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敘被她毫不掩飾的目光打量得渾身不適，手一顫，差點(diǎn)把熱水澆到手上。

    心中愈惱，氣息就愈寒。

    納蘭初哆嗦了一下，心下微嘆：要是他能說話，早就要開始趕人了。

    作為一個(gè)識時(shí)務(wù)的姑娘，納蘭初對自己察言觀色的本事還是信得過的。她站起來拍拍手上的灰塵，把溫好的飯菜放在桌上，就出了門。

    他前腳將走，后腳祁敘就抬起了頭。

    少女單薄的聲音消失在視野中，一股莫名淡淡的空落感在胸腔中蔓延開。

    她走了。

    也許不會再來了。

    寒風(fēng)灌入，思緒回歸。

    祁敘視線轉(zhuǎn)向桌上的飯菜，他看到桌上的碗，停滯了片刻。

    想起角落里摞的一疊碗，他默了默。

    -

    “要不是怕你餓死，我才不會來自找不痛快?！?/br>
    納蘭初氣鼓鼓地?fù)]舞著鐮刀，泄憤似的說道。

    說這話時(shí)她還故意加大了聲音，生怕山坡上的人聽不見似的。

    反正她以后都不來了，她氣咻咻地一腳踢飛路中央的小石子，

    “要是再來我就是狗，啊不，是小橙！”

    做狗肯定不行，當(dāng)狗的話人拿著骨頭哄哄就跑了。還是她家小橙好，意志堅(jiān)定著呢，誰都拐不走。

    何曾想，納蘭初剛發(fā)完誓回到家，就遇到了阻撓她做人路上的最大危機(jī)——張氏。

    張氏把她領(lǐng)到廚房里，打開裝碗的柜子。

    她對著里面寥寥無幾的兩三只碗，那叫一個(gè)啞口無言。

    家里就他們?nèi)齻€(gè)，張氏不會拿，宋硯也不會拿，就只剩下她。更別說她背簍里今天還灑了湯，就是想說不是她拿的都難。

    好在張氏也沒怎么為難她，只要她把碗找回來。如果找不回來，讓她自己掂量著辦。

    自從她生病以后，張氏已經(jīng)和顏悅色了許多。要是再早些被張氏發(fā)現(xiàn)，估計(jì)逃不了一頓打。

    碗都是她送飯的時(shí)候帶走的，如果他沒有摔的話，肯定還在他那兒。

    納蘭初片刻之間在腦子里計(jì)劃了好幾條辦法，悲傷發(fā)現(xiàn)除了去他那兒把碗討回來，每一條都行不通。

    逃是逃不掉了。

    納蘭初欲哭無淚，只覺得臉被打得啪啪疼。

    傍晚，納蘭初又去了一趟。

    看著關(guān)得緊緊的大門，納蘭初心里一涼，好像置身于冰窟窿一樣。

    慘了，這下一頓打是逃不掉了。

    就在納蘭初怨天尤人之際，只聽嘎吱一聲，門打開，露出半張雋然冷清的臉。

    祁敘垂下眸子，視線落在蹲在門前的嬌小人影上。

    四目相對，納蘭初的臉可見地變紅。她低下頭咳嗽了聲，說道：“我來拿碗。”

    面前人好像有些意外，停頓良久，才走進(jìn)屋里。

    納蘭初心里虛得很，連帶著表情也帶著幾分局促不安。

    也不知道她離開時(shí)候說的話他有沒有聽見。

    她偷偷睜開一只眼睛望向屋里面，看到他蹲在角落里翻著什么。

    他站起來往門口走來，手里托著一疊碗。

    看到碗都完好無損，納蘭初心里大舒一口氣。她生怕對方給她來一堆碎片，要真這樣今晚她得提頭去見張氏。

    她踮起腳瞅了眼，發(fā)現(xiàn)每一只碗都被洗得锃亮，干凈得能和外頭的雪媲美。

    祁敘把一疊碗交到她手上，重重的一摞，壓在她細(xì)瘦的手臂上，仿佛沉重的冬雪壓在竹枝上，搖搖欲墜。

    寒風(fēng)吹得地上稻草四處飄散，順著衣領(lǐng)灌入厚厚的衣服里，納蘭初下意識打了個(gè)寒戰(zhàn)。

    她手忙腳亂抱住碗，道了聲謝后就準(zhǔn)備走。剛轉(zhuǎn)過身，一只手猝不及防拎住她的衣襟。

    納蘭初面露迷惘。

    “怎么了？”

    祁敘指了指她身后的背簍，意思不言而喻。

    她后知后覺，將背簍放在地上，然后把碗放進(jìn)背簍里。

    她彎下身的時(shí)候，腦后兩個(gè)小揪揪起來，看得祁敘有些手癢。

    還沒等他有所舉動(dòng)，面前人已經(jīng)重新站了起來。

    “我先走了。”

    納蘭初自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頭，臉紅得幾欲滴水。她也沒料到自己能傻到這種地步，明明背了個(gè)背簍來，卻傻里傻氣地端著碗走。

    她正沉浸在nongnong的窘迫和懊悔當(dāng)中時(shí)，手里卻突然被人塞進(jìn)了一個(gè)東西。

    有些燙。

    她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塊被燒熱了的石頭。

    “給我的？”

    少女眉眼染上幾分欣喜，小心捧入手心。灼熱的溫度透過皮膚傳入掌心，舒適而熨帖。

    她自顧自翻看手心里的石頭，帶著些好奇的語調(diào)說道：“這塊石頭怎么怎么眼熟？”

    祁敘耳尖泛起不易察覺的紅，未等她說什么，便關(guān)上了門。

    他背靠在門上，微闔著眼。

    耳尖的紅色終于抑制不住開始蔓延，漸漸飄至兩頰。

    “我還能再來嗎？”

    清脆的聲音隔著門，毫無阻隔落入他耳中。

    他抿唇不答，泠然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惱意。

    沒得到回應(yīng)納蘭初也不介意，只見她腳踩在木墩上，人趴在窗沿上，對著門后的人影搖著手。

    語氣輕快得像一只小鳥。

    “我還會再來的！”

    說完她就跳了下去，絲毫沒看見屋里面的人表情是如何的惱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