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在惡心?！?/br>
    “陳宴清?。　崩钅芭陌付?，對他怒目而視，他的氣在于陳宴清對自己的輕視。

    陳宴清卻無所謂，坦坦蕩蕩，甚至氣息都還平穩(wěn)。

    他嗤笑一聲，“殿下知道的，臣這身污穢來自血液，洗不掉也掙不脫?！?/br>
    李陌聽的喉嚨發(fā)澀，他想說“經(jīng)年舊事與你無關(guān)，作為受害者你緣何自厭”，又覺得這話出口，是給陳宴清難堪。

    這些表面瞧著越云淡風(fēng)輕的人，往往才在意到骨子里，他堂堂太子竟一時(shí)張口結(jié)舌。

    而且——

    陳宴清看似說的擲地有聲，實(shí)則折他手里的忠臣良將不計(jì)其數(shù)，又怎會(huì)真的在意姜延與其夫人的英雄事跡？

    又怎會(huì)真的在意他們的兒女該不該尊敬？

    李陌能不知道，這是陳宴清的推脫嗎？

    不，李陌知道。

    可知道，卻悲憫他不敢揭穿。世人皆道一入宮門深似海，皇家子弟無親情，可有時(shí)李陌卻覺著，這些和晉王府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這樁婚事李陌雖有私心，但更多的是想讓陳宴清懂情愛，別那么拼命。

    如今被陳宴清話趕話到這種地步，李陌也有些煩躁，幾乎要忍不住把家丑說出去，但好歹還有些理智，片刻后吐出一口濁氣。

    “宴清啊?！?/br>
    復(fù)雜的一聲，砸在人心里。

    “有些事孤本不愿提起，可這人是姜棠！于公姜家一門忠烈，于私……那姑娘喜歡你。”

    喜歡這種話，是今日第二次聽見。

    陳宴清抬頭與他對持，“那又如何？”

    誰忠誰jian，與他何干？

    喜不喜歡，又有什么關(guān)系？

    李陌張口，猶為艱難的說：“你少年時(shí)被人欺辱……”

    聽到這話陳宴清瞳孔一縮，袖中的手竟微微發(fā)抖，那雙過于沉墨的眼睛有迷蒙、厭恨和陰翳，最后慢慢演變成死灰。

    “那時(shí)救你的小姑娘，是姜棠?！?/br>
    聽了這話，陳宴清勉強(qiáng)回神。

    他驚訝道：“你說什么？”

    “孤說當(dāng)年救你的小姑娘，是姜棠。你記得當(dāng)時(shí)她被打的一棍嗎？”李陌苦笑道：“后來……她便腦子遲鈍了，這都是命?！?/br>
    “說句不中聽的話，你毀姜棠一生啊！”

    縱使將軍府富貴，是鐘鳴鼎食之家，但世家貴族誰會(huì)要一個(gè)腦子遲鈍的姑娘做冢婦。沈家倒是想要姜棠當(dāng)兒婦，不過其中又有幾分真心實(shí)意？

    李陌靜看著他，“如今這姑娘說喜歡你，你不負(fù)責(zé)嗎？”

    陳宴清蹙了下眉，瞧著他片刻，李陌不偏不倚，顯然說的是實(shí)情。

    瞬間，陳宴清覺得，他就像是游走在沙漠的孤魂，渾身被抽干了力氣，忽然背上被置了大山，本來無所謂的人生，只能背起她，哪怕鮮血淋漓也要往前。

    少年一場相遇——

    有人得救，有人被毀。

    別人負(fù)他，唯獨(dú)姜棠，他欠她。

    “我……”

    李陌偏頭，靜看著他。

    “我會(huì)娶她，”陳宴清閉上眼睛，指尖微頓，“我娶她?！?/br>
    “往后這一生，無論是好是壞，我活一日便護(hù)她一日?！?/br>
    本來陳宴清答應(yīng)，是一件很快樂的事，可此時(shí)看著陳宴清情緒不對，看的李陌心里難受。

    他看著陳宴清離去，哪怕是暗傷中，也沉雋冷靜，步伐沉穩(wěn)猶如裝鞘利刃，一個(gè)背影就引人矚目……可往往過于引人矚目的人，才更容易被惦記。

    人有些傷口，是一輩子無法愈合的。

    無論陳宴清多么想忘，李陌那句話也起到了作用。

    當(dāng)夜迷迷糊糊間，似乎聽見了雨聲響起，滴滴答答，混合著來自很遙遠(yuǎn)的笑，神智迷離間，他瞧見一個(gè)身子瘦削的少年，面容精致卻被人按跪在地上。

    飄著雪的大冷天，他穿著件不合身的薄衣，其他一群人圍著他唱。

    “陳宴清妓生子，爬褲·襠是人狗！”

    “沒爹疼沒娘要，生來就是小畜生！”

    面對推攘他的大太監(jiān)，少年精致的面容平靜無波，垂眸深藏厭惡和暴戾，他手指扣進(jìn)地里指甲斷出血，卻牙口緊咬一聲不吭，脊背挺的直直的。

    華服男孩岔開腿，撩起衣擺命令，“陳狗，爬過來。”

    那是一個(gè)看不見光的冬天，慣來不服輸?shù)乃谷慌肋^去，然后猝不及防中把人咬住，那力道重的像是要生啖下一塊rou。

    瞬間嘶喊聲、捶打聲、叫罵聲……

    以及身后忽然擠進(jìn)來一句小姑娘的聲音——

    “你們放開他。”

    如同天籟，特別清脆。

    那是黑暗中照進(jìn)來的一束光，成了他那年有且僅有的溫暖。

    睜眼的那刻，陳宴清喘著粗氣，手里緊緊的抓著被單，隨之腹中苦意翻滾，頂?shù)乃粋€(gè)翻身伏在床上，干嘔……無止境的干嘔。

    多少年沒做這夢了，他以為都忘了。

    可有些事遇了就是遇了，它就在那。

    即便它臟，也在心里，筑起了墳?zāi)梗棵孔哌^陰魂不散。

    原來外面果真下雨了，陳宴清拿手遮著眼，苦笑……

    *

    次日要進(jìn)宮謝恩。

    繼母小沈氏一早來給姜棠梳頭，孟舒也來了。

    自姜棠被賜婚，孟舒倒對她熱情許多，“糖糖，聽聞妹夫出身王府，生的極俊，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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