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繡無語道：“你先愁自己的事吧。”

    美繡立刻閉了嘴，垂頭戳著碗里的飯菜，悶悶地抱怨：“這些菜我都不愛吃，rou又只這么點，塞牙縫都不夠。原先還能出錢添個菜，現(xiàn)如今，頭油都買不起了?！?/br>
    莒繡看一眼她頭頂，勸道：“你這頭發(fā)絲，兩日不洗就油膩膩的，你還往上抹油做什么？rou少吃點也無事，多吃蔬果少生瘡。”

    美繡立刻放下筷子，抬手去碰下巴上的痤，來回?fù)嶂@些疙瘩問：“真的嗎？先前我娘給我找了個大夫，研了些藥末子來敷，好了半年，這些天又冒了出來。你命好，我都沒見你長過這個呢。”

    日常吃不飽，飲食少鹽少油少糖，不長粉刺，竟成了命好。

    莒繡諷刺道：“我命不好，這身皮子知道我看不起大夫，就不敢長了?！?/br>
    美繡訕笑，尷尬之余還記著她是自己如今唯一的救命草，討好道：“眼下我同你一樣，也窮了。”

    莒繡指指她的手，道：“你不愛吃，就少吃，不要胡亂攪，留給春兒吃?！?/br>
    美繡如今懂事了些，老實停了亂戳的筷子，喊春兒進(jìn)屋：“你吃吧，我吃好了?！?/br>
    上月有三十一日，到這個月，就改雙日子學(xué)繪畫了。

    夜里不熏香，莒繡便起得早。

    她打發(fā)冬兒出去倒水，匆匆寫了個小條，就著余墨畫了寥寥幾筆，把這兩樣吹干了，折起來，藏進(jìn)她用舊衣裳改制的書袋夾縫里。等從老太太那回來，她匆匆用罷早膳，撇下冬兒守屋子，自個去了學(xué)里。

    也不知是韋先生猜到了，還是心血來潮。

    莒繡來得特別早，也沒早得過先生。

    她背著書袋走到先生那，先行禮問好，再從書袋里取了那簡畫，佯裝請教遞給先生看。

    韋鴻停接過來，匆匆掃了兩眼，再用余光瞥一眼往這邊看的丫鬟們，氣閑若定道：“比先前好了些，提筆起筆要干脆，線條才連貫。你下了學(xué)，每日多練習(xí)，勤能補(bǔ)拙，這點做得很好。有問題，課前課后，隨時來問。”

    莒繡點頭，退到自己案前，像尋常一樣，安靜地磨墨調(diào)顏料。

    這姑娘悟性高，很會察言觀色。

    韋鴻停留意到，守學(xué)里的丫頭們沒瞧出什么端倪，早就轉(zhuǎn)開了視線。

    他這才細(xì)看了那畫和字條。

    這姑娘興許是怕被人知曉，沒寫明白。畫雖糙了些，但看得出是馬，那自然指的是奔哥兒。條上也沒明說，只寫了幾個字“章生遇鬼”。這是《趣聞錄》上的故事，章生是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靠花言巧語騙人錢財過活。有回他狠心騙走了人家救命的買藥錢，害了人命，那人化做厲鬼，終是報了仇。

    再聯(lián)上前日那一問，這便明了：韋鴻骉哄了姑娘，還騙了銀子。

    韋鴻停抬頭，不由得一嘆。

    這府里，果然應(yīng)證一句“女娼男盜”。

    韋家老祖宗若泉下有知，只怕再不憾子嗣不豐、枝葉不茂，該是恨不得早點兒斷子絕孫吧。

    他這一嘆，女學(xué)生聽見，抬頭來看。

    韋鴻停朝她略點了頭，這姑娘便立刻垂下頭，照舊忙活。

    學(xué)生陸續(xù)進(jìn)屋，韋先生開講。

    “宮中喜梅蘭牡丹芍藥，前兩樣，林先生教過，若有不解之處，課后來問。四月上旬中旬，只講牡丹芍藥。若不好此道，可以不來?！?/br>
    這是他第一次點明是“宮中”偏好，一時眾人都起了疑問。

    韋鴻停又道：“宮里采選，初篩在端午之前，宮選在端午后。今年采選，不拘家世，不拘地域，良家出身有人作保即可。諸位本人在選目，或是親友在的，當(dāng)預(yù)備起來?！?/br>
    他這一說，眾人便明白過來，牡丹如今正開著，芍藥五月開，而采選又在五月里。宮里養(yǎng)花，不同外邊，牡丹自有延開的。若是考才藝，多半是繞著牡丹和芍藥這兩樣來。

    莒繡不必也不須參選，但舍不得丟開學(xué)習(xí)機(jī)會，照舊認(rèn)真學(xué)著。

    不同往日的散得快，下了學(xué)，滿堂的學(xué)生，只方姑娘第一個起身走，莒繡原想留下來和先生多說兩句美繡那事，這會不便宜，便也跟著起身，快走幾步追上方姑娘。

    “jiejie。”

    方書音停步，臉色復(fù)雜地邊看邊等她，等莒繡走近了，她才問：“你沒打算進(jìn)宮嗎？我看你挺好的，外頭人愛個嬌艷如花，宮里更挑穩(wěn)重端莊，你比她們幾個勝算更大?！?/br>
    莒繡錯愕，隨即搖頭笑道：“沒有的事，一介村女，哪有那樣的福分？”

    方書音將手背在身后，縮小步子，和她一起慢悠悠地走。

    “不去也罷，皇上有些年紀(jì)了，儲位又未定，將來有的是明爭暗斗，不去淌這潭渾水才好。”

    莒繡深以為然，走了幾步，問她：“這采選不拘身家，豈不是成千上萬個上報的？”

    方書音轉(zhuǎn)頭看她，提點道：“皇家到婚齡的男子可多了，光皇上膝下就有七個。這七位，正妃庶妃還有夫人，一人要配好幾個。南風(fēng)寺那位，被幽禁那會，沒干別的，光顧著生養(yǎng)了。他雖伏了法，圣上仁慈，心疼侄子侄女們，非但留了命，保住了名姓，還好生教養(yǎng)著，包了婚配。那位生女十一個，至今都沒嫁完。生子九個，除去夭折的，年長些的，還余五個沒成婚。南邊……就是郡主的兄弟們，又有四個待娶的。皇上雖有些年紀(jì)，龍體尚健，只怕也要挑揀幾個伺候的?！?/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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