的目光轉(zhuǎn)向殿中的明蓁, 他沉聲道：“你便是陳霖淮的夫人姚氏？起身來回話吧！”

    “謝皇上！”

    明蓁起身恭謹(jǐn)?shù)亓⒃谝粋?cè)，并沒有急于為自己辯白。

    “皇上, 皇后娘娘的話妾身不敢認(rèn)同。太后懿旨宣召妾身入宮, 命妾身誣告我家夫君乃是逆賊之后, 妾身自是不能答應(yīng)的。若是因為此事皇后娘娘指責(zé)妾身頂撞太后, 妾身不認(rèn)罪！”

    這幾日張?zhí)笠恢痹诼〕傻鄱吿崞甬?dāng)年的舊事, 逼著他治陳霖淮的罪，但都被隆成帝應(yīng)付了過去。

    他知道太后不會那么容易放棄, 沒想到她這么快就對陳霖淮的內(nèi)眷下手。

    “陳霖淮是朕欽點的武狀元, 他救駕有功, 深受朕的倚重。如今朕將他派往淮州輔助景王賑災(zāi)。皇后若是賢良，本應(yīng)為朕安撫好他們的內(nèi)眷，讓他們可以安心在外為朝廷做事?？墒腔屎竽隳?？你可還記得你的身份，到底是張氏女，還是我大燕的皇后？”

    皇上的這一番指責(zé)很是誅心，張皇后的臉色慘白如紙，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在皇上心中竟是這么看她的，這么多年的夫妻，皇上依舊認(rèn)為她不堪為后？

    張?zhí)蟮哪樕弦灿科鹨还膳?，她冷著臉質(zhì)問道：“皇上這是在指責(zé)哀家嗎？”

    “母后若是非要這么想，朕也無話可說。陳霖淮的身世，朕早有定論。如今我朝內(nèi)憂外患，正是君臣一心安定四方之時。母后若是真的心疼朕，為我大燕江山社稷著想，更應(yīng)該支持朕才是！”

    “好！好得很！皇上這是嫌棄哀家礙眼了！你可還記得當(dāng)初你年幼登，誠王意圖謀反，皇室宗親在旁袖手旁觀。是哀家和你舅父一路扶持你坐穩(wěn)皇位……”

    “母后的意思是朕能當(dāng)這個皇上還要多虧了張家是嗎？”

    隆成帝突然開口打斷了張?zhí)蟮脑?，他的聲音雖然平靜，但任誰都可以聽出其中蘊藏著的怒意。

    宮人被嚇得都低著頭，不敢發(fā)出一絲聲音。張?zhí)笠层蹲×?，她怎么也沒料到皇上如今對張家的不滿已經(jīng)如此深了。

    “傳旨下去……”

    隆成帝不管張?zhí)蟮热说姆磻?yīng)如何，直接吩咐身邊的太監(jiān)：“金吾衛(wèi)指揮僉事陳霖淮在淮州賑災(zāi)有功，特封其長子為昭信校尉，賞賜金如意長生鎖一枚……”

    淮州的事還沒有了結(jié)，皇上便開始封賞陳霖淮的家眷。此事傳到百官那里，任誰都可以看得出皇上的態(tài)度，他這是下定了決心要護著陳霖淮了。

    張?zhí)蟮哪樕桨l(fā)黑了，明蓁卻管不了這些，只能上前領(lǐng)旨謝恩。

    “陳夫人，如今陳僉事在外賑災(zāi)，不能顧及家里。這些日子，你便在家中照顧好幼子，無需像其他誥命夫人一樣入宮來請安，朕相信母后和皇后也不會怪罪你的?！?/br>
    明蓁未曾料到皇上竟還會有這道旨意，這樣一來，她今后就不怕宮中三番五次為難她了。這一次，明蓁是真心實意的向皇上謝恩，在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的護送下，順利地出了宮門。

    陳家的馬車就停在宮門口，姚思禮正焦急地等在車前，見到明蓁安然無恙地從宮中走出來，姚思禮才松了一口氣。

    父女二人上了馬車，姚思禮這才問起明蓁在宮中的遭遇。

    “爹，放心吧！太后確實是為了霖淮的身世才宣召我入宮的。多虧了您及時求見了皇上，有皇上出面，太后才沒來得及為難我?！?/br>
    姚思禮聽了一愣，“為父并未見到皇上，是宮中遞了消息出來，讓為父在此等著接你回家。”

    “爹，您是說，我被太后宣進宮的事，不是您稟明皇上的？”

    明蓁很是詫異，她一直以為是父親收到消息去求了皇上，她才能順利從太后宮中脫身。如今知道父親沒有見到皇上，那皇上又是從哪里收到消息趕去太后宮中的呢？

    父女二人一路上苦想了半天，也不知到底是何人在暗中幫了他們。姚思禮也只能將這一切都?xì)w結(jié)到皇上的眼線足夠多。

    不過幸好明蓁安然無恙，也得了皇上的旨意不用進宮去受太后的刁難，一家子也就徹底放下心來。

    只是明蓁心中還是有些疑惑的，她不明白皇上這一次為何如此力挺景王和陳霖淮。

    姚思禮的神色凝重，心中也有些不解。皇上的性格一直有些優(yōu)柔寡斷，這些年來對待張家很是縱容，在政事上也多是聽取張首輔的意思。

    這一次皇上的態(tài)度這般堅決，是真的認(rèn)定了景王為繼承人，還是因為其他呢？

    明蓁得了皇上的旨意，不需要進宮去請安，這讓一直為她擔(dān)憂的親人都松了一口氣。

    朝堂上，參奏景王和陳霖淮的折子一直都沒有斷過，但因為皇上不予理會，朝中大臣們也都有了各自的心思。

    景王和陳霖淮雖然往家中送的書信并不多，但是淮州那里的消息陸續(xù)傳到京中。聽說景王親自帶人在封平縣堵決口，攔阻洪水。又命人搭設(shè)粥棚，賑濟災(zāi)民，淮州的亂象已經(jīng)逐漸好轉(zhuǎn)。

    原本因為淮州的災(zāi)情而飛漲的京中物價也開始穩(wěn)定下來，這么一來，景王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更高了。相比整日靠著學(xué)子文人吹捧詩詞文章的康王，顯然景王更務(wù)實一些。

    這樣的情形肯定不是康王愿意看到的，張家父子更是不悅。

    張清明冷笑道：“父親，難道您還沒有看明白嗎？就連太后姑母親自出面，皇上都不妥協(xié)，這是打定了主意要保陳霖淮的?；蛘哒f皇上心中早就已經(jīng)定下了太子人選，他對咱們張家已經(jīng)起了戒備。”

    張首輔何嘗不知，有他和太后在，張家還可保住滿門的榮華富貴。若是將來太后不在了，景王登基，那等著他們張家的便是滅門之災(zāi)。

    “父親，如今到了您老人家該做決斷的時候了！”

    張首輔面上還是有些猶豫，比起康王來，他心中更傾向于讓六皇子繼位，畢竟六皇子身上也流著張家的血?？墒撬仓廊缃竦那閯菹拢幢阌刑蠛退?，扶持幼帝登基也不可能那么容易就掌控住朝局。

    如今他只后悔當(dāng)年扳倒盛家后，不應(yīng)該放景王去平州就藩。若是景王一直留在京中，也不可能有機會培植自己的勢力，更不會在今時今日給他們張家?guī)磉@么大的威脅。

    很快，景王的又一道折子遞到了皇上面前?；粗蔹S河決堤的原因已經(jīng)查清，淮州知府張清連貪墨修堤款項，以次充好，粗制濫造，才是引發(fā)此次洪水決堤的罪魁禍?zhǔn)住?/br>
    景王已經(jīng)將事情查明，人證物證俱在，特意奏請皇上的旨意。

    隆成帝勃然大怒，斥責(zé)道：“張首輔，張清連乃是你的幼子，你有何話可說？”

    張首輔在早朝上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請罪，一把年紀(jì)涕淚橫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