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美云是不大相信邵老先生能有那個閑工夫跟二寶鬧著玩，回家打了個電話一問。

    “哈哈，美云啊，你家老二以后寫不寫得了一手好字我不敢跟你保證，但他做生意肯定不差，給我畫了一個月的大餅，把我都說心動了，讓我整個泡沫箱子一分錢不掏就能“技術(shù)分紅”呢，說得我不配合好像就要虧一套四合院??！”

    “媽，你看，我沒騙你吧?！标懚毣丶液螅故堑ㄔS多。

    “……”

    了解兒子的劉美云一琢磨，就知道陸二寶哪是差那一個泡沫箱子，他就是想拉他邵爺爺下水！正好在這樣的時候，給他兜底！

    第123章

    劉美云84年下半年的時候，很順利把服裝廠承包了過來，從此劉老板頭上又多了一個“劉廠長”的頭銜。

    而原來的郝廠長，也變成了郝副廠長。

    “美云啊……劉廠長，你出的這個規(guī)章制度還有職工手冊，實施起來恐怕有點難度吧？”

    郝副廠長看著劉美云剛一上任就打算給廠子內(nèi)部來個大改革，辦公室文職很多轉(zhuǎn)到銷售科去，生產(chǎn)線上工人，每天上下班得簽考勤表，工資也按底薪加計件提成算，遲到早退要扣工資，請假要扣工資，生產(chǎn)出不良品超過多少件還要扣工資……

    這是他們國營廠之前從未有過的，這要是把冊子發(fā)下去，那些員工不得集體鬧??？

    劉美云坐在廠長辦公室，學(xué)著郝副廠長也給自己整了個茶缸子，她吹了兩口冒熱氣的茶葉水，笑著說：“郝廠長，這不是有你嗎？你在廠子干了這么多年，肯定知道怎么安撫工人情緒，我雖然是廠長，但對廠子沒有你熟，工人這塊兒，你說肯定比我說管用，而且這都是為了咱們廠子好?！?/br>
    郝副廠長嘴角抽了抽，合著劉美云這是要把得罪人的活，往他這邊甩啊。

    “不改革，要還是按照以前那套老法子，上班時間在車間閑扯打牌織毛衣，遲到早退習(xí)以為常，那我承包這個廠子還有啥意義？我是奔著想帶大家一起賺錢的目的，又不是來當(dāng)冤大頭的。郝廠長你在這廠子干了這么多年，如今說句不好聽的，如今就是背水一戰(zhàn)，我要是不能把廠子做出點起色來，沒錢發(fā)工資，大家也撈不著啥好啊?！?/br>
    郝副廠長：“……”

    劉美云起身給郝副廠長往茶缸子添了熱水，又繼續(xù)語重心長說：“而且這冊子里不光有懲罰，那還有獎勵呢，全勤獎、優(yōu)秀員工獎、銷售精英，還有車間最佳勞動模范啥的，這些月底年終考核下來，可都是直接發(fā)福利和現(xiàn)金的。而且后邊不還說了嗎，工資跟廠子效益掛鉤，明年要是咱們能扭虧為盈，工資直接按比例上調(diào)，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情，郝廠長只要費點心思跟他們解釋，我相信大部分人還是理解的?！?/br>
    劉美云不是把這個得罪人的活硬丟給郝廠長，而是這事兒，他一個為廠子鞠躬盡瘁的老廠長去辦，比自己這個突然承包的個體戶廠長要來得更有效果。

    而且郝廠長這人吧，雖然圓滑事故，但是講原則有底線，對廠員工也是真的好，當(dāng)了幾年廠長雖然大事兒沒干幾件，年年都在為廠子發(fā)不出工資而憂愁，但人起碼，是真擔(dān)心那些員工吃不上飯。

    更何況，跟有情緒的員工周璇這事兒，劉美云想不到廠子里還有誰比郝廠長這個老油條更適合的。

    她要是當(dāng)員工當(dāng)經(jīng)理，自己就往前線沖了，解決的辦法多的是，但她現(xiàn)在更傾向于知人善用，把身邊人鍛煉起來，自己輕松一些，要不然這么一大攤子生意，忙起來，她家里就顧不上了。

    重活一世，她可不想重復(fù)上輩子，把所有時間甚至連命，都搭給工作，要不然像上輩子那樣，錢賺了還沒享受幾天，命沒了，她多虧啊。

    郝廠長被劉美云的話忽悠得一套套的，于是冒著得罪人的風(fēng)險，也要在廠子里實施改革。

    職工手冊發(fā)下去，毫不意外，很多人起哄甚至圍在他辦公室門口抗議，但為了廠子好，郝廠長只能按照劉美云說的辦法，絲毫不動搖。

    等差不多一個月過去，給那些遵守職工手冊的人該發(fā)獎勵發(fā)獎勵，該補工資的補工資，剩下那些因為沒有完成任務(wù)，工資直接減半的人再鬧事，也逐漸沒底氣了。

    劉美云雖然當(dāng)了廠長，但也不是每天都往廠子里跑，只等郝廠長那邊把職工情緒都安撫好，規(guī)章制度都能順利實施了，她才開始有下一步打算。

    “我的姑奶奶啊，你可算來了?！?/br>
    郝廠長這段時間忙著廠子改革的事兒，每天是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偏偏劉美云這個廠長當(dāng)?shù)米栽?，幾天看不見人?/br>
    “喲，郝廠長這黑眼圈這么重，最近沒休息好??？”劉美云帶著人往辦公室一坐，笑著說：“我剛好給你帶了點茶葉過來，喝了提神?！?/br>
    劉美云一臉輕松，郝廠長卻著急得上火。

    “美云啊，廠子這邊都按你要求的實施了，現(xiàn)在大家工作的積極性也明顯提高，可是這訂單還是沒著落??？”

    一晃馬上又要到年底了，沒訂單，沒進賬，工資還是發(fā)不出來。

    “銷售科不是都出去跑業(yè)務(wù)了嗎，別著急，等他們回來肯定能拉到單子?！?/br>
    廠子這次改革，除了車間和辦公室，銷售科也是重點的重點，提成按業(yè)務(wù)量階梯式增長，年終還有業(yè)務(wù)獎金。改革制度一實行，原本銷售科形同虛設(shè)，寥寥幾人都是坐在辦公室等電話，現(xiàn)在擴到十幾人，還基本都去外省拉單子了，一個比一個拼。

    “那咱也不能把希望就放在那幾個人身上，這萬一呢，你說是吧？”

    郝廠長這會兒心里還真已經(jīng)在打鼓了，劉美云自從當(dāng)了廠長這一頓cao作，雖說改善了員工積極性，可沒有單子，再積極能有個啥用啊？

    “嗯，郝廠長你說得對?！眲⒚涝品畔虏韪鬃樱欢核?，跟旁邊宋琦示意了一下，讓她把包里東西取出來。

    郝廠長一臉不解，劉美云今天帶了個女孩兒在身邊，他還以為是家里親戚啥的，準備塞到廠子里找個活，結(jié)果等半天人也沒開口，還從包里遞了一件羊毛衫給他。

    劉美云：“郝廠長，接下來咱就集中生產(chǎn)線生產(chǎn)這種羊毛衫，不同顏色，不同領(lǐng)子的，質(zhì)量這一塊你盯緊點就是?！?/br>
    郝廠長接過羊毛衫，一臉驚喜：“你聯(lián)系到單子了？”

    劉美云搖頭：“暫時還沒。”

    “那生產(chǎn)這個干啥，你服裝店那邊也用不上這么多吧？”郝廠長笑容僵在臉上，心情起起伏伏。

    “咱打翻身仗，總要提前備好武器吧？”

    “就靠這個？”

    “對”劉美云肯定的點頭：“就靠這個?！?/br>
    八九十年代，羊毛衫可是占據(jù)了服裝出口的半壁江山，劉美云承包國營廠，不只是為了做國內(nèi)訂單，她更看好貿(mào)易出口這塊螃蟹rou。

    她要是自己單打獨斗，想做外貿(mào)恐怕還得等過幾年外貿(mào)政策全面開放，可是現(xiàn)在頂著國營廠的資質(zhì)，只要有審批文件，她就能把這種羊毛衫貼上華美的牌子賣到國外去。

    知道劉美云想法的郝廠長嚇了一跳，覺得劉美云這是不干就不干，一出手就給他整這么大驚嚇。

    郝廠長抹了吧額頭汗水：“咱這么小個廠子，能把衣服賣到國外去？”

    “下個月不是有廣交會嗎？咱去試試不就知道了。”

    “你打算去廣交會上賣？”郝廠長再次震驚。

    他們就一個上千人人的小廠，廣交會那種地方，他就聽說過，可從來沒想過。

    劉美云自信點頭：“對，就去廣交會?！?/br>
    外貿(mào)業(yè)務(wù)這一塊兒，她可不陌生，而且國家現(xiàn)在正在鼓勵出口創(chuàng)匯，他們只要能在廣交會上嶄露頭角，不論是對華美服裝品牌，還是廠本身，都是雙贏的局面。

    劉美云：“郝廠長，這是我秘書，宋琦。廣交會那邊報名還有進出口資質(zhì)審核這一塊，我就讓她留在廠子里給你幫忙打個下手，爭取盡快把文件辦下來，然后生產(chǎn)線也抓緊，到時候咱們在廣交會上要是談妥了，手里有現(xiàn)貨能保證最快的交貨期也是贏在別人前頭了?！?/br>
    “你真有把握？”

    訂單還沒來就先量產(chǎn)，要是大廠這么玩，那是人家有資本，可他們這個小廠本來就不景氣，如今每一分錢可都是用在刀刃上的，雖然說這錢都是劉美云投進來的，但要是打不出水花，也白瞎啊。

    “放心吧，郝廠長！”劉美云拍了拍他肩膀，“你看我啥時候做過虧本的買賣？”

    “……”

    旁邊看半天的宋琦，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劉美云不管對誰，這自信的氣勢，倒是從來沒輸過。

    給郝廠長那邊交代完，劉美云從廠子里出來，剛蹬上自行車，后邊突然給人拉一趔趄。

    宋琦扒拉著劉美云自行車后座大嗓門追問：“劉美云，那我以后工資，到底是你給我發(fā)，還是廠里邊給我發(fā)啊？”

    劉美云轉(zhuǎn)頭看她，伸出小拇指比劃：“大小姐，我現(xiàn)在怎么說也是你老板，你這個跟我說話的態(tài)度和語氣，能不能稍微溫和那么一丁點兒?！?/br>
    宋琦哼一聲，小表情驕傲：“劉美云，我可是看在同學(xué)一場的份上，才來你這兒工作的，咱們只能算是平等的雇傭關(guān)系，你不能對我吆五喝六的吧，你那是資本家作風(fēng)！再說，我哪兒態(tài)度不好了？”

    “……”

    劉美云突然后悔招了這么個祖宗秘書回來，人是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的沒錯，可是腦子不太好使，脾氣還大，畢業(yè)分到一個基層單位，人直接就撂挑子就不干了。

    “我給你發(fā)行了吧，還有問題嗎？宋大小姐！”

    劉美云蹬上自行車準備回家來著，結(jié)果宋琦沒撒手，又哼唧唧問：“還有，那個……我奶奶給我那個房子不是要拆遷了嘛，然后人家工作人員統(tǒng)計，問我是要房子還是要補償款，說補償款有五位數(shù)呢，我想問下你?！?/br>
    “你想要補償款？”劉美云反問。

    宋琦點點頭，一本正經(jīng)分析：“他們補的那地老偏了，我去看了下，周圍啥都沒有，荒郊野嶺的，一點也不方便，蓋了房子我都沒法過去住啊，那邊通汽車都要明年去了?！?/br>
    “……”

    果然，宋大小姐的判斷就從沒讓人失望過。

    劉美云：“你都想好了，還問我干啥？”

    宋琦：“那我覺得不踏實，就想問下你嘛！”

    劉美云：“反正是我，就要房子?！?/br>
    “那我也要房子！”宋琦果斷改變主意。

    “你變得真快?！?/br>
    快得劉美云都意外，以為宋大小姐還要跟她杠一會兒，堅持自己的想法。

    結(jié)果就聽她說：“你這么狡猾，全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資本家的精明，肯定不會讓自己吃虧，反正你要啥我要啥！”

    “……”

    劉美云心說，我可真是謝謝您的信任。

    雖然宋大小姐這個秘書當(dāng)?shù)门紶栍悬c氣人，但不得不說，在一定程度上的確減少了她不少的工作量。

    她會英語，腦子雖然裝了一半水，但另一半還是能用的。

    在去羊城廣交會前，宋琦就按照劉美云交代的，把他們這次參加廣交會的樣品中英文海報、宣傳冊、甚至還有加工潤色過的品牌文化，都一并整理了出來，做得倒是像模像樣。

    還有羊城那邊的住宿，人直接大包大攬，定了條件最好的羊城賓館。

    跟著一塊兒出來長見識的郝廠長還有同行的幾個銷售員，下巴都驚掉了，照這個出差住宿標準，就是一般的國營大廠也消受不起啊。

    劉美云現(xiàn)在自己也住不慣連風(fēng)扇都沒有小招待所，所以就沒說她，而且宋琦跟她說的一點，她也比較認同。

    就是羊城賓館入住的外商比較多，他們住在這兒，說不定運氣好還能撿著意外驚喜啥的，生意也不一定只有廣交會上才能談成嘛。

    劉美云第一次在84年參加廣交會，規(guī)模和場地雖然不能跟后世相比，但也超乎她想象的熱鬧。

    全國各種工藝品、陶瓷、真絲印花綢緞、圖案精美的地毯、以及湘繡繡畫等，這些都是當(dāng)時最受外商歡迎的，場館內(nèi)的外商帶著好奇在各個攤位上欣賞，有的當(dāng)場就簽下訂單。

    別人攤位都熱熱鬧鬧，劉美云他們卻因為地理位置，外商鮮少能有耐心走那么遠到最偏的角落，來看大門口就已經(jīng)有的羊毛衫。

    郝廠長也是來了才知道，羊毛衫在廣交會上還是挺有市場的，就是單子都被門口那幾家大廠拿去了，人家樣品款式多，展銷的攤位地里位置又好，反觀他們直接被淹沒在最里邊，冷清得都沒幾個人光顧。

    唯一來問的兩個外商，人都直接說已經(jīng)在前面訂過貨了。

    當(dāng)然，郝廠長聽不懂外語，他來這兒就只能幫著打打下手啥的，全靠劉美云和宋琦兩人在那溝通。

    另外還有宋琦找來的兩個外語系大學(xué)生，人能幫著他們銷售一起做個翻譯。

    劉美云來之前也沒想到，他們分到的攤位能這么偏，幾乎就跟隱形的差不多，前面一個大的瓷器廠攤位，還直接擋掉他們一半的視線。

    不過，這些問題都是能克服的，別人不來，她就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