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家屬院 第6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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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歲進震驚了,那么久遠的事情,他居然還記得? 好像單星回的腦回路構(gòu)造,真的會比普通人強一些噯……她記得,她跟他說這事兒的時候,只是隨意地提了一嘴,來誘哄他,跟自己一起去后海滑冰。 這人的大腦,比電腦芯片還能記事兒吧? 沈歲進說:“誰要是得罪了你,那肯定挺慘的?!?/br> 單星回仔細想了想,他這人到哪兒都能處的上朋友,社交水平堪稱一流,好像真沒有誰得罪過他:“得罪我干什么???” 沈歲進斜他一眼:“記性這么好,記仇方面,一定天賦異稟?!?/br> 單星回:“……” 單星回問她:“你去瑞士什么時候回來?” 沈歲進:“兩個禮拜,看行程。如果覺得玩兒的一般,可能提早,玩兒的好,就多呆兩天?!?/br> 單星回:“哦,正好,我下星期報了個公路賽車的夏令營,和夏令營的朋友,準(zhǔn)備從北京出發(fā),一路騎到呼和浩特大草原?!?/br> 沈歲進愣?。骸澳銢]瘋吧?天兒這么熱,你騎車從北京去呼和浩特?” 單星回露出白牙,燦燦一笑:“是啊,騎車可好玩兒了。我們公路車圈好玩的人特別多,下回我?guī)阋黄痱T?!?/br> 他觀察到她的小腿和胳膊上,都有肌rou的形狀,覺得她平時一定也很愛運動。 沈歲進拒絕了:“讓我跑步還行,騎車,還是算了吧。我怕曬,有時候從屋子里走出來,一曬太陽我就暈眩,眼睛都花了。” 單星回:“你那應(yīng)該是貧血,要去醫(yī)院好好檢查檢查?!?/br> 沈歲進:“查過了,是有點貧血,大夫給開了點鐵劑,讓我喝一陣兒?!?/br> 兩人貼著墻根兒走,六點,太陽還沒全部落下去,余光照到身上還是燙的。單星回讓她靠墻走在陰影里,自己被夕陽的余暉燙著。 路過昨晚路過的那片牽?;?,沈歲進采了一朵,聞了聞,皺起鼻子,覺得香氣一般。 怎么昨晚的牽?;敲春寐勀兀炕ㄏ阌?。到了白天,就跟見了照妖鏡似的,不僅沒那么好看了,香味都沒那么濃了。 單星問她:“你喜歡什么花?” 沈歲進隨口說了句:“不是玫瑰就好。我好像對玫瑰有點過敏。有一回三八節(jié),徐阿姨她們單位組織了女同志一起插花,徐阿姨拎了個全是玫瑰的花籃回來,我當(dāng)天就全身起疹子過敏了?!?/br> 單星回驚道:“以前你在初中參加歌手大賽的時候,我還捧過一大束玫瑰給你呢!那時候,你也對玫瑰過敏嗎?” 沈歲進搖搖頭:“以前不過敏,自從有一回我噴了玫瑰味的香水,一直打噴嚏,之后我再接觸玫瑰,就有點過敏,也不知道怎么回事?!?/br> 單星回忖了忖,說:“可能是體質(zhì)下降,免疫力弱了。” 沈歲進重重點頭:“有一陣子我的身體特別不好,一個月總要發(fā)燒感冒一兩回,對玫瑰過敏,就是發(fā)生在那時候。” 她避重就輕,沒說那陣子的事情,就發(fā)生在他和陸威,從附中轉(zhuǎn)走沒多久。 那時候的沈歲進,病了,不僅心理病懨懨的,就連身體都病得有氣無力。 仿佛單星回和陸威在她青春期里的出走,抽掉了她整個人的靈魂,她開始變得一點兒精氣神都沒有。 也是那時候開始,徐慧蘭對沈歲進,傾注了更多的心血,每天陪著沈歲進一起,早起去晨跑鍛煉身體。徐慧蘭單位離家屬院遠,本來她就起得早趕著去單位上班,再加上要陪沈歲進早起晨跑、給家里做早飯,于是每天五點多一刻,徐慧蘭就得起來了。 就這么鍛煉了一個學(xué)期,沈歲進再也沒在換季的時候發(fā)燒感冒過,但對玫瑰過敏這件事兒,卻成為了永久的烙印。 盛夏晚風(fēng),把芝麻巷燒烤攤上的炊煙,吹得整條街都煙熏火燎的。 大約是手機、mp3之類的電子產(chǎn)品開始流行,這條緊靠京大的學(xué)生街上,陸陸續(xù)續(xù)開起了一批賣電子產(chǎn)品、維修電子產(chǎn)品的店鋪。 大學(xué)生的日常,是社會流行風(fēng)向標(biāo)的縮影。單星回觀察了下,北京這幾年,愛玩電子產(chǎn)品的人明顯變多了。不同于之前的bp機和大哥大,現(xiàn)在流行于市面的電子產(chǎn)品,更加智能化了。這就要求維修的人員,擁有更高的技術(shù)水平。 沈歲進在羊rou攤前等燒烤,單星回去給她買飲料,路過一家維修各類電子產(chǎn)品的店鋪,看見兩個穿著打扮比較新潮的大學(xué)生扎在門口,說是屏幕亂碼的mp3,在店里被修壞了。 可能是老板在維修方面的造詣確實不高,只是個半桶水,不但沒把亂碼給修好,還把人家的屏幕,徹底弄黑屏了,兩個大學(xué)生也不是吃素的,當(dāng)場拉下臉砸場子。 單星回真不是故意在心里罵老板又菜又黑。 現(xiàn)在一個mp3也不便宜,普貨也得七八百到上千。單星回路過只偷偷瞄了維修桌上五馬分尸的mp3主板和屏幕一眼,就看出了問題所在。 人家大學(xué)生,明明說的是亂碼來修,可這主板現(xiàn)在明顯是進了水之后被燒壞了,應(yīng)該是老板在維修的時候,失手把水倒在上面,導(dǎo)致整個主機部分都燒壞了。 大學(xué)生在那罵:“沒那金剛鉆你攬什么瓷器活?兩天前我把mp3放你這修,雖然是亂碼,但好歹屏幕還是亮的!你給我修得開機都開不了,你丫修不了就早說!” 老板明顯早就留了一手,擺爛又無賴地懟回去:“維修都有風(fēng)險,你到我這修,就是默認(rèn)了風(fēng)險?!庇衷谀亲I嘲:“原廠嫌貴修不起,我們這維修才收你多少錢,你心里沒個數(shù)啊?走走走,別在我這鬧。大學(xué)生就是事兒多!” 單星回一下沒忍住,本來路過的腿,又倒退了回來:“瞧不起誰呢!大學(xué)生就他媽該是大冤種兒?你做生意不老實,還埋汰我們大學(xué)生?我今天就把話撂在這,你在這條街上的生意,做不了長久!” 兩個站在門口的大學(xué)生一臉懵逼,突然冒出來的這人,是誰啊? 單星回指了指桌上mp3的碎尸,擰頭對他們冷酷地說:“你們是屏幕亂碼才來修吧?現(xiàn)在的問題是,這個mp3的主板明顯被泡過了水,有燒壞的痕跡。我話就說這么多,剩下的,你們自己體會吧?!?/br> 老板臉色一訕,碰上來砸場的,心里擂起了小鼓:好家伙,哪來的專業(yè)維修工?居然一眼能看出毛病所在。 昨天他在修理mp3的時候,座機臨時響了,他起身去接電話,一時不小心把茶杯打翻了,一整杯的熱茶,幾乎全灑在了mp3的主板上,饒是手快,這主板還是沒搶救過來,徹底廢了。 單星回睚眥必報地瞪了老板一眼:大學(xué)生又不都是傻子,記住,不要輕易得罪大學(xué)生! 瞪完,頭也不回的擰頭就走。 然后,他聽見身后又爆發(fā)出了一陣激烈的暴吵。 這回是大學(xué)生占了上風(fēng),罵得老板狗血淋頭。 單星回勾起唇角,露出了報復(fù)性的勝利笑容。 這社會上,有四大弱勢群體:老人、女人、小孩,還有大學(xué)生。 大學(xué)生簡直他媽不配當(dāng)人。在社會人眼里,大學(xué)生就是人傻好騙的代名詞。在社會上,誰不把大學(xué)生當(dāng)軟柿子捏?大多數(shù)的老板,給大學(xué)生支付的兼職薪水,向非洲看齊??伤麄儗Υ髮W(xué)生的工作要求,卻比正式工還要嚴(yán)苛。一聽你是在校大學(xué)生啊?就恨不得把你這單純的菜鳥,利用壓榨成一張薄薄的紙片人。 欺負誰呢?單星回堅決不慣著這種行為。大學(xué)生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未來幾十年,支撐起這個國家整體素質(zhì)的重要組成部分。 虧待誰,都別虧待大學(xué)生!因為虧待了大學(xué)生,這種惡性循環(huán)就會一直貫穿始終下去,上一代被坑慣了,習(xí)慣性地去坑下一代,美其名曰:當(dāng)年我也是這么被坑過來的。 一坑接一坑,還整出了個代際遺傳。這樣坑來坑去,這社會還能好嗎?! 單星回覺得他爸這點就很好,一點兒不欺負手底下的學(xué)生。單星回知道的,跟他爹同個項目組,有個教授,那簡直把手底下的研究生當(dāng)孫子使。平時打飯、打熱水、跑腿交水電費,輔導(dǎo)導(dǎo)師的孩子寫家庭作業(yè),甚至直接上手,當(dāng)孩子的槍手去參加各種競賽評比。 二十四孝的保姆,都比那些研究生有尊嚴(yán)。保姆還有工資呢!大學(xué)生被白嫖了不說,還得一個勁兒地擺好臉,捧著老師。人家一個不高興,隨便給你穿穿小鞋:這個數(shù)據(jù)不滿意、那個實驗欠嚴(yán)謹(jǐn),一個學(xué)期的心血,說推倒重來就重來,延畢更是一道催命符。 不是學(xué)生愿意上趕著去陪好臉,而是形勢逼迫得學(xué)生,不得不低下頭,去整這些跟學(xué)業(yè)毫無相關(guān)的瑣事。 單星回回來的時候,臉色有點青冷,沈歲進瞟見,詫異道:“你去買個飲料,老板捅你馬蜂窩啦?” 單星回把冰鎮(zhèn)的酸梅汁遞給她:“別提了,一些宰大學(xué)生的黑心商販真晦氣。以后你有什么電子產(chǎn)品壞了,別來這條街上修,又黑又菜。你拿給我,沒準(zhǔn)兒我都能幫你修好?!?/br> 沈歲進知道他打小就喜歡鼓搗那些機器的運作原理,段汁桃甚至稱她的“愛子”為:“拆家能手”。 沈歲進想起來,他說明天要去市場上買空調(diào),勸他:“你明天要去買空調(diào)?先別買吧,我估計單叔叔這回回來,校辦會給批錦瀾院的別墅?,F(xiàn)在政策變了,京大的福利房能在市面上銷售,不再只能被京大折價回收。前兩年強哥他們家,就把老平房脫手賣掉了,給強哥在上海買了套房子,作為他和北北姐的婚房用。不過他倆,你也知道,鬧過分手,這婚到現(xiàn)在都沒結(jié)成呢。” 單星回說:“強哥上個月和我說,年底他和北北姐,要回北京結(jié)婚擺酒。這回總不能再黃了吧?” 沈歲進:“是啊,那陣子吾阿姨著急忙慌地要出手房子,到處托人打聽誰愿意接手。因為強哥給家里說,他和舒北北那年要領(lǐng)證。后來不知道他倆怎么回事,這婚就一直拖到了現(xiàn)在還沒結(jié)。這回再黃,不太能吧?這兩年北京房子漲價多,吾阿姨覺得賣得早,虧了,就著急上火的。” 羊rou串烤好了,新疆人特別大方地多送了沈歲進兩串。 他好像記得單星回似的,指著單星回說:“小伙子,是不是以前來過???很久沒來了吧,我有點印象?!?/br> 生意人,說話真真假假的,未必就是記得你,而是戰(zhàn)術(shù)性地套近乎。 單星回以前聽這個老板說普通話,覺得全是一股子新疆馕味兒,得豎起耳朵好好聽,才能聽得懂他在說什么。時隔幾年,老板的普通話進步好多,單星回就著嗶啵作響的炭爆聲,囫圇聽,都能聽得明白。 單星回點頭說:“小時候經(jīng)常來,后來搬家了,就沒來過了?!?/br> 以前經(jīng)營羊rou攤的是一家人:一對夫婦和他們的三個孩子。 現(xiàn)在老板生意做大了點規(guī)模,燒烤攤邊上擺的桌子,都增加了五六桌。在滿座的客人之間穿梭的,多了好幾張十七八歲的新疆少年面孔。 可能是老板的遠房侄子或者什么親戚之類的吧。 老板特地把那兩串送的,從一大把羊rou串里撥了出來,單獨遞給沈歲進:“送你們的,以后常來啊?” 老板真會做生意,俄羅斯套娃似的,送了兩串,就想著從他們身上掙下一筆生意,難怪這燒烤攤能干倒其他燒烤攤,制霸這條街,經(jīng)久不衰。 被老板的搭訕打斷了一下,沈歲進橫嚼了一口手上的羊rou串,接著說:“剛說到強哥他們家賣房子。這房子不是賣了嗎,吾阿姨和張教授就沒地兒住了,他們倆為了強哥倒不挑,張教授和汪主任的關(guān)系好,就讓汪主任給他們申請了筒子樓里的小單間。結(jié)果房子賣了,強哥的婚卻沒結(jié)成,吾阿姨心里不是滋味極了,覺得白忙活一場,好好的平房小院兒,作成了沒有獨立衛(wèi)生間的筒子樓,連做飯都得在過道里的公共爐子上做?,F(xiàn)在段阿姨馬上要回來了,吾阿姨心里肯定更難受了,原本她們倆就特別要好,住一塊兒多好呀!” 單星回心里吐槽:難怪呢!有吾阿姨在,自己大舅那點破事兒,早就被捅到段女士面前了。 吾女士可是老平房那塊兒的八卦先鋒,勘察能力,絕對一流。還有,強哥這人不厚道,居然一直沒和他提過,他們家搬家了。如果段女士知道自己的老鄰居,從平房搬走后,去擠了筒子樓,一定要偷偷摸一場眼淚。 段女士就是那樣的人,見不得別人吃苦,特別希望自己的好閨蜜,人生是一路往上走,而不是被遷著鼻子走下坡路。 下坡路雖然好走,但特別容易摔倒。 其實也不怪張強故意瞞著,而是吾翠芝也好面子。如果被人知道,自己一把年紀(jì),跟著教授丈夫,從獨院小平房,搬去了筒子樓小單間,活到這歲數(shù),居然還越活越不如從前了,總覺得這是落了難,才會發(fā)生的事。 于是吾翠芝就讓張強別往外聲張。 吾翠芝唯一的慰藉就是,把北京房子賣的錢,給兒子在上海安了家落了戶,并且還拿到了藍印戶口,以后孫輩在上海上學(xué),也不用愁了。只等以后老張一退休,她就和老張搬去□□兒子兒媳婦帶孩子。 單星回有些可惜:“我媽特別惦記吾阿姨。有一年暑假,我媽領(lǐng)我回興州探親,臨走的時候,吾阿姨送了我媽一條真絲裙子。那條裙子,我媽到現(xiàn)在還時不時拿出來穿。這回回北京之前,還特地去商場,給吾阿姨買了一條名牌裙子。我媽平時都舍不得給自己買那么貴的裙子,可送給吾阿姨,她掏錢掏得可高興了?!?/br> 兩人沿著長巷走,沈歲進感慨地說:“真想早點見到段阿姨?!?/br> 她看見段汁桃現(xiàn)在變成什么模樣,就能知道,她的mama,如果活到這個年紀(jì),會是什么樣子的。 單星回聽出她語氣里的哀愁,馬上力挽狂瀾,開始逗她:“沈歲進,除了winnie熊,我還特別想送你一件禮物,你猜猜是什么。” 沈歲進仰頭看他:“什么???” 噯,他吃羊rou串的樣子,怎么還有點痞帥的性感? 微微瞄了一眼,馬上把視線調(diào)到別處去,自動避嫌。 單星回說:“下回吧,下回我去國外參加競賽,我就給你買?!?/br> 他見過許多香港女生愛穿那個牌子的高跟鞋,尖頭的,上面還有許多鉚釘。單星回欣賞不來,但她們女生好像特別中意這個牌子的鞋,可能是不同性別的審美差異?不重要了,她們女生喜歡就好。 沈歲進昨天參加音樂會,穿的是帶跟的鞋子,單星回還以為她很爭氣地長高了很多。但是昨晚去她家樓下找她,她穿著拖鞋出來,一下又暴露了她的真實身高。 今天穿平底運動鞋的她,站在他身邊,頭頂?shù)奈恢茫艅倓倝虻剿纳洗郊狻?/br> “是什么???”沈歲進很好奇。 單星回神秘地笑笑:“下學(xué)期我應(yīng)該還有個數(shù)學(xué)建模的團隊賽在國外,到時候我給你買?!?/br> 沈歲進皺了皺鼻子。 這人真損,讓她猜,又不告訴她是什么東西。 真討厭! 耐心的等她把手里的羊rou串全都啃光了,單星回一邊接過她手里所有的空竹簽串子,一邊問:“看電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