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黛被他突如其來的投誠，鬧得有些懵。

    在長公主的馬場，阿馳尚有顯露身手的余地。

    跟在她身邊，便只能做個馭馬的車夫，會不會大材小用了些？

    楚黛正要拒絕，卻聽宋玉梔近乎惱羞成怒道：“本郡主要親自教楚jiejie，你小子一邊兒待著去，休想同我爭！”

    哪里來的毛小子，見到漂亮姑娘，甜甜地喊jiejie不說，還要跟人走！

    若不是對方年紀還小，且身份低微，宋玉梔幾乎要把他當(dāng)成皇舅舅的情敵。

    宋玉梔心里憋著氣，教楚黛騎馬時，便有些沉不下心。

    小半日過去，楚黛仍不得要領(lǐng)。

    想問問草場邊叼著草莖觀望的阿馳，可梔梔不讓阿馳開口。

    莊外吹來的風(fēng)，開始透著涼意，天色眼見著暗下來。

    楚黛腿側(cè)磨得發(fā)疼，卻仍只能勉強坐在馬背上慢走，還得宋玉梔牽著馬韁。

    “梔梔，太難了，我還是不學(xué)了?！背鞆鸟R背上下來時，雙腿打著顫，仿佛不是自己的。

    雙足及地時，楚黛像踩在棉絮上，一點兒不踏實。

    她緊緊扶住宋玉梔的手，借力站穩(wěn)。

    驀地，憶起宋云瑯常說她的兩個字：“嬌氣?！?/br>
    楚黛暗暗咬了咬唇，或許她不該強求學(xué)騎馬，半日功夫夠她讀半卷書了。

    宋玉梔也想不通，問題出在何處。

    瞪了一眼阿馳，她到底拉不下臉去問。

    “等我想想，明日再教楚jiejie?！彼斡駰d道。

    一聽明日還教，楚黛腿側(cè)似乎疼得更厲害了，連連告饒：“不必了，真的不必！”

    用罷晚膳，天色不早，楚黛便和宋玉梔歇在莊子上，準(zhǔn)備第二日再回城。

    宋玉梔從公主府帶了不少侍衛(wèi)來，倒是不擔(dān)心安危。

    梔梔沐洗時，楚黛趁著月色出門，到莊子外的河邊折了幾支梨花。

    月色溶溶，梨花皎皎，河水泠泠，近處畦田齊整，遠處山色如黛。

    入目皆是京城少見的景致。

    她本想沿著河岸走走，腿卻有些受不住，只得回來。

    捧著梨花，領(lǐng)著霜月，走到院門處，卻看到一團黑影蹲坐在門口石階上。

    “阿馳？”楚黛疑惑問。

    楚馳仍坐在門口臺階上，未起身。

    他揚起頭望過來，門楣處的風(fēng)燈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

    “jiejie，阿馳孤身來京城，其實是為找尋祖母，jiejie能幫阿馳嗎？”

    許是他語氣沒白日里囂張，看起來竟有些可憐。

    “姑娘?！彼吕煲滦?，提醒她莫要相信阿馳的話。

    楚黛對上他的眼神，那雙眼睛烏亮干凈，看起來很真誠。

    心里不是全然沒有疑慮，可她想多問幾句，再做定奪。

    萬一是真的呢？她愿意幫這個充滿生氣的少年。

    “為何不找郡主幫忙？”楚黛捧著梨花，走到他面前，分出一支給他。

    楚馳接過梨花，眼中漾開笑意，語氣誠摯道：“因為郡主不會輕易相信阿馳的話，jiejie是好人，會幫阿馳?！?/br>
    可她還沒答應(yīng)幫呢。

    也不知他從哪里生出的，這些莫名其妙的信任，是不是她看起來性子就軟？

    楚黛覺著，自己耳根子也有些軟。

    他只是相信她會幫忙，她便忍不住為自己那一絲疑慮而心虛。

    “既是找尋你祖母，為何要孤身來京城？”楚黛打量著他，疑惑問，“你原本家住何處？你爹娘呢？”

    至少要知道，他祖母是哪里口音，找到后，該把他們送到哪里去。

    “阿馳家遠在北疆，我是偷偷跑出來的，爹娘不知我在京城?！背Y一手捏著花枝，一手在身側(cè)撐了一下，輕巧地站起身。

    自小，阿娘便悄悄告訴過他，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還有個jiejie，只是jiejie身子很弱。

    他騎馬是爹爹教的，武藝也是爹爹教的。

    當(dāng)他問起jiejie會不會騎馬，會不會武藝時，爹爹總是不說話。

    有時，還喝得大醉，同阿娘爭執(zhí)。

    七八歲上，楚馳便知，爹爹雖不能時常陪他，陪jiejie卻更少。

    他問過阿娘，是不是jiejie很壞，爹爹才不喜歡？jiejie比他還頑皮嗎？

    可阿娘說，jiejie是可憐人。

    三年前，爹爹渾身是傷，被阿娘救回來，說是再也不走了。

    那jiejie是不是就沒有爹了？他在爹爹面前提起jiejie，爹爹卻說不記得了。

    替爹看診的郎中說，爹傷了顱腦，可能再也想不起從前的事。

    可他有許多次發(fā)現(xiàn)破綻，爹爹還記得一些舊事，所謂的失憶，很可能是裝出來的。

    不知為何，他當(dāng)時心中又憶起阿娘的話，jiejie是可憐人。

    他來京城，為替死去的祖母討回公道，也為看一眼他唯一的jiejie。

    jiejie看起來很柔弱，卻是他見過最溫柔好看的姑娘。

    是他只一眼，便覺親近的人。

    jiejie純善，肯聽他說這些旁人根本不信的話。

    爹不肯陪他討的那些公道，他找jiejie陪他討好了。

    阿馳、北疆、偷跑，這幾個詞在楚黛腦中浮動著。

    連同腦中殘存的一些記憶，串聯(lián)在一起，似珠簾上一粒粒寶珠。

    忽而，她心神豁然開朗，望著比她高出大半個頭的阿馳，驚問：“你是林金之子，楚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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