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朱玲玲態(tài)度堅決，但方瑜顯然有自己的考慮。

    聽我說，朱朱。我知道，你在心里一直對我心存愧疚。其實用不著。我知道你的心意就行了。

    不要。為了你我可以哪兒都不去，什么也不做。只要你別走。我們曾經(jīng)列過必須完成的一百件事，說過要去漠河看極光，去大堡礁石看小丑魚，可是一樣都沒有實現(xiàn)。我們相處的時間那么少，那么多規(guī)劃都還沒有開始朱玲玲說不下去了。

    于是一人一鬼開始了你說服我，我說服你的工作。一個不愿拖累，一個不愿離開。

    這種情景看起來莫名詭異。時小海覺得十分魔幻，像是進(jìn)入了夢魘。

    單北聽兩人說了會兒，如果我可以讓你們實現(xiàn)那一百個計劃呢？

    一人一鬼一下子扭過頭，不可置信地看向單北，覺得是癡人說夢。

    方瑜是地縛靈，無法遠(yuǎn)離自殺地不說，她根本沒有身體，怎么陪方瑜到海角天涯？

    只要完成了心愿，我愿意輪回。方瑜聲音堅定。

    她不愿意這樣拖累女朋友一輩子。而且，自己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連在她面前現(xiàn)身的勇氣都不有。

    朱玲玲這樣對她如此地執(zhí)著，一來是因為愛，二來是愧。其實，朱玲玲不欠自己什么。

    方瑜的影子淡淡地發(fā)著光，出現(xiàn)了異常的祥和之氣。

    朱玲玲也茫然而驚詫。

    單北放下了背包，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從里面取出一沓紙，有紅，黃，白三色。

    黃白通陽，紅通陰。單北抽出一白紙，把紙對折，一剪下去。

    單北手指纖細(xì)靈活，動作細(xì)膩干凈。剪紙的優(yōu)美流暢度，無異于藝術(shù)享受。

    時小海心里一直臥草臥草地叫。同時，他發(fā)現(xiàn)單北用的是左手在剪。隨著手指翻動，可以隱隱看到左手掌心一個小小的淡墨色紋路。像個花瓣，又像片葉子。但因為他膚色白凈，淡色的紋路還是有些顯眼，倒是還挺好看。

    幾分鐘后，一片紙人落在單北的手掌。紙人眉眼冷冽，神似方瑜。身體背后還剪出了一縱排符文。

    時小海與朱玲玲只覺得神奇，如果是同道中人，就知道一片紙人從落剪到能使用，至少也要七七四十九天時間。并且每天對紙人施以符咒與念力。他們見單北剪得十分輕松，還以為玄門中人都是這樣。覺得又神奇又羨慕。

    單北對著紙人吹了口氣，落在地上，如同一個跑錯維度的二次元人物。這個平面紙人掙扎著從地上站了起來，伸胳膊動腿，身體漸漸拉伸。最開始有了眼睛，左右轉(zhuǎn)動，等她拉伸成一人高時，已是方瑜的樣子了。

    并且是她完好無損時的模樣。烏黑秀美的頭發(fā)，高挺的鼻梁，與緊抿著的嘴角。只是一雙眼睛沒有光亮與神彩，讓人明白，這只是個沒有靈魂的空殼。

    幾個人都目瞪口呆。像是幻術(shù)。

    時小海在心里說：見證奇跡的時刻

    試試你的新軀體。單北沖方瑜說。

    方瑜點頭，看了朱玲玲一眼，向紙人身上縱身一躍。然后抬抬手，左右看了看。一雙原本木然的眼睛，如活水一樣靈動起來。

    朱玲玲上前摸了摸她的臉，涼涼的，有些硬。方瑜笑了笑。一瞬間，那人又回來了。

    百感交集，眼淚又掉了下來。方瑜把她攬入到懷里。

    言必行的告誡言猶在耳：不能改天逆命，不能違背自然。

    單北也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是積善修福，還是違背常理。只是到了這步，就覺得應(yīng)該這樣做。以后以后再說吧。

    有幾項你們要記?。阂粋€是，你可以到任何地方去。但要遠(yuǎn)離水火之地。雖然紙人身上有防水防火咒，但符咒都有時效性。也經(jīng)不能有過大的消耗。單北繼續(xù)交待，二，這雖然是個紙人，但成為你的軀體，也會一起承受你的業(yè)力。你所做的一切，都會反饋到它的身上，所以，要廣結(jié)善緣，為自己集福。單北心里加了一句，也要為紙人積善。

    朱玲玲拼命點頭。而方瑜更是有種夢般的恍惚感。她萬萬想不到，自己能夠重生一次。

    大師，這具身體能維持多少時間？方瑜比朱玲玲要冷靜。

    最快三個月，最遲一年。這要看你自己的修為，以及與紙人的契合度。單北說。

    三個月。夠了。方瑜微微一笑。對著泫然欲泣的朱玲玲，玲玲，比起人不人鬼不鬼，我更想快快樂樂和你在陽光下過足三個月。

    朱玲玲點頭。

    不論單北還是時小海都是感情生活嚴(yán)重匱乏之人，對超越生死，跨越性別愛情，也不甚明了。但看到兩人相對著，又哭又笑的樣子，還是覺得十分感人。

    大師，我怎么謝你？朱玲玲終于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情。

    單北雖然立志要掙大錢，但從小沒受過什么苦，心不夠黑，臉不夠厚，而且對朱玲玲又心生同情，便搖頭，不用。

    時小海看了單北一眼。這哥兒們真是才大學(xué)畢業(yè)啊，單純。天真。善良。

    這一刻，時小海對單北升成了要保護(hù)的義務(wù)。

    朱玲玲工作也才幾年，沒多少積蓄，但單北對她無疑有再造之恩。

    小胖。朱玲玲拿起了手機(jī)，在進(jìn)行什么cao作。

    時小海驀然回首。什么時候，自己的名字就叫小胖了。關(guān)鍵是他還默認(rèn)了。

    我給大師轉(zhuǎn)了十萬在你手機(jī)上。你再轉(zhuǎn)給大師。還有，這屋我就不租了。大師不是正在找床嗎。我們明天就出去。

    說到這兒，朱玲玲微微一笑，今天我要定機(jī)票，收拾行李，規(guī)劃好我們的每一天。

    而單北還沉浸在十萬塊給他帶來的震撼之中十萬。

    單北才畢業(yè)。一下子就有了十萬。有些犯暈。

    好多。

    而且對方也要大量用錢，收太多，不好吧。

    時小海已興沖沖地接道，那好。我就先替我恩師給收下了。

    雖然他喜歡朱玲玲的美色，但心里早向著單北了。而且還覺得單北太單純。以后要好好看著他點。

    不急，你們慢慢收拾。單北轉(zhuǎn)向單北，北哥，你就利用今天的時間買買東西，晚上先住我這兒。明天我和你一起收拾屋子。

    單北不僅掙了十萬，還住上了自己心儀的房間，臉上也是喜笑顏開。于是一口應(yīng)允。好。

    ☆、跳樓哥

    第二天朱玲玲果然搬出，把鑰匙交給了單北。單北就開始忙乎布置他的新屋，添置一些生活用品。時小海十分忠實地跟前跟后，和他逛家具城，逛超市。屋里本來物件就十分齊備。單北只需要添置些個人用品。半天便把床上用品買得差不多了。

    正要買個筆記本，時小海把最新款的水果筆電給他放屋子里了。

    因為時小海免了單北的房租、水電、物業(yè)費(fèi)一切費(fèi)用，單北表示拒絕。

    大師，開玩笑。我這條命都是你救的。這房子你想住什么時候就住什么時候。時小海拍著胸脯保證。

    單北也不再堅持。

    時小海眉宇開闊，下巴圓厚，是個豁達(dá)是個不計小節(jié)的人。而且，兩人年齡相差不多，再加上時小海對單北五體投地般仰慕，兩人相處還挺好。單北打算以后從別的渠道予以補(bǔ)償這些費(fèi)用。

    比如，時小?，F(xiàn)在光溜溜的小胖臉。那天晚上后，時小海便向單北討了符水。一半擦臉，一半送服，不過兩天，臉上痘痘甚至不再萌芽了。但要徹底消失，還得花上十天半個月時間。這已讓時小海心花怒放，一臉喜悅了。時不時地對著鏡子，自我得瑟。感覺良好。

    添置完東西，時小海便和單北一起打掃衛(wèi)生。和他們一起的，還有那個臉無表情的，叫大壯的紙人。

    漢子只掃地。但單北卻拿著抹布，在擦窗子。

    這么高，你怎么不讓他去擦呀。時小海問。

    紙人怕水。單北說。

    時小海覺得自己是頭豬。

    時小海眼珠子轉(zhuǎn)了幾圈，怎么沒見那個。

    哪個？

    小蘭嘛。時小海不好意思，低著頭，小聲說。

    小蘭那么小，怎么能讓她干重活。單北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去看時小海。

    時小海茫然。

    北哥，接下來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賺錢還債。從小到大，他花了對方多少錢來著？

    找工作。單北說，又看了時小海一眼，你不用找工作嘛。

    時小海驚呆了。沒想到大師也要找工作。大師就沒想過按爽文路線，開一家風(fēng)水店，印無數(shù)名片，在玄學(xué)界殺出一條血路，成為微博紅人，走上人生顛峰？如果大師成為成功男士。那么自已就是大師背后的.......男人。

    時小海打了自己一嘴巴，醒醒。

    你有投簡歷嗎？

    沒有。單北的嘴里鼓鼓囊囊。休息之余，他往嘴里塞了塊巧克力。他這不是急著逃婚嗎？還來不及投簡歷。

    時小海痛心疾首，你想找個什么專業(yè)？

    動漫、游戲、插畫都行。

    算你運(yùn)氣好，剛好明天有個大型招聘會，我陪你去看看。

    單北剛想問，為什么你要我陪，忽然眼睛往外一掃，大叫一聲，大壯！

    大壯跟著言必行學(xué)了一身的壞習(xí)慣。把裝得滿滿的紙簍，一腳踩了下去。紙簍又空出了一大半空間。

    大壯抬起頭，木無表情地面向單北。

    行吧。壞習(xí)慣一時半會兒是改不過來的。

    你呢？你不找工作嗎？單北想起什么。時小海都畢業(yè)三年了。到現(xiàn)在依然家里蹲。雖然家里有六套房，但這么大人了，也不能一直當(dāng)啃老族啊。

    誰說的我不找工作？時小海旋風(fēng)一樣飛出去，再旋風(fēng)一樣刮進(jìn)來，炫耀似的亮出一個面試通知單。

    單北接了過來，不禁對時小海刮目相看。居然是國內(nèi)最大的視頻網(wǎng)站天宇旗下的直播網(wǎng)站回旋面試通知書。

    我嘛，雖說是才華橫溢，電影學(xué)院攝影系，記錄攝影專業(yè)。一直都想拍一部屬于我時小海的記錄片，怎奈顏值出眾，麗質(zhì)難棄。所以，就投身于直播熱潮。

    你打算，直播什么？單北同情地看著小胖。他臉上的痘痘退了大半，但依然還有些殘余。

    據(jù)我最新研究，現(xiàn)在直播流行種田，什么叫種田，就是生活小事啊。感受生活的詩意。誰說詩意就一定在遠(yuǎn)方，他就在身邊。時小?？聪蜻h(yuǎn)向，目光深沉。

    第二天，時小海果然像狗皮膏藥一樣粘著單北，和他一起去招聘會。

    招聘會設(shè)在N城人力資源部大廳。人力資源部有幾個大廳，招聘會那個處于尚在開發(fā)的新城。單北與時小海起了個大早。十站地鐵后，兩人抵達(dá)附近，不到九點多。

    人力資源部對面是新落成的豪威商城，是個大型零售兼批發(fā)的老牌生鮮市場。N城絕大多數(shù)酒店都從這里采購新鮮生鮮。

    現(xiàn)在還沒到營業(yè)時間，已有些沒事的老太太坐著直達(dá)車，與酒店采購員一起向這里匯聚。這里地方雖然偏僻，但從不缺人氣。

    兩人走到商城下面時，就見二、三十多來個人云集成一個圈。抬著頭，指著上面，談笑風(fēng)生。他們個個態(tài)度悠閑，充滿期待。

    現(xiàn)在生活緊張，路上都是行色匆匆，趕乘地鐵的上班族，早沒有以前蔚為壯觀的看熱鬧風(fēng)氣。像這樣圍這么多人，看熱鬧還很少見。

    看什么呢？外星人？時小海也抬起了頭，我去！

    商廈三層樓，一個人正騎在窗沿上。因為樓層不算高，樣子看得還算清楚。三十上下，西裝領(lǐng)帶，像喝醉酒一樣，整個身體在樓上搖來晃去。就覺得下一秒，這人就要從窗子上一頭栽下來一樣。

    這是......自殺現(xiàn)場？

    怎么還不跳？我都等了十多分鐘了。這是不是吊人胃口？我看他是故意的。一個三白眼男性說。

    你說這小伙長得有模有樣，是不是失戀了。你快下來。失戀了大媽再給你找一個。

    圍觀的各種聲音。有惋惜的，有看熱鬧的，還有幾個跟著瞎起哄的。

    快跳啊。是個爺們的話，痛快點。三白眼繼續(xù)煽風(fēng)點火。

    臥草。這都是什么人。時小海罵道。

    單北也驚呆了，他也是第一看這種自殺現(xiàn)場，有些手忙腳亂，快快快報警！就去掏手機(jī)。

    時小海也回過神，忙不迭地把手機(jī)往外掏。還沒掏出來出，啊，不好了。要跳了。眾人哄地一下子向周圍，給樓上那哥們兒騰出一個施展的空間。

    就見樓上那人，另一條腿也挪到了外面，身子依然搖搖晃晃，一前一仰的。眾人隨著他的動作，呼聲此起彼伏。眼看著就要栽下來時，忽然身體又收了回去。

    底下一片嘩然，不知是慶幸，還是可惜。

    就在單北與時小海心里松一口氣的時候，樓上男性忽然毫無征兆的一腳踩空，翻身落了下來。

    下面的人四下逃散。雖然他們離中心地帶已很遠(yuǎn)。

    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卻反其道而行，快如閃電一樣迎了上去。就聽砰的一聲，整個地面都搖了幾搖。連周圍的建筑都跟著晃了幾晃。

    所有人都抱頭蹲在了地上。危險的時刻，做出了本能的動作。

    十秒后，地面恢復(fù)安定，揚(yáng)起的灰塵消散，眾人的目光再聚向事件中心，只見兩個人一上一下交疊著倒在地上。下面人仰面躺著，雙手還向上舉著，呈現(xiàn)出托舉的姿態(tài)，上面那個正是從樓上一躍而下的哥們兒。

    他整個人趴在地上的人身上，愣了幾秒，才手忙腳亂地從站了起來。一臉茫然。似乎不明白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給他當(dāng)rou墊的人也慢騰騰從地上了起來。一個三十來歲的壯年漢子。承受如此巨大的重力，面色木然。毫無痛苦之色。

    此刻現(xiàn)場發(fā)出一陣?yán)坐Q般的掌聲與起此彼伏的口哨聲。這就是英雄啊。

    平時泯然眾人，但在緊要關(guān)頭，奮不顧身。

    人們紛紛上前，對其進(jìn)行慰問。剛才那些看熱鬧不嫌大的旁觀者們像是受到了一次心靈上的洗禮。一念之間，從地獄到天堂，由麻木的看客轉(zhuǎn)為熱心市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