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梵不解。

    男人微微一笑，說：“你忘了嗎？我差點(diǎn)就是你未婚夫了?！?/br>
    黨梵沒忘。當(dāng)初，如果沒有叢蕓橫插一腳，她父親會毫不猶豫把她賣給這個男人。

    “我沒忘?！彼f罷，又問：“你會幫我，對嗎？”

    “我會幫你。但你得答應(yīng)我一件事?！?/br>
    “什么事？”

    男人有點(diǎn)緊張地看著對面容貌迤邐的少女，那種不自信到近乎卑微的神色再次在他臉上浮現(xiàn)。

    他仰頭喝下整整一大杯威士忌，待他抬眸、再次看向少女時，那摻雜著深情、自卑與對少女極度偏執(zhí)的占有陸續(xù)從他眼中閃現(xiàn)：

    “你得答應(yīng)我，”他既專橫又卑微道：“你得答應(yīng)我，你不能愛上其他人。任何人都不可以。”

    ......

    “母親?！?/br>
    “母親?！?/br>
    黨梵身體后仰靠在沙發(fā)上，眼睛微微閉著。聽到羅賽的聲音，她猛地睜開眼睛，瞬間，那些難堪的回憶便如夜色在天光驟現(xiàn)的剎那，消散的毫無蹤跡可循。

    她緩緩坐正身體，緩了片刻，看向?qū)γ嫔硇胃叽笸Π?、容貌俊朗的青年，一邊眉梢微挑，敏銳道：“這個時間，你應(yīng)該在學(xué)校?！?/br>
    “我剛在外面遇見了葉晨，他昨天晚上有來找過叢寧?！绷_賽說著，在葉晨曾經(jīng)坐過的位置坐下。他的目光不動聲色地從茶幾上兩只空掉的咖啡杯上掃過。

    和黨梵簡單聊了幾句，他開始進(jìn)入正題：

    “我今天回來，是有一些和叢寧有關(guān)的事想要問你......”

    “你問這些做什么？”等羅賽說完，黨梵一掀眼皮，淡淡道：“我以為你們關(guān)系不是很好?！?/br>
    羅賽保持恰到好處的沉默。

    黨梵知道自己兒子不是一個情緒外泄的人，沒強(qiáng)求他開口多說。而是雙手抱臂，仔細(xì)地審視他，少頃，嘴唇翕動，直接問道：“你愛上她了？”

    羅賽聞言一怔，目光緩緩暗沉下來。

    ‘愛’這個字眼，并不存在于羅賽的家庭中，他的父母之間也從未提及‘愛’這種感情。

    今天，是他第一次從黨梵口中聽到這個字。他為他的母親如此自然地說出這句話而感到震驚，隨后才想到叢寧。

    羅賽眼中一閃而過的驚詫并不隱晦。

    黨梵見了，似笑非笑道：“怎么，這是一件很難以啟齒的事嗎？”、“還是你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diǎn)。”

    黨梵說的毫不客氣，態(tài)度亦有幾分輕浮。

    羅賽聞言，目光逐漸變得嚴(yán)肅起來，再開口時，語氣中便帶上了幾分冷硬：

    “你忘了嗎？你把她給了我?！?/br>
    “沒忘。所以今天是她指使你來問我？”黨梵一挑眉梢，不客氣道：“她為什么不自己來？”

    “她沒有指使我來問你。準(zhǔn)確說，她并不準(zhǔn)備就葉晨、甚至是她的身世這些問題來詢問你?！?/br>
    羅賽幾乎是將昨天夜里叢寧的話重復(fù)了一遍，實(shí)話實(shí)說道：“她怕在你面前提及過去的人或事，會讓你難過。”

    黨梵一張臉當(dāng)即沉了下來。

    良久，她語氣冷硬地開始趕人：“你走吧，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這件事?！?/br>
    羅賽沒能從他母親那里問出什么。

    他也沒有心情繼續(xù)問下去。

    除去和年長自己許多的丈夫爭吵，黨梵平日并不是一個情緒起伏很大并且富有攻擊性的人。但今天，她的反應(yīng)明顯有些異常。

    只是羅賽的大半心神至今仍被那句‘你愛上她了嗎？’所牽引，已沒有多余的精力去分析他母親的這種細(xì)微改變是從何而來。

    “你愛上她了？”

    黨梵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和神態(tài)都太過自然，自然到讓羅賽有種安全防線被人隨意侵入的不適感。

    一直以來，在他的成長、他的家庭，甚至于是他婚姻穩(wěn)定的父母中，都并不存在‘愛’這個字眼。

    但他想——這并不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那么這么多年，他就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認(rèn)真思考過他對叢寧的感情嗎？

    不！他想過的。

    他只是從來沒有正視過這一點(diǎn)。

    這是一種摻雜著自我規(guī)勸的防備心態(tài)，刻意到...似乎只有這樣，他才依舊會是那個熟悉的他。

    將自己獨(dú)自鎖在房間里面，羅賽不由自主地開始回憶起這幾年和叢寧相處時的種種。

    或許是因為日有所念，當(dāng)天夜里，他便做了一個和叢寧有關(guān)的夢。

    叢寧闖入他的生活中時，已經(jīng)十一歲。但在這個荒唐到完全脫離現(xiàn)實(shí)的夢里，最初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卻是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嬰。

    但不知為何，夢中的羅賽卻十分肯定，這個女嬰就是叢寧。

    夢境中，叢寧在他眼前一點(diǎn)一點(diǎn)長大。就像是小樹抽芽般，她的軀干開始變高，四肢伸長變細(xì)，臉部逐漸有了清晰的輪廓，頭發(fā)也由淺淺一層黑色絨毛，拉長垂至后背中心的位置。

    從嬰孩到纖細(xì)稚嫩的小女孩，再到有著輕微曲線的少女，她的變化不可謂不明顯。

    但還要再大一點(diǎn)，他想。去年，叢寧十八歲成年，但今年，她已經(jīng)十九歲了。

    他看著叢寧慢慢長大，雖然明知是夢，但她身形樣貌上的改變卻并非是憑空而來。

    近七年的時光，因為他母親當(dāng)年的一句話，他把她看作是他的所有物。他看著她慢慢長大，將她的變化全都看在眼里，不知什么時候......也刻在了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