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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每天都病怏怏 第9節(jié)

    平陽公主高傲地哼了一聲,道:“算她有良心?!?/br>
    等平陽公主更了衣出來,李輕嬋已在外間候著了。

    她穿著的還是在姑蘇做的衣裳,荀氏表面功夫一點兒錯都沒有,讓人給李輕嬋做衣裳一直都用最好的料子,雖比不得平陽公主身上的,倒也不寒酸。

    只是梳的頭讓平陽公主不滿。

    是半挽著的,以瓊枝玉梳蓖低簪在一側(cè),余下一捧斜斜地搭在肩上,垂至胸前。

    模樣是好看,只是她身形和臉都小,這樣更顯得清淺寡淡,襯得人弱柳扶風,隨時要倒下似的。

    平陽公主不高興就直接擺在臉上,看得李輕嬋不敢多靠近,隔著距離謹慎問了好。

    平陽公主淡淡“嗯”了一聲,兩人就沒了話。

    欣姑姑見狀默默搖頭,沖李輕嬋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上前給平陽公主捏肩。

    李輕嬋猶豫了下,慢吞吞走過去,又看了眼欣姑姑,才試探著將手放到平陽公主肩上。

    她也沒干過這活,憑著感覺捏了幾下,察覺平陽公主竟放松了下來,更加感激欣姑姑了。

    “不在自己院子里歇著,來我這做什么?”平陽公主心里舒坦了,開始鋪話,等著李輕嬋給自己送荷包。

    李輕嬋說話前先看欣姑姑,見她點頭了,道:“幾日未見姨母,又想著姨母入宮侍疾當是十分辛苦的,所以過來看看?!?/br>
    宮里人多,根本用不著平陽公主做什么,她也就是進宮陪著老人說話,讓老人安心,根本就沒累著。

    但她喜歡聽這話,愜意地瞇起了眼睛,問:“就沒別的事了?”

    “有……”李輕嬋偏頭看了看她,確定她心情好,軟聲央求道,“姨母能不能讓秋云回來?她跟了我許多年……”

    “我看著像是會隨便發(fā)落人的嗎?不過就是個小丫頭,我讓人帶下去學規(guī)矩去了,待會兒就還給你。”

    李輕嬋瞬間喜笑顏開,聲音也脆了些,“多謝姨母!”

    “怎么謝?”

    “啊?”李輕嬋懵了,她就是隨口一說而已。

    一旁的欣姑姑見她愣神,急了,又是指著腰間,又是比劃著荷包,總算讓李輕嬋明白過來。

    她猶豫地掏出了碧青白荷的荷包,見欣姑姑拼命點頭使眼色,遲疑道:“先前……”

    她嗓音細,說的也很慢,“……欣姑姑幫我拍開落了蟲子的杏仁酥,我正好閑著,便試著繡了個小荷包想送欣姑姑……”

    這話一出,欣姑姑愣住,平陽公主則是身軀僵硬,緩緩睜開了眼。

    李輕嬋還未察覺異常,躊躇著將荷包往前遞,細聲道:“繡得不好,姨母若是覺得還能入眼,過幾日我再……”

    話音未落,就聽平陽公主冷笑道:“什么玩意也配送到本宮眼前?!?/br>
    她說著,一把推開李輕嬋伸到前面的手,將荷包打翻在地。

    這變臉速度太快,李輕嬋驚住了。

    直到平陽公主怒氣沖沖地去了里間,欣姑姑也神色復雜地看了她一眼,李輕嬋才回神。

    目送兩人離去,呆立了會兒,她垂下眼睫,默默撿起精心繡了七日的荷包,細細拍干凈,珍重地放回懷中。

    然后緩緩起身,低著頭出了平陽公主的榮豐堂。

    屋內(nèi)數(shù)個侍女面面相覷,誰也沒敢出聲。

    李輕嬋除了讀書寫字,以前還對做香粉胭脂有些興趣,可荀氏不許她碰,說這是做買賣的低賤活計,只讓她學針線。

    李輕嬋不喜歡做針線,但李佲致不管這些,只覺得李輕嬋連這簡單的女兒手藝都不肯好好學,是在故意為難荀氏。

    沒人為李輕嬋說話,她便被逼著學了起來。日復一日,十根手指頭不知道扎破了多少次,還是不能讓荀氏滿意。繡出來的東西就是這么被嬤嬤們皺著眉點評一番,隨意扔在地上踩踏的。

    如今進了公主府,她念著欣姑姑的關照,決定繡個荷包聊表謝意。

    也不是沒想過平陽公主,只是平陽公主身上繡紋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肯定是看不上她這手藝的。

    誰曾想,看不上也就罷了,還把她的荷包拍在地上。

    出了榮豐堂,李輕嬋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了,開了閘似的洶涌往外冒。

    這樣子實在狼狽,她怕被人看見,跌撞著躲到了偏僻的假山后,捂著嘴巴哭了起來。

    枯黃的樹葉被秋風卷著,打著旋兒落在姑娘消瘦的肩上。

    李輕嬋抱膝蜷縮成一團,拼命壓著哭聲,單薄的身子直打顫。

    枯葉沒能在她肩頭待住,抖落在草地上,又被風挾著翻滾到石板小路,攔住了鐘慕期的去路。

    第10章 聽哭

    他腳下一頓,停住了,朝著假山望去。

    假山高大嶙峋,一側(cè)臨水,中間開了個洞,青石板小徑從中穿過,延伸到雕梁畫棟的抄手游廊。

    前兩日剛落了霜,高大的玉蘭樹枝葉所剩無幾,從鐘慕期的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佇立在假山中的光禿禿樹枝和仍挺拔的蒼翠竹子。

    身邊管事太監(jiān)跟著停了步,仔細聽了會兒,輕聲道:“好像是阿嬋小姐……”

    多的太監(jiān)就沒說了,府中大多是老人,都知道平陽公主的脾性,要是她真的不喜歡,才不會把李輕嬋接到府里,還讓人住進聽月齋。

    是以,府中根本不會有人去為難李輕嬋。

    那她現(xiàn)在哭得這么委屈是因為什么呢?只能是平陽公主做了什么。

    管事太監(jiān)悄悄看了眼鐘慕期,不大明白這位立著不動是什么意思。

    而鐘慕期定定地聽了會兒那努力壓著的抽噎聲,遠遠看到幾個侍女迎面過來,皺了眉道:“不準人靠近這里?!?/br>
    管事太監(jiān)愣了一下,忙快步上前攔住侍女,等他再回來,鐘慕期仍站在原處,那嗚嗚泣聲也依舊繼續(xù)。

    “讓她一個人待著,等哭完了,去問她為什么哭?!?/br>
    “啊?”管事太監(jiān)疑惑了一下,躬身低聲提醒道,“多半是和公主鬧了不開心……”

    話說一半停了嘴,他都能想到的事情,世子哪能想不到。

    鐘慕期在原地又等了會兒,聽那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到幾乎停住時,他舉步往榮豐堂去了。

    管事太監(jiān)跟了兩步,想起他方才的吩咐又停下。

    他覺得這母子倆真難伺候,一個嘴硬從不先說軟話,只能你去猜她的心思,一個干脆嘴巴都不經(jīng)常開,雖不用別人猜,但讓人弄不明白他的意圖。

    管事太監(jiān)搖了搖頭,扶著腰坐在了小徑旁的石頭上,他得守著不讓旁的人靠近。

    假山后的李輕嬋哭得臉通紅,沾滿淚痕,好不容易發(fā)泄完了,哽咽著捏起衣袖擦臉,勉強整理了下儀容,再壓著胸口緩了許久,才踮著腳小心地從假山后繞出來。

    結(jié)果迎面撞上了管事太監(jiān),驚得瞬間睜大眼睛,一想到方才自己偷偷哭泣被人聽個正著,難堪得臉上燒了起來。

    管事太監(jiān)見她這樣,電光火石之間明白了鐘慕期的意思,難怪世子不讓人靠近!

    他腦子轉(zhuǎn)得快,忙起身道:“小姐怎么在假山后睡著了?風涼露重,當心身子?!?/br>
    李輕嬋有點懵,愣愣地眨著濕漉漉的雙眼,聽管事太監(jiān)繼續(xù)道:“睡的得有一會兒了吧?老奴方才好像還聽見小姐哭了,可是做了什么噩夢?”

    “是、是做了噩夢!”李輕嬋眼下還帶著沒擦干凈的淚漬,急忙用沙啞的聲音強調(diào),“好嚇人的夢!”

    “是這樣的,老奴這把年紀了,做了噩夢也會被嚇哭呢?!?/br>
    管事太監(jiān)的話讓李輕嬋松快了些,她偷眼瞧了過去,見管事太監(jiān)一臉唏噓,悄悄抿起了唇。

    “老奴送小姐回去吧。”管事太監(jiān)引著李輕嬋往聽月齋去,邊走邊道,“說起來,前日老奴也做了噩夢,夢到的那才叫可怕呢?!?/br>
    李輕嬋捋了下鬢邊被淚水津得粘在一起的碎發(fā),跟著管事太監(jiān)聽他道:“去年開歲公主跟世子是在宮里過的,老奴也是跟著的,當時赤狄進獻了兩只狻猊,不知怎的竟從籠子里跑了出來,長著血盆大口,逮著人就撕咬……”

    李輕嬋從未聽過敵邦的事,也只在書上看到過狻猊是如何威猛兇殘,聽他說得惟妙惟肖,又驚又駭,細嫩指尖捏著發(fā)絲,緊跟著他等他說下去。

    “你是不知道那場面有多駭人,殿前侍衛(wèi)都被嚇住了!”管事太監(jiān)似不忍心回憶,皺著臉道,“也就咱們世子膽子大,抽了侍衛(wèi)手中的刀就迎了上去……”

    “那、那……”李輕嬋萬分驚訝,磕磕巴巴想問結(jié)果。

    “結(jié)果嘛,那兩張狻猊獸皮現(xiàn)在還鋪在金殿上呢,每日都被陛下踩在腳底。上個月赤狄使節(jié)前來拜謁,看見的時候臉都綠了?!?/br>
    李輕嬋緊張了好一會兒,聽到最后,想象著那使節(jié)表情,忍不住小小的笑了一下,道:“世子……表哥真厲害?!?/br>
    夸贊是一回事,提防是另一回事。李輕嬋心里道:原來他不止能殺人,還會殺猛獸,以后要多加小心,千萬不能再惹了他。

    管事太監(jiān)假裝沒聽見她那聲“世子”和生疏的“表哥”,嘆氣道:“厲害是厲害,嚇人也是真的嚇人。前幾日我又夢到那時候的景象了,真是嚇得我冷汗直流,醒來一看,竟然還淌了眼淚,真是羞愧!”

    李輕嬋見他掩面嘆息,偷笑了一下,跟著太監(jiān)過了連廊,安慰道:“就是很嚇人嘛,嚇哭也很正常的?!?/br>
    “慚愧……說起來小姐方才是……”正說著,有侍女走來,管事太監(jiān)停了話,待侍女與二人行禮過去后,方接著道,“小姐是做了什么夢?”

    李輕嬋有些猶豫,人家都把這么丟臉面的事說了,她總不好再藏著掖著。

    但她又實在不愿意承認自己哭了,也不想在背地里說平陽公主的不好,低頭吞吞吐吐道:“夢到我娘親了,我、我想她了……”

    她本來只是隨便找的借口,可最后一句話說出去時,鼻尖驀然一酸,嗓音哽住,眼淚突兀地盈滿了眼眶,不待她反應過來淚珠已簌簌落下。

    其實她還是覺得驚恐,雖住進了公主府,安全無虞,李輕嬋卻感覺處處受著拘束,時刻被人看守著一般。

    她認床,乍一換了地方很難入睡,可入府幾日都沾床就困,一回兩回也就罷了,回回如此,傻子也知道有問題了。

    再一想不管她睡前如何關門鎖窗,第二日侍女總能不聲不響地進屋。

    而她隨行的衣物行囊雖也被送進了府中,可她自己卻動不得,想要找什么,還要去問侍女。

    她身邊沒有可信的人,恐慌與內(nèi)疚憋在心里無人可訴,也沒有絲毫隱私和自由,與在姑蘇荀氏手下時沒什么區(qū)別。

    更何況,在姑蘇時她身邊尚且有一個秋云,現(xiàn)在連秋云都沒了。

    管事太監(jiān)見她掉了淚珠,忙轉(zhuǎn)頭看向別處,若無其事道:“老奴這一把年紀了,也時常想娘呢……”

    李輕嬋擦了下眼角,低低道:“嗯。”

    往前穿過月洞門就看見了聽月齋,挽月看到了兩人,已快步走來,管事太監(jiān)就沒繼續(xù)往里走。

    臨別時,想了想平陽公主的性子,他悄聲道:“小姐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不妨直接與公主說……”

    李輕嬋沒聽清,攥著衣袖看了過來,管事太監(jiān)對著她泛紅的水盈盈眸子,話語一頓,改口道:“小姐在池邊睡了會兒,待會兒記得跟挽月說一聲,最好喝點姜湯,省得明日不舒適?!?/br>
    正好挽月已經(jīng)走了過來,他便又等了片刻,親自叮囑了挽月一遍,然后去榮豐堂尋鐘慕期了。

    而平陽公主已發(fā)了一頓火,拍桌道:“那老太太敢去刑獄司尋你?這老不要臉的……”

    鐘平漣仍被關在刑獄司,譽恩侯府的鐘老夫人見這母子倆軟硬不吃,不敢招惹平陽公主,就拄著拐杖去了刑獄司門口,直接跪下求鐘慕期放了他那三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