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真忱心意人不解,只道紈绔救風塵
翌日巳時,日頭已高高掛起,長安正是晴好的天兒。日光從窗扉的縫隙擠進屋內(nèi),化成一道道干凈明朗的光束,投射在錦被之上映出一片波光粼粼。 錦被之中正是眷侶同眠春意懶,兩人昨夜鬧得晚,之后又清洗了一番,是以此時還正相擁睡著。容霄一向晚起慣了,摟著懷里的人正是睡得舒服安心。林時清卻是先醒了,一睜眼便發(fā)覺自己正躺在容霄的臂彎里,臉貼著他衣襟半敞的胸膛。 自家中落難以來,多少個冷夜林時清都是萬般愁緒、孤枕難眠的挨著,且她長到十七歲從未與人這般親密的同床共枕過,一時間,林時清只懵懵的看著眼前。 少年的胸膛結(jié)實寬厚,在一呼一吸之間緩緩起伏,本就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皮膚在日光下更顯得白皙,只是這白皙與女子肌膚的白不同,是另一番鮮活年輕的美感,難以忽視的熱意正從這皮膚上傳遞到林時清的臉頰,直讓她心中都縈著一團暖融融的舒適。 林時清從他胸膛仰起頭來看他,容霄的睡相很好,英眉舒展、雙眼安然閉著,睫毛在日光中投下細密的陰影,頰上那只酒渦顯出淺淺的形狀。林時清不覺含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又忍不住揉了揉。 卻見容霄的唇角彎了起來,那雙鳳眼亦是睜開帶著笑看她,林時清便像做了虧心事被抓到一般垂下眼不再看他。 容霄摟著她的腰往上提了提,笑著在她的臉蛋兒上親了一口,又闔眼貼著她的臉輕聲問,“清娘睡得好嗎?” “睡得很好,”林時清亦闔上了眼,剛醒的聲音帶著懶懶的輕軟,“侯爺怎得裝睡?” “我也是剛醒,”容霄笑著回答,“只不過想看看清娘會不會趁我睡著親我,結(jié)果等了半日清娘只肯摸我的臉。” “侯爺竟這般捉弄我?!绷謺r清睜開眼羞惱道,然聲音軟綿綿的,那點子惱意反倒顯得嬌俏。 容霄被她這嬌柔婉約的小女兒情態(tài)撩得心癢,又笑著在她面上響亮的親了兩下,“清娘還記得昨夜答應我的事兒嗎?” 林時清自是記得,想起方才他的揶揄,卻不知為何起了逗他的心思,帶了幾分疑惑語氣問,“侯爺所指何事?” 容霄一聽這話翻身便把林時清壓在身下,咬了咬她的唇,“清娘明明知道。這是和誰學壞了?竟也學會逗弄人了。” 林時清笑眼彎彎看著容霄,“自然是和侯爺學的?!?/br> 在被衾里笑鬧了一會兒,眼見快到正午,容霄便坐了起來準備起身下床。林時清也要起身,容霄卻按著她不讓她起來,“清娘再睡會兒吧,我去找他們說贖身的事兒,免得見了那起子腌臜人讓你心煩?!?/br> 林時清也明白他是為了自己,便順著容霄的手躺下,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臉,“好,那我等著侯爺?!?/br> 容霄出去后,林時清在榻上躺了一會兒,便起身梳洗了,著手收拾要帶走的東西。當日林家獲罪,錢財家當俱已抄檢充公,是而她的東西并不多,不過是幾件衣裙并微薄體己,倒是容霄這些日子送她的東西不少。 首飾、脂粉、書本子、西洋鏡兒、九連環(huán),各色各樣的東西玩意兒琳瑯滿目,林時清看著這些東西,不由得垂頭自笑,特意尋了一個略大的箱奩,將它們一樣樣收好,又將容霄當日為她帶的信也放了進去。 正收拾裝著箱,便聽見有人來扣門,林時清去開了門,卻見是沉月娘來尋她。 “昨日那事兒……你還好嗎?幸好是武安侯及時趕到,不然都不知要怎么辦?!背猎履镆贿M門便關切問道。 “我還好,勞月娘jiejiecao心了,聽候爺說是jiejie告知他此事,清娘多謝jiejie相助?!绷謺r清請她入了坐,為她斟了茶謝道。 “這哪兒值得說謝?!背猎履镄χ鴶[了擺手,又見她房中放著幾個箱子,便問,“你這是在收拾東西?怎么了?” “侯爺為我贖身,我正收拾著要帶走的東西?!绷謺r清據(jù)實告訴她。 沉月娘聞言先是一愣,又拊掌笑道,“太好了!能離了這煩心處就好!這武安侯當真是極中意你,待你竟如此貼心。” 林時清微笑點頭,“也多謝月娘jiejie這些時日對我的照顧,我定不會忘懷?!?/br> “我不過是順手,清娘這么說便是折煞我了,我向來厭煩那起子假言假語的人,倒是你這性子對我的脾氣。”沉月娘笑道,又坦誠的娓娓說道,“如今你能出去,我自是為你開心。不過這世間的男人多有些救風塵、勸從良的情懷,待結(jié)了鴛盟得了手,卻不一定個個都會珍惜,你可要好好抓牢了武安侯,才可保長久的安逸。不過我也是在煙花地里待久了才這般想,或許世間真心雖少,卻還是有的?!?/br> 林時清明白沉月娘這番話也是真誠的諄諄之言,她在這風月場摸爬滾打這么久,自然不會相信什么真心,但林時清心下知曉容霄待她并非所謂心血來潮的救風塵,只看他平日的珍視尊重與他提起贖身之事時的認真,林時清便愿意相信他的情意與真心。 “我曉得了,謝謝jiejie叮囑?!绷謺r清心知人各有所信,沉月娘也是為她著想,她伸手握住沉月娘的手柔聲道,“月娘jiejie日后若有我能幫得上忙的事便告訴我,我定不會推辭?!?/br> “好,你也是,若有難處也可找我,我定盡綿薄之力。”沉月娘亦握著她的手認真道。 兩人又坐著諞了幾句閑話,沉月娘便說不耽擱她收拾,道別回去了。林時清送她出了門,回來繼續(xù)收迭那幾件兒衣衫,剛從柜中取了兩條裙子,便見容霄滿面笑意回來了。 “侯爺回來了。”林時清也對他笑了笑,繼續(xù)將手里的裙子迭好放入箱中。 容霄走到她身后從背后擁著她,垂頭親了親她的臉頰問道,“清娘可收拾好了?”聲音中是難掩的開懷,便知他已將一切事宜安排妥當。 “馬上好了?!绷謺r清亦是笑道。 方才容霄與那管事提了贖身之事,那管事本見慣了富貴紈绔流連美色便欲相救的事,原想抬抬贖身的銀錢數(shù),卻又因昨日之事不敢再得罪武安侯,便也爽快答應了。容霄與她商議完,打馬回了侯府一趟讓人送銀票過來,又告知了容霓,吩咐了上下一干人等,便帶了金戈銀甲回來了。 容霄幫著林時清一同收好了箱奩,便出門把金戈與銀甲叫了進來搬東西。 金戈銀甲一進門便見一謫仙似的女子站在他們侯爺身邊,兩人在一塊兒活脫脫便是一對兒神仙眷侶。想來這仙女就是那位讓他們侯爺聞雞起舞、擁抱朝陽的林小姐,金戈銀甲忙笑著向林時清見了禮,又十分殷切的將幾個箱奩搬出去。 容霄與林時清攜手出了集悅園,看著金戈銀甲將箱奩一一放在馬車里歸置好,容霄垂首對林時清含笑道,“清娘,走吧,我扶你上車?!?/br> 兩人正要上車,便見容霆從一旁打馬過來停在了他們面前。 “阿霄,真巧?!比蓥隈R上對容霄拱手道。 容霄心里翻了個白眼,心道鬼才信是巧合,他看著容霆笑道?!笆乔砂。瑳]想到堂兄竟也逛平康坊?!?/br> 容霆聞言面色不變,“我不過是路過此處,阿霄在這里做什么?” “我做什么跟你恐怕沒關系吧?!比菹鲆矐械酶b兄友弟恭。 容霆面色頓了一瞬,卻仍溫和道,“我知曉阿霄一向是個有主意的,凡事不喜人過問。只是我作為兄長也應勸你幾句,平日里玩樂游逛自是少年意氣,但若胡鬧沾染了別的便是不好了,阿霄也該多考慮考慮?!闭f完便不動聲色看了容霄身邊的林時清一眼。 雖只是一瞬,但林時清也感覺到那眼神令她不適,便垂眸避在容霄身后。 “平日不見勸,現(xiàn)在又何必拿長兄架子。你和我很熟嗎?又怎知我是胡鬧?”容霄冷了臉色,也不再理他,只回身帶著林時清上了車,便命金戈銀甲駕車離開。 自從明白了彼此心意后,容霄便總股扭兒糖似的只想黏著林時清。兩人剛一在車上坐定,他便抱著林時清讓她背靠在自己懷里,捏著她的小手說道,“清娘別理方才那人,看著是個端方君子的樣兒,卻專愛說些惡心人的話,他那些話我從不稀得聽,清娘也別理會?!?/br> “若真是端方君子,又怎會句句陰陽怪氣、綿里藏針?”林時清任他玩著自己的手,笑道,“可見所謂君子還不如真小人,到底真小人還有幾分直白坦率。這般偽君子的話我自不會理會?!?/br> 容霄聞言哈哈朗笑道,“清娘這話說得極是,讓人聽得實在暢快?!?/br> 林時清這才發(fā)覺自己方才說得直接了些。實是那人面上一副溫潤樣子、所言卻句句暗貶容霄,再加上那看她的眼神實在令她不適,林時清這才言語帶了幾分尖刻。她微紅了臉,問道,“那人是誰?” “我堂兄,不過我看不慣他,也與他不甚往來?!比菹鱿掳偷种謺r清肩膀,貼著她的臉笑道,“自然,他也看不慣我,或許是被他爹管得太嚴,看我自由自在所以嫉妒我吧,可見君子有時也是羨慕紈绔的?!?/br> 林時清抬手摸了摸容霄的臉,柔聲笑道,“侯爺怎就是紈绔了?即便是,也比那般所謂君子要好得多?!?/br> 容霄聞言喜滋滋親了她一口,“只要清娘覺得我好,我便開心?!?/br> 林時清窩在容霄懷里,見他如此開心不免心下動容,旁人皆以為容霄與她不過是紈绔救風塵,又怎知其中真切心意。不過容霄所言極是,只需他們兩個人覺得對方好便是,旁人的偏頗之言自不必入耳上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