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頭繩？”女同學(xué)好奇。

    白婷把袋子拉開給她們看，只見里邊是各種花色的頭繩兒，明亮鮮艷，比供銷社賣的那種橡皮圈要好看多了。

    “買五個我送你們一個，你們?nèi)硕噘I劃算?！卑祖每此齻冃膭樱徒又?。

    幾個女同學(xué)相互看了一眼，一毛錢一個也不算很貴，她們身上零用錢湊一湊，少吃幾根冰棍也夠了，還能送一個。

    關(guān)鍵那頭繩樣式是真新鮮，她們也都是頭一次見。

    “我們買5個?！鄙塘亢煤?，女學(xué)生很利索的湊了5毛錢給白婷。

    白婷就讓她們自己挑了6個花頭繩，送走人，又繼續(xù)找下一批顧客。

    京城的高中生，不比其他小地方，幾分一毛的零花錢，基本身上都揣的有，白婷不怎么費力氣，很快就把包里帶的一百多個頭繩全部銷售一空。

    背著空袋子，她飯也顧不上吃，就又坐汽車到另一個地方，七拐八繞，來到巷子里一戶人家敲門。

    給白婷開門的是一個大嫂，謹慎往白婷身后看了兩眼，沒發(fā)現(xiàn)不對勁，才邀請人進去，滿臉笑容的打招呼。

    “大妹子，你可算來了，你這一百五十個頭繩，我中午就趕出來啦！”女人把剛做好的一百多個頭繩遞給白婷。

    “嗯，謝謝嫂子了?！卑祖媒舆^來大致檢查了一翻，沒問題才數(shù)了一堆毛票給她：“嫂子，這是您的三塊錢，您數(shù)一下。”

    “唉！”女人接過錢，嘴角笑容止都止不住。

    前幾天她帶孩子在胡同口曬太陽，眼前這個漂亮女人就突然湊過來問她要不要做手工，一天一結(jié)。

    等她問清楚是加工這種頭繩，按2分錢一個給她算的時候，她只稍稍猶豫了會兒就答應(yīng)了。

    她家里有縫紉機，做起來快，一天差不多就能做一百多個，每天賺兩三塊，一個月最少都能賺六七十，比她男人一個月工資還高。

    已經(jīng)連續(xù)做好幾天，賺了有十幾塊的女人，這會兒看白婷，就跟看財神爺似的。

    給女人發(fā)完加工費，白婷手里還能剩下八塊多，去掉來回車費還有碎布頭和橡皮圈的成本，一天她最少也能凈賺六塊，一個月最少就是一百八，這還只是開頭。

    她才跑了兩三所中學(xué)，整個京城那么多所高校，不光高中還有大學(xué)，只要銷路打開，她就不愁沒錢賺。

    只是她擔心后面需求上來，就靠女人這一臺縫紉機，能不能供應(yīng)上那么大的量，多招人她又怕太惹眼。

    還有碎布頭，她是從郊區(qū)廠子那邊給人送了包大前門香煙才搞到手的，供貨也不穩(wěn)定。

    以前她只聽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隨便做點啥都能賺錢，可等她自己上手才發(fā)現(xiàn)，能賺錢是真的，可其中辛苦也不假。

    她每天一下課，就要趕高中放學(xué)的時間段出來跑銷售，心驚膽戰(zhàn)不說，還要去找原料盯加工，忙下來顧不上吃飯是常有的事。

    “嫂子，這些頭繩我今天先不帶走了，明天再過來取，順便給你再帶些碎布頭過來，您有空就多做點。”

    頭幾天白婷對女人不放心，每天都是扛著成品回學(xué)校，合作了幾天后，她也不想那么累，背一袋子頭繩回學(xué)校也危險，還是得早點賺錢，想辦法在京城買個屬于自己小房子，當倉庫用也行。

    “唉，行的，隨便放?！迸藢τ谶@份能賺錢的工作很是珍惜，對白婷請求自然一口答應(yīng)。

    白婷談妥后，天色都差不多快黑了，她又趕緊回學(xué)校，明天一早還得去郊區(qū)廠子那邊取碎布頭。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腳剛從女人家里出來，后腳就進去一個老太太。

    “娘，你怎么來了？”女人來不及把白婷留在她這里的一袋子頭繩放回屋里。

    老太太看到后滿臉驚訝。

    “你哪搞來的這些！”

    “娘，你小聲點，這是別人放我家里的?！迸岁P(guān)上門。

    老太太是她親娘，又一向為自己考慮，就把幫人做手工賺錢的事兒給老太太一說。

    老太太聽了先是震驚，后腦子一轉(zhuǎn)，就不滿足的給閨女洗腦：“她肯定拿這些出去賣錢，我估摸著一個最少也能賣八分錢，你傻啊，累死累活半天，一個才賺二分錢，還搭進去臺縫紉機，她那么輕松就落了大頭，你這不是吃虧了嘛！”

    “娘，那些碎布頭和皮圈都是她給的，咱家也沒出一分錢啊。”女人這些年在家沒工作，全靠丈夫那點工資養(yǎng)活一大家子人，一天別說能賺個兩三塊，就是幾毛錢她都想干，之前家里困難那會兒，給街道辦糊火柴盒，一個才一分錢，也大把人搶著干。

    老太太一巴掌拍蠢閨女胳膊上，怒其不爭道：“現(xiàn)在啥時候了，你沒看外邊形勢變了嘛？我今早去菜場，還看到有人偷偷賣副食品的，就這個頭繩去學(xué)校賣肯定賺錢！她出的碎布頭，咱也出了人工和縫紉機啊，你不說跟她要一半，起碼一個要三分錢吧！”

    “娘，這不好吧？”女人一聽老太太開口一個要三分錢，那她一天勤快點做200個出來，豈不是一天收入都有五六塊了，一個月下去不敢想！

    “而且我們搞不來碎布頭，要是抬價，她找別人做怎么辦？”女人好不容易碰到這么個能補貼家用的手工活，一點不想弄丟。

    老太太卻大手一揮，“怕啥，這種事她又不敢伸張，找上你肯定是看你老實又缺錢，咱一個多要她一分錢，她又不是沒得賺，要是撕破臉，大不了咱就威脅說要去告她！嚇唬嚇唬她！”

    “娘，您可千萬別！”女人一聽嚇得臉都煞白，就怕她娘犯糊涂，忙道：“要是把她告了，那我也跑不掉啊，您可別害我！”

    老太太氣不打一處來，往閨女腦門上敲了一下，恨鐵不成鋼道：“你這腦子真是木頭做的，我都說嚇唬她了，又沒讓你真去告！你是我親閨女，我能為了那一分錢害你去坐牢？”

    女人拍拍胸脯，這才松了一口，不過始終下不定注意要跟人討價還價。

    最后老太太看不過眼，想了個周全法子，勸閨女：“那要不這樣，我明天去附近學(xué)校門口轉(zhuǎn)轉(zhuǎn)，看她一個頭繩賣多少錢，要是不到八分錢，那咱就還是2分錢一個做，要是比8分錢還高，那她賺那么多，給我們加工才2分錢一個就是虧心！”

    女人見自己再不答應(yīng)，老娘肯定要跟她翻臉，就趕緊點頭。

    于是，老太太隔天到附近學(xué)校轉(zhuǎn)悠，結(jié)果沒看到女人在附近買頭繩，倒是撞見有個姑娘頭發(fā)上帶著她閨女做的頭繩，過去一打聽，才知道那女人不但一個頭繩賣一毛錢，還專門還避開他們附近學(xué)校兜售，這不明擺著就是防著他們嗎！

    “啥，這玩意兒賣一毛錢一個？”女人聽完老娘的話后，也是不可思議。

    供銷社的頭繩雖然丑了點，但是便宜啊，她沒想到白婷一毛錢一個的頭繩，居然每天都賣空回來。

    白婷剛從郊區(qū)廠子弄了一大袋子碎布頭，吃力拎著就上巷子找女人加工。

    結(jié)果今天碰見女人的親娘，兩人張口就要漲加工費。

    這才做幾天啊，就給她來這么一出。

    白婷突然很后悔，當初只打聽了女人品行，卻沒打聽女人她家里人如何。

    現(xiàn)在加工費坐地起價，雖然就漲了一分錢，她也不是給不起，只是這短短幾天就變卦，讓她心里很不舒服，而且郊區(qū)廠子那邊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看見市場情況好轉(zhuǎn)，知道自己利用那些碎布頭肯定多少能賺錢，現(xiàn)在一包大前門已經(jīng)喂不飽了。

    還得另外加錢才行！

    她這生意才起步呢，兩頭不穩(wěn)定，搞得人心里怪煩的！

    討價還價的母女倆，見白婷臉色不大好，老太太搓了搓手，忙又道：“我們都打聽過了，你這頭繩賣一毛錢一個，給我們?nèi)皱X，除去碎布頭，你也是還是賺大頭的?！?/br>
    “行吧，三分就三分，要是再漲價，你們直接提前跟我說，我找別人做就是了！這生意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弄這些碎布頭橡皮圈還要給人分，一個根本賺不了幾分錢，出去兜售還要擔風險。”

    白婷不耐煩把事情定下。

    “唉，你放心，我們肯定不會再變了！”女人覺得一個三分錢已經(jīng)很多了，她只要手腳夠快，一個月能賺好多錢呢！

    白婷這邊事業(yè)好不容易慢慢穩(wěn)定下來，一天雖然辛苦，但積少成多，一個月也能賺個兩三百錢，都差不多趕上別人一年工資了。

    而劉美云那邊，則一心撲在學(xué)業(yè)上。

    她作為優(yōu)秀新生，在華清大學(xué)具有特別意義的77屆新生開學(xué)典禮上發(fā)表演講，沒有像其他同學(xué)那樣照著稿子念，也沒有大篇幅的說些大道理，更沒有講什么學(xué)習(xí)方法，只是切身體會說了下自己為什么學(xué)經(jīng)濟和英語而已。

    郝麗梅和劉美云同班，原本覺得自己選得這個專業(yè)難懂又乏味，每天上課都賊痛苦，可是聽玩劉美云的新生演講后，她突然感覺自己和她學(xué)的仿佛不是一個專業(yè)。

    劉美云口中的經(jīng)濟學(xué)，是用經(jīng)濟學(xué)的眼光看歷史、看世界、看時事，看國家發(fā)展，而她眼里經(jīng)濟學(xué)，就是一堆難以理解的理論。

    “美云，你是真的強，說得我起碼這學(xué)期課程，不能再打瞌睡了！”

    劉美云演講完畢順著雷鳴般的掌聲回到自己班級隊伍的時候，郝麗梅就朝她豎大拇指，由里到外的佩服。

    “你要是真能不打瞌睡，那說明老師給我的任務(wù)就完成了呀?！?/br>
    不光班里同學(xué)受影響，劉美云回到宿舍以后，汪美化也表示，聽了劉美云的演講，她也要修第二專業(yè)英語。

    宿舍老大姐周艷紅還很遺憾的說：“美云，你都不知道，你今天講完，我們班好多人都在討論英語的重要性，好些人已經(jīng)準備開始自學(xué)了，我要不是年齡過了，我也想多學(xué)一點?！?/br>
    劉美云：“年齡不是阻礙，前提是要自己喜歡并且堅持?！?/br>
    “算了，我不折騰了，我肯定沒你們那個有毅力?！敝芷G紅擺擺手，心里的小火苗很快熄滅。

    她還是安安穩(wěn)穩(wěn)等到畢業(yè)，國家分配一個好工作吧！

    家里孩子婆婆丈夫一堆事兒要cao心，她連上個學(xué)都不能安心，別說再學(xué)一門外語了。

    開學(xué)典禮結(jié)束后，劉美云這個名字，被更多的華清學(xué)子所熟知。

    宿管阿姨的信件簍子里，一下多了很多封收件人寫著劉美云的來信。

    大部分都是華清的同學(xué)寫給她的。

    當然不是什么情書。

    知道她的大部分人，也基本都知道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還是軍婚，誰敢給軍嫂寫信表達愛慕。

    大部分都是抱著熱忱跟她探討學(xué)習(xí)的。

    劉美云很佩服這個年代的人，僅僅只靠一支筆，一頁紙，就能暢快淋漓的和基本都能算不認識的人，表達自己的觀點，探討文學(xué)深度，甚至能把對方當朋友當知己。

    等再過幾十年，這種交流方式基本都不存在了，人們都是隔著屏幕，手指靈活的鍵盤一敲，發(fā)著表情包來溝通，更方便快捷，卻也更少了些溫度。

    “劉美云！又是你的信！”

    宋琦去宿管阿姨那里找信，沒找著自己的，倒是給劉美云帶回來幾封。

    她沒好氣道：“不就是考了個第一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天寫，也不嫌廢墨水！”

    劉美云坐在床上正一邊吃陸長征給她儲備的零食，一邊看書，隨手撿起床上的信，就朝宋琦道：“我謝謝你啊，但是你要是不樂意，下次就當沒看見，我自己下去拿就行了?！?/br>
    “好心當驢肝肺！”宋琦鼻子一哼，“你也不看阿姨那里堆了多少信，還有人拿錯的！我給你拿回來，還落不到個好！”

    劉美云放下書，看宋琦又開始耍小性子，就道：“我這不是怕你累著，我特別感謝行了吧，來，為了表示感謝，這塊餅干，請你一定要收下?！?/br>
    宿舍住了這么久，劉美云原本以為宋琦是最難相處那個，后面發(fā)現(xiàn)這丫頭就是被家里慣壞了，臭毛病臭脾氣一堆，但是心眼不壞，有點爭強好勝，卻又沒有白婷那么偏激。

    之前嘲笑自己學(xué)英語是自不量力，結(jié)果自從上次統(tǒng)考成績出來以后，那么多人夸自己，宋琦卻是里邊她最意想不到的一個。

    “劉美云，我看錯了，你是有兩把刷子的。繼續(xù)加油吧，我反正不會輸給你！”

    雖然當時宋琦就夸了自己有兩把刷子，但這兩刷子從宋大小姐的嘴里吐出來，實在是讓人意外。

    當然了，這姑娘身上的嬌氣和唯我獨尊為人處世態(tài)度，還是讓人喜歡不大起來。

    “誰稀罕你的破餅干，我平時都只吃我叔叔給我?guī)У那煽肆?！”宋琦明著炫耀，從自己箱子里掏出一盒全是英文的巧克力在劉美云跟前顯擺，“這巧克力你見都沒見過吧？友誼商店都沒得賣！”

    劉美云：“……”

    不想搭理宋琦大小姐的劉美云，選擇自己默默拆信看。

    幾封信里，有陸長征的，有華清同學(xué)的，還有一封是島上周秋荷老師寄過來的。

    她先拆開陸長征那封，毫不意外，啰里吧嗦兩頁紙，寫得跟日記一樣，連食堂師傅哪天做飯放錯了鹽，他都要寫在信里，還有夸她考試成績，夸她演講的，最后才說托人給她弄的收錄一體機已經(jīng)從羊城寄過來了，大概這兩天能到。

    劉美云看完陸長征的信以后，又去拆周老師那封。

    周老師信里還夾了替吳桂芳吳嫂子代寫的信。

    吳桂芳不認識字，更不會寫，只能找別人代寫，信里都是些關(guān)切的話，還少不了島上能說的一些八卦，劉美云看完倒是有幾分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