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西岸“嗯”一聲，先一步打開門走出去。

    郁溫很快跟上。

    她像根小尾巴，寸步不離地跟在步西岸身后，跟著他去看冰箱里有什么，跟著他把菜拿到廚臺上，然后在他轉(zhuǎn)身時，兩個人因為廚房水池前位置太狹小而猝不及防面對面撞在一起。

    步西岸一頓，身子不動聲色后仰，身后水龍頭的水還在流，聲音不輕不重，步西岸垂眸，目光落在郁溫臉上。

    郁溫也沒想到步西岸會忽然轉(zhuǎn)身，而且她剛剛腦子里根本沒想別的，就想跟著步西岸。

    他那么不高興，她想哄他。

    她想著，上前了一步。

    本來就狹窄的空間更加逼仄，步西岸好似一瞬嗅到她身上淡淡的氣息，有洗發(fā)水的清香，也有沐浴露的奶香。

    總之，是女孩子的氣味。

    步西岸滾了滾喉，腦子有點脹，他試圖讓自己平靜，有序呼吸兩下，面前郁溫忽然傾身靠近。

    步西岸呼吸一滯，按在廚臺上的手一緊，指尖因為用力泛白，指骨撐出明顯的輪廓。

    他沒能說出一句話。

    反倒是郁溫，她睜著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里映出步西岸的面孔，她又湊近一分，手摁在旁邊臺子上。

    她和步西岸明明有著身高差，卻把步西岸圈在了懷中。

    她仰頭盯他，喚他的名字：“步西岸?！?/br>
    “你生氣了嗎？”

    第三十五章

    客廳里, 郁溫?zé)o所事事地靠坐在沙發(fā)上，她一手撐著腦袋，手機(jī)放在旁邊，開著擴(kuò)音。

    手機(jī)里周芊又在提出國的事情, 最近在山莊的有不少生意上的伙伴, 這些伙伴大多孩子也已經(jīng)初高中, 周芊不問不知道, 一問才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人的孩子都在國外，倒也不是說國內(nèi)的學(xué)校真的不如國外, 只是在某種程度上，大環(huán)境認(rèn)可國外高校一些。

    “宥旻的公司你知道吧？招人門檻可不高，關(guān)鍵是你招人門檻再不高，選人的時候也是從來應(yīng)聘的幾位中選，十個里面九個鍍金回來的, 你說他們?nèi)耸虏繒x誰？”周芊苦口婆心。

    郁溫聽著，腦子里卻是中午和步西岸在廚房的畫面。

    她把他逼得退無可退，最后只能垂眸看她，他眼睛好黑, 哪怕是正午時分, 也很難捕捉到半點光亮，但就是這一抹純粹的黑, 才讓她把他眼睛里映出的自己看得那么清楚。

    她那么好看, 從小到大那么多人喜歡她, 他真的會無動于衷嗎？

    于是她睜著眼睛，又湊上了一分。

    她聲音很輕, 喚他的名字, 問他生氣了嗎？

    氣氛很曖昧, 可因為她的太過直接又顯得不太曖昧。

    她心里什么都沒有才敢那么直接吧。

    這想法讓步西岸的心跳和呼吸逐漸穩(wěn)下來，他緩緩掀眸，與郁溫對視，開口嗓音有控制不住的低啞，“我氣什么？”

    “氣我上課走神嗎？”郁溫癟了癟嘴，“對不起哦，我下次不會了?！?/br>
    她說完又沖步西岸眨了眨眼睛，反省得很真誠，“我下次真的不會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她說完，原本壓在旁邊臺子上的手往旁邊挪了一點點，細(xì)白的食指碰上了步西岸的指尖。

    二人相觸的肌膚大概只有半個指甲那么大小，可步西岸仍然在一瞬間想到了無數(shù)觸感，最近的一次是他剛剛從冰箱拿出的蔥——剝了外皮，蔥頭細(xì)白，表層滑膩。

    她是在愛里長大的公主，大抵是不熟悉這些菜市場才會有的東西。

    但這就是他的全部世界。

    “好不好？”她盯著他，又問了一遍。

    口吻，像哄小孩。

    她在哄他？

    步西岸覺得自己可能腦子木了，才會這么想，他幾乎用盡力氣才把自己從恍惚中拽出來，微微挪開目光，“沒氣?！?/br>
    “哪那么小氣?！彼f著，抬腳試圖從另一側(cè)轉(zhuǎn)身。

    剛有動作，郁溫忽然收了摁在臺子上的手，身子歪向另一側(cè)，她彎著身子，歪了歪腦袋，唇邊掛笑，從下往上看他的眼睛，“真的嗎？步老師脾氣那么好?！?/br>
    步西岸一頓，他掀眸看她，有失望有慶幸。

    她不是在哄他。

    她是真的害怕惹他生氣。

    這是作為一個學(xué)生對老師常有的心態(tài)。

    他不會對她失望，他只是失望自己，失望自己那么久還對生活抱有不切實際的希望。

    也慶幸，慶幸自己能有這身學(xué)習(xí)能力。

    此時微波爐“?！币宦暎轿靼兑粩宽?，萬千思緒被他輕描淡寫隱匿，他沒了心理壓力，啟聲也隨意：“夸我沒用?！?/br>
    “多做兩張試卷我脾氣更好?！彼呎f邊轉(zhuǎn)身，重新把水龍頭打開。

    水流聲再次響起，均勻的聲響讓他更加平靜，郁溫兩步走到他旁邊，歪頭看他，“還說你沒生氣，小氣鬼?！?/br>
    步西岸偏頭看她。

    郁溫?zé)o辜眨眼。

    步西岸忽然來氣，他怎么那么輕松就被她拿捏，既然她沒什么想法，他為什么不能也“沒什么”一些？

    兩三秒，步西岸在心里輕輕“嘖”了一聲，手指在灌滿水的菜盆里虛攏一下，隨后拿出全是水的手，垂眸輕甩兩下，然后再次掀眸，看著郁溫，上前一步。

    郁溫一怔。

    步西岸眸中閃過淡笑，他又上前一步，郁溫果然頓了頓，不動聲色后退了一步，目光從無辜轉(zhuǎn)向警惕，步西岸覺得如果郁溫真的有兔耳朵這會兒可能已經(jīng)炸毛立起來了。

    他適時停下，好整以暇雙臂抱懷，“剛剛還喊步老師，這會兒就小氣鬼了？”

    “你不禮貌啊，郁溫同學(xué)?！?/br>
    郁溫一下子紅了耳朵，不是因為羞恥，而是她好像，被撩到了……

    郁溫覺得自己可能弄錯了點什么，步西岸就算再不擅與女生交往，本質(zhì)上也還是個男生。

    而且是一個十六七歲的男生。

    這個年齡段的男生哪個不是骨子里就虎？

    她怎么還真把他當(dāng)紙老虎了？

    想到這兒，郁溫后知后覺縮了縮脖子，不敢再鬧了，她正要道歉溜走，樓上隱約傳來手機(jī)鈴聲，她本能抬頭，后腦勺一下子磕在了后面的冰箱棱角上。

    她低叫一聲捂住了頭，本能要往前去，而步西岸見狀則是第一時間想要伸手去護(hù)她的頭，二人幾乎同時向彼此的方向靠近，沒人分心衡量合適的距離。

    然后，郁溫捂著頭撞進(jìn)了步西岸懷里。

    步西岸胳膊抬起，在郁溫頭發(fā)撲到他臉上的瞬間，在半空中僵住。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郁溫在疼痛間感受到，愣愣地抬頭，抬頭間，鼻息順著她抬頭的呼吸噴向步西岸的喉和下巴。

    他忽然失控地后退了一步，渾身如過電一般。

    這是那么久以來，他第一次，有那么明顯的反應(yīng)。

    郁溫都忘了疼了，心里想的是：哦，他還是紙老虎。

    第二個想法是：他在抗拒什么？抗拒她嗎？

    可能有疼痛加持，也可能是那么多年郁溫都是被喜歡的那一個，忽然頻頻碰壁讓她陷入巨大的落差，她一時沒忍住，問了句：“步西岸，你很討厭我嗎？”

    “沒有?！?/br>
    他站在那兒，手臂垂著，另一只手在身后，攥成了拳。

    “抱歉?！?/br>
    他沒辦法解釋剛剛的躲避，其實是下意識行為。

    他道歉很真誠，郁溫選擇相信他。

    那他在抗拒什么？

    抗拒女生？

    這個想法露出以后，郁溫忽然覺得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難道他被女生欺負(fù)過？

    可是，會有女生敢欺負(fù)步西岸嗎？

    除非，是他小時候？

    郁溫蹙了蹙眉，這一次，她選擇主動遠(yuǎn)離了步西岸。

    等郁溫上樓后，步西岸在原地站了好幾秒，沒什么表情地轉(zhuǎn)過身，面對水池，手插進(jìn)水里。

    幾秒后，他抓起盆里的菜狠狠摔了一下。

    手背和小臂處同時繃起盤虬的青筋，一根根，宛若纏在他心上。

    仿若只要骨血還在，只要還活著，就不會松開半分。

    -

    “跟你說話怎么不知道吭聲？”周芊喊一聲，“中午給你打電話就接那么慢，說吃飯，現(xiàn)在才五點，還吃飯？”

    郁溫慢吞吞回神，跟mama打電話走神想喜歡的人，她還挺不好意思的，伸手撓了撓有些熱的耳朵，說：“這不是在聽嗎……”

    “光聽有什么用！問你什么想法呢！”周芊問。

    “沒什么想法，”郁溫低聲，“我現(xiàn)在挺好的?！?/br>
    以前不想走，現(xiàn)在更不會走了。

    “好什么，我找人打聽你們學(xué)校今年的分?jǐn)?shù)了，你這只能奔個一本，重本都不用想。”周芊說。

    郁溫：“我這不是在進(jìn)步嘛，下學(xué)期肯定會努力的，我已經(jīng)在補課了?！?/br>
    “再說了，我去國外連吃飯都是個問題呀mama?！庇魷卦噲D撒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